第10章
第十章
金時又問:“我問你,被冷落,被忽視,被厭煩的女兒,想盡方法,讨好父母,不惜一切手段,去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務,我有錯嗎?我不過是想讓父母開心罷了。我有選擇嗎?誰給過我選擇?”
游笑道:“此事是你不該,便是別無選擇,也不該施計害人。”
金時道:“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從未想過,他們會将事情變成這樣。我只是很害怕,我很害怕看到父母厭煩的眼神,我害怕做不到他們交代的事情,害怕被他們厭棄。這是我的機會,只要太子殿下願意留下我,我的父母便會表現出愛我的模樣。哪怕他們不是真心,哪怕他們是為了弟弟,我只是想要得到一絲絲愛,一點點就夠。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有選擇,我可以選擇不去在意他們是否愛我。”
游笑道:“誰能想到會是這樣?平日的你,不是一副很受父母寵愛的模樣嗎?”
金時道:“因為我怕,我怕被人嘲笑。而且,我的父母希望我那樣,他們希望在外人眼裏,他們是疼愛子女的好父母。”
游笑忍不住說:“真是虛僞至極,竟連親生女兒,也要如此利用。”
金時道:“曾經的我,看不懂,想不通。而今,我看清了,想透了。卻一切都晚了。我落到如此地步,無人憐,無人助,父母棄,衆人笑。似是所有的惡果,都壓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游笑動了恻隐之心,他站起身,從櫃中拿出鬥篷,遞給金時,說:“你走吧!離開天宮,也不要再回花族,你可以躲去凡間,在那裏,只要你不使用法力,可以像凡人一樣生活,凡間萬年,轉瞬即逝。”
金時搖頭:“你知道,我走不了的,我出不了這天宮。”
“是,天宮森嚴,我怎就忘了。我們再想一想。”游笑道。
金時笑道:“沒想到,願意聽我說話,願意讓我遠走高飛的,竟是你,幾日前,我們還曾起過争執,我……你能容我在此處躲片刻安寧,我已十分感激。”
游笑感嘆:“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
二人呆坐片刻,金時問:“你們的郡主,如今何在?”
游笑将方才拿在手中的信件搖了搖,說:“她在魔界。”
金時問:“她過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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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笑答:“信上說,她尋到了心悅之人,已結為夫婦,有了孩兒。”
金時道:“她不想為父母報仇嗎?”
游笑答:“她幼年慘遭變故,在驚吓和悲痛之下,病了許久,若是她父母在世,也應當願意看她好好生活吧。”
金時又問:“我呢?我的未來會是怎樣的?”
游笑的指尖,開出一朵花兒,他将花兒遞給金時,說:“有傳言說,我的桃花,能帶來好運,雖不知是真是假,但我曾答應過你,會送你一朵,如今守諾,願你否極泰來。”
敲門聲傳來,金時将桃花隐在手心,說:“我要走了,多謝收留。”
來尋她的,除了父母,還有龍族世子伏憶。
伏憶的臉色蒼白,因失了右臂,他右側的衣袖挽了個結,随着走動輕輕搖晃,顯得那只袖子更加空蕩。
在外人面前,父母一改方才态度,母親擁住金時大哭:“我的兒,我可找見你了,你可吓死娘了。”
父親同伏憶道:“現下便要走麽?不若等到天亮,小女不懂事,我們再交代她幾句。”
金時道:“不用。不是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嗎?我跟他走。”
母親欣慰道:“我就知道,我的時兒最懂事了。我的時兒,最懂父母的苦心和不易。”
伏憶側頭看向金時,見她面容疲憊,眼睛紅腫,想來是哭了一夜。
金時帶着幾分嫌棄,将母親推開,母親有短暫的詫異,但很快,又擁住了孩兒。
父親道:“你這脾氣,在家裏有我們慣着,出去了,得收斂些,往後,你若又生出什麽錯事,我和你娘,可幫不了你了。”
幾人已行至龍族驿宮,回凡間深海的車子,已經等在那裏。伏憶獨自上車,透過車窗,看向金時。
金時轉向父母,跪了下來。
母親忙上前攙扶,哭着訴說不舍心疼,父親也是一副無奈心酸的模樣。
金時叩首,道:“金時謝過父母多年養育之恩。”
金時又叩首道:“我會承擔犯下的錯,我會跟随世子前往凡間深海。”
父母心裏的石頭放了下來,他們誇着孩兒懂事,伸手去拉金時。
但金時推開他們,最後叩首,道:“從今往後,便如父親所說,我們的父女情誼,母女情誼,就此了斷。往事不堪回首,糾結是非對錯,已失去意義。容女兒最後喚你們一次父親,母親。今後,便各不相欠,兩不相幹。”
金時起身,頭也不回的踏上了龍族的車。
車外,是母親不解的聲音:“說什麽呢!這孩子,又在說什麽呢?”
