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忍辱
忍辱
東宮今日有宴席,許南清到的時候,東宮的仆從正在門口忙碌迎客。
見到許南清,幾個仆從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嬷嬷走上前去,頗有禮貌地說道:“許姑娘,今日宴客名單上沒有你,娘娘怕是不太方面見你呢!”
許南清從袖中拿出一錠金子塞到嬷嬷手裏,哀求道:“求嬷嬷通融一下,我今日卻有要事相求,絕不會耽誤娘娘太多時間。”
嬷嬷雖然臉上表情為難,可一錠金子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嬷嬷不懂聲色地把金子塞進袖中,叮囑道:“我當疏忽了沒看清是許姑娘來了,你記着說是自己悄摸進去的。”
許南清點頭,謝過嬷嬷後端着一副賓客架勢走進東宮的角門。
太子妃此刻正在平日裏最愛呆的水榭中同幾個官夫人吃茶說話,老遠看着許南清走來先是不耐地皺了皺眉,随後又眉頭舒展開,露出一絲戲谑的笑。
“臣婦許南清見過娘娘,今日貿然求見,還望娘娘莫要責罰。”
許南清跪在地上,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半分差錯。
可太子妃卻似沒看見她一般,任她跪在那裏,繼續和周邊的女眷吃茶聊天。
“我先前聽聞葉統領打人下了獄,這人是你們玉家親自抓的,可真有其事?”太子妃故作好奇地問向坐在一旁的玉家夫人。
玉夫人立馬明白了太子妃的用意,她輕蔑地瞥了許南清一眼,說道:“回娘娘,确有其事。那葉行遠可真是惡棍,把我家那侄兒打的鼻青臉腫不說,還把王家的小公子給廢了,這樣暴虐的人難怪給撸了官職呢!”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他先前在戰場上濫殺多少無辜的性命。太子殿下仁善,怎麽有人偏得中意那種惡人,當真有眼無珠。”
其他幾個夫人也跟着罵起了葉行遠。
許南清跪在地上,藏于袖中的雙拳緊緊握住,卻不敢出聲,她今日是來求人的,需得放低姿态,以免再生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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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女眷見許南清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樣,想到王澤的慘樣心裏更是不痛快,笑盈盈地開口道:“別說暴虐惡毒了,那葉行遠府裏還養了個女子,娘娘知道這事兒嗎?”
太子妃似笑非笑地說:“哦?說是先前他死去副将的妹妹,具體怎麽個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說來聽聽。”
“說是死去副将的妹妹,可那姑娘都十七八了還養在府裏不曾嫁人,聽說許家姑娘嫁過去之前,人家兩個人都好事将近了呢,這不.......”
王夫人話還沒說完,太子妃突然出言打斷,故作驚訝地說:“哎喲!許家姑娘,你什麽時候跪在這裏的?”
其他夫人們都噤了聲,捏着帕子捂嘴偷笑。
許南清扯了扯嘴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娘娘,臣婦也是剛到不久,打擾娘娘和各位夫人們說話了。”
太子妃和顏悅色地說:“真不巧,今日殿下宴請了些大臣和大臣的家眷,我不得空來同你說話。不過你既然不請自來,也不能白來。”
說着,太子妃同旁邊的女眷們介紹道:“這許家姑娘烹茶的手藝可不簡單,我平日裏總愛喝她烹的茶,今天你們都在,可是有口福了。來呀,把茶具擺上來,咱們都來嘗嘗許家姑娘的手藝。”
許南清臉色煞白,感情是把她當烹茶的奴婢了,她自小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可想到葉行遠還在牢裏受苦,她咬咬牙,起身開始擺弄茶具。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繼續笑着同女眷們說話,絲毫不見平日裏對許南清的那般溫和友好。
玉家夫人看着許南清忙碌,便對太子妃說:“娘娘,妾身有個請求。”
“但說無妨。”
“妾身身子寒,平日裏那茶湯啊都喜好滾燙的,最好是剛滾開的,放在唇邊慢慢享受那水汽,一點點品才叫有舒坦,可否請娘娘讓許姑娘給妾身一杯滾燙的茶?”
“這有何難?許南清,你可聽見玉夫人的要求了?”
許南清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說道:“臣婦省得。”
烹好茶後,許南清按照慣尊卑先請了太子妃用茶,而後端着那杯滾燙的茶水,遞給玉夫人。
玉夫人嫣然一笑,擡手打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盡數潑灑在許南清的手上,白皙的肌膚當即紅了一大片,疼的她眼淚都流了下來。
“哎呀,對不住啊許家妹子,我這笨手笨腳的,我給你擦擦!”
玉夫人故作驚訝,抓過許南清的手便用手裏的帕子擦拭起來。
許南清被開水燙過的肌膚開始發軟,而玉夫人故意拿着繡着金線的帕子,用那凸起的金線狠狠地在許南清被燙傷的手上刮蹭,很快許南清的手便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可她在太子妃面前,一來不得失禮,二來她有求于人更得小心謹慎,只得咬着唇忍耐,渾身顫抖。
太子妃見自己這處鬧出血腥了,當下心裏不喜,冷聲道:“許南清你今日怎麽笨手笨腳的?來人,把她那雙爪子包紮一下,大喜的日子看着鬧心。”
婢女們聞聲而上,許南清立刻跪地謝恩:“臣婦多謝娘娘。今日來,懇求娘娘幫幫臣婦,幫我......”
她話還沒說完,太子妃就不耐煩地揮揮手,起身打斷她:“時候不早了,各位咱們去前廳赴宴吧!”
人群熙熙攘攘地從許南清面前走過,跪在地上的她看着一雙雙繡鞋從自己身邊踩過,好像踩在自己身上。
太子妃走到門口,方回過身,對許南清說:“來都來了,你也一起到前廳來吧!你若是今兒表現得好,我心裏舒坦了,便願意聽聽你想說什麽。”
許南清大喜,連忙謝恩,起身跟了上去。
今日宴席規模不大,且都是官員和家眷,故而沒有特別嚴格的男女席面分割,太子和太子妃坐于上首,官員和他們的女眷按照官職高低分別就座。
許南清并沒有位置,她被太子妃安排在一個角落裏,等候傳喚。
“殿下今日宴請朝廷的肱股之臣,妾身想着得需絲竹助興,恰巧許南清今日在府中,妾身記得她的琵琶奏得極好,若是讓她來次席間奏上一曲,也算是為殿下盡孝心了。”太子妃如是說。
聽到許家人的名號,太子的臉上很明顯沉了下去。前些日子他和許南清的父親許家大郎大吵一架,那厮和他的兒子居然用辭官來威脅他!
他承認許家人确實有些才幹,可自幼一起長大的許大郎居然忤逆他,這在他的眼中等于背叛。
故而,今日他對許南清也有些怨怼地情緒在心裏,便默許了太子妃的提議。
許南清在角落裏,被人帶去換了身衣服,那衣服是胡姬樣式,腰腹和肩膀露出許多,許南清當即就要拒絕。
“許姑娘,太子妃今日一直叫你許姑娘就是讓你別忘了你姓什麽,承了誰的恩情,今日又來求誰。以你今日的情景,你還有什麽資格拒絕?”替她換衣服的嬷嬷說話毫不客氣,讓許南清整個人如秋葉般瑟縮。
是了,葉行遠還在牢裏,他是因為自己才下的大牢,自己需得救他。
許南清認命地閉上眼,任由人擺布換上衣服。
青藍色的胡姬禮服在腰間墜了一圈金珠,走起路來金珠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許南清臉上戴着胡姬面紗,只露出一雙勾人魂魄的美眸,額間點了火焰花紋,整個人迤逦又妖嬈,活像畫本子裏的女妖。
只可惜,一雙手抱着白布,只留指尖,有些煞風景。
許南清抱着琵琶剛一走進宴客廳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子的眼神迷戀貪婪又下流,女眷們則帶着不屑嘲諷和厭惡。
太子皺了皺眉頭,仿佛在看一塊木頭,沒有任何情感,太子妃見狀,便讓許南清開始彈奏。
“彈到殿下同各位大人滿意為止,許南清,這可是你的福氣。”
許南清點點頭,忍着手上的劇痛開始彈奏。
沒有撥片,也沒有指片,許南清從金烏西墜一直彈到明月高懸,十根指頭都被琴弦割破,原本幹淨的琴弦便成了鮮紅色,滿滿都是許南清的血。
可太子妃依舊沒有讓她停下來的意思,她只能繼續彈奏,疼到渾身發顫,疼到麻木。
“這琵琶彈奏和教坊司樂伎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啊!”
“玉大人哪裏的話,教坊司的樂伎可沒有這般姿色。”
“胡大人若是喜歡,開口向殿下讨了此女回家取樂也未嘗不可啊!”
“有理有理,嫁了人的才更懂怎麽伺候人啊對吧胡大人?”
幾個官員喝高了,對着許南清大聲說着葷話,引得衆人哈哈大笑,而許南清隐藏在面紗下的朱唇早已被自己咬的滲出血。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铮......一聲,女子手中的琴弦應聲而斷,席間的人紛紛停止觥籌交錯的應酬,看向許南清。
太子妃勾了勾唇,而後換上一副怒容,罵道:“好你個許南清,我好心好意讓你有機會孝敬殿下,你就是這麽敷衍的?來人,把她拉倒廳外去跪着,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起來!”
此時的許南清幾欲崩潰,天寒地凍的夜裏只穿着輕薄的胡姬禮服,加上傷痛整個人都瑟瑟發抖。
她跪地伏身,對着太子大聲哀求道:“求殿下看在我爺爺和父親曾經陪您讀書的情誼上,放過我夫君吧!”
“看在你爺爺和父親的情誼上?”太子冷笑,随後抄起手中的酒杯往許南清身上狠狠砸去,罵道:“沒有我這個太子,你們許家算什麽東西!你父親居然忤逆我,跟那些主戰派搞到一起去,還有為人臣的本分在嗎?你當初非要我指婚給你和葉行遠,你們許家是不是早就打着背叛我的算盤呢?”
“我沒有,我們許家對朝廷忠心耿耿,怎會背叛儲君呢!請殿下明察啊!”許南清大聲喊冤。
太子根本不管許南清說了什麽,站起身來指着許南清大聲嘶吼:“來人,把許南清拖下去打十大板子,然後扔回家去,讓葉行遠還有許家人給我好好看看,誰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
往日仁善的太子終于在這個夜晚徹底消失,他心裏的痛苦、怨恨、憋悶等一系列情緒終于釋放,他拿起太子妃桌上的酒杯狠狠摔碎在地上,仰天長嘯:“衆愛卿!成敗就在今夜,随我壯哉東安江山!”
一聲驚雷響起,許南清在暴雨中被打得昏死過去。
而與此同時,皇宮太和殿裏,皇帝再一次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