父親道:“也好,也好,孩兒是為我們好,她是怕往後做出了錯事,牽連了我們。”
母親道:“我們時兒,傻孩子,無論你做出什麽事來,父母都是父母啊!我的傻孩子。”
母親借勢,想要往車上去,父親又剛好,拉住了母親。
車子行駛,仍能聽見母親哭喊的聲音。
父母的哭喊,外人或許動容,但金時心內明了,不過是一場表演,若無外人,他們不會如此。
金時在默默流淚,并非原自不舍,而是終于放下了多年的心結,終于再不用為讨好父母而活。只可惜,她剛剛跨出一個無形的牢籠,卻又鑽進了另一個牢籠。
伏憶瞥了眼車外,又看向坐在車子另一角落的金時,他皺了皺眉,捂住隐隐作痛的傷口,說:“母子情深,倒顯得我,像個惡人了。”
金時心想:難道你不是嗎?
伏憶似是猜出金時心思,說:“我不是好人,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不是嗎?”
或許是受傷的緣故,此刻的伏憶與那日所見,判若兩人。他的神态帶着幾分脆弱的溫柔。
“你既知道我不是好人,還招惹我作甚?不若直接打死,一了百了。”金時道。
“神界太子就那麽好?讓你們一個個的,費盡心思,前仆後繼。”伏憶道。
“他再好,也已與我無關系。”金時接話。
“坐到我身旁來。”伏憶說。
金時雖不情願,但還是挪了過去。
伏憶道:“從今往後,你同花族,同天宮,再無瓜葛。是非對錯,皆由我來做主。你明白了嗎?”
金時答:“明白。”
伏憶道:“只要是為了我,你可以争搶,可以不擇手段。便是将深海龍宮掀起,我也會保你。”
金時不知伏憶打的什麽主意。
伏憶又說:“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我比神界太子,更适合你?”
金時沒有回答,她只覺得,伏憶确實如傳聞中一樣,是個荒唐的家夥。
伏憶再沒有開口,車內分外安靜,金時有些困了,出事後,她不是在提心吊膽,就是在痛哭流涕,情緒的宣洩非常消耗體力,加上方才喝了一些酒,衣領上還有些許酒香,在鼻尖搖晃。她一下閉上眼睛,一下又睜開來,不敢向伏憶的方向看去,只能一點點挪向車壁,直到能夠依靠在車壁上。
在金時閉上眼睛,即将睡着時,身側人挨近了她,一顆腦袋穩穩的落在她的肩頭。
金時猛然驚醒,她不敢動,直到聽到伏憶均勻的呼吸,才相信,伏憶睡着了。
于是,金時的精神也徹底放松下來,她閉上眼睛,深深的睡去。
待她醒來時,發覺自己正靠在伏憶肩頭,伏憶的手輕輕攬着她的腰,她猛然坐直,往一旁移去。
金時問:“你何時醒的?”
伏憶道:“你該問自己是何時睡的!”
金時道:“不對,我睡着前,明明你已經睡了,你還将頭靠到了我的肩上,念你受傷,我才沒有叫醒你。”
伏憶道:“哈哈,你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酒?我一直醒着,倒是你,也不顧我受傷,硬要靠上來。看來,你還是很喜歡我的。”
“不可能!我沒有醉,我很清醒。”金時說。
“現在是清醒了,卻也不認賬了。你是原本就這麽賴皮,還是想通過這種手段,吸引我的注意力?”伏憶說。
金時道:“你是一直這般自信嗎?你拿什麽吸引我?是你斷了的胳膊?還是你疼到慘白的臉?”
伏憶饒有興趣的看着金時,說:“你和他們說的不一樣。”
“他們是誰?他們如何說?”金時問。
“你的父母對我說,他們的女兒,美貌聰慧,懂事聽話,你跟了我,必會小心的讨好侍奉,事事順我心意。與你相伴的郡主們說,你傲嬌但不傲慢,争強但不好勝,有幾分小心機,卻又待她們真誠,沒有坑害過分毫。天宮的人說,天後和你苦苦追求的太子,認為你詭計多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伏憶道。
“天宮的人,這麽覺得?”金時問。
伏憶看出金時的傷心,說:“天宮的人算個屁!他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那你信誰的?信我父母的?還是信那些郡主的?”金時問。
“你說呢?你覺得,你是怎麽樣的?你想讓我相信,你是怎樣的?”伏憶道。
金時道:“我是怎樣的?我不知道。我從沒肆意妄為的活過,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但我肯定不會再為他人心意,壓抑自己。”
“若我不同意呢?”伏憶道。
“那你殺了我吧!”金時道。
“你是我選中的,最适合你的地方,便是躲在深海之中的龍族。那裏就需要像你這般,有幾分聰明,有幾分膽量,還能揮鞭子打人的落魄郡主。”伏憶說着,伸手去觸摸金時的臉龐。
金時并未躲閃,伏憶摸着金時的臉,說:“不錯,在我面前挺乖的。”
話音剛落,金時往伏憶方向湊近,舉起手來,一巴掌落在了伏憶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