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命
人命
菜婆子此刻正推着自己的小車往許家走去,她渾身是傷,整個人氣的發抖。
早間她被那個叫春杏的攔住,帶去了紫竹軒,又一個滿頭珠翠晃瞎眼的阮姑娘找她套話。
她本來不想說,可這個阮姑娘居然知道她家住何處,說如果不聽她的話就把她兩個兒子抓去充軍。
這下可吓得菜婆子只得從實招來,結果那阮姑娘讓她說,如果過幾日有人問起,就說錦書讓她去往太子府送信,還把這些話寫了下來,強迫她畫了押。
本來事情到這裏,菜婆子想想也就忍了,可臨走前那個春杏把先頭錦書給她的五兩銀子全搜刮走了,說是她偷了将軍府的財物,随後又讓幾個婆子把她打了出去。
回家路上,她越想越氣,錦書找她辦事還知道給錢,這什麽阮姑娘和春杏簡直是兩個活閻王。
想着想着,她調轉了腳步決意就算是沒有錢拿,也要把話帶給許家,讓許家人好好治治那個阮檸和春杏,也算是為自己出口惡氣,再者說,事辦成了還有十兩銀子等着她呢!
許家門房老遠看見穿的破破爛爛的菜婆子,以為是來要飯的,摸索了身上的銅板就準備往外丢。
他家老爺心善,凡是來要飯的看着實在可憐就上一個銅板買點吃的。
誰知門房還沒把銅板丢出去,菜婆子已然走到跟前,只見她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舉到門房跟前,說:“我是來幫錦書姑娘傳信的。”
門房一看,這确實是許家一等婢女的信物,又聽到錦書的名號,當即上前幾步,問:“老人家,錦書姑娘怎麽了?要您帶什麽話?”
“小姐病危,請少爺速來。”
門房聽了倒吸一口冷氣,緊接着問:“可還有別的?”
“沒了,就這麽一句。”
門房聽完,趕緊從衣兜裏掏了六七個銅板全塞進了菜婆子手裏,說了一句多謝之後轉身跑進門裏。
Advertisement
菜婆子掂量掂量手裏的銅板,心想自己這次真的跑對了,許家連個門房都這麽大方,比起将軍府那可好太多了。
許嚴白日裏要去翰林院當值,門房只好往許玉的屋子裏跑。
許玉這會悠閑地坐在椅子上看書,一旁還溫着一壺茶,擺着幾盤小點,惬意極了。
見門房一臉慌張的跑進來,覺得十分稀奇,按理說門房是不會輕易到主人家院子裏來的。
許玉放下書,端起茶喝了一口,問:“你連通傳一聲都沒有,就這麽跑進來,也太沒規矩了。快說你有什麽事?若不是要緊的事,我可要罰你了哦!”
“回二少爺,是錦書姑娘派人來傳信,說‘小姐病危,請少爺速來’。”
許玉聽了大驚,手裏的茶也沒拿穩灑了一手一桌,燙的他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瘋狂甩手。
“真是錦書來傳話的?”許玉皺着眉頭問。
“千真萬确,是錦書托了一個穿着破破爛爛衣服的老叫花子傳的話,要不是老叫花子拿出了錦書的腰牌,小的也不敢來打擾二少爺啊!”
“拿來我看看。”
門房趕緊把那腰牌遞給許玉。
許玉拿到手裏翻看再三,确定那就是他許家的東西,二話不說就從旁邊的衣架上拽下外袍一邊走一邊往身上套。
“蒼竹,你去叫六個力氣大的家丁,讓他們去角門等我,我去找母親請大夫在府裏候着,然後我們去接阿姐回家。”
許玉的小厮蒼竹立刻跑去辦自己的差事,一個時辰後,許玉帶着人出發去往将軍府。
而此刻距離錦書被阮檸綁走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
她讓春杏拿着菜婆子畫押的供詞對着錦書嚴刑拷打,原本漂亮的小姑娘被她手下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樣。
“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讓我認下我犯過的罪,那絕不可能!”錦書說一句話便嘔出一口鮮血,眼神中滿是憤恨。
春杏嫌棄地往後縮了縮,說道:“錦書姑娘可真是忠心,你都這副模樣了還在為你主子找補。可你進了将軍府的門就得知道軍中對待探子從來都是不講情面的。”
說完春杏使了個顏色,錦書身後的婆子又用帶着勾刺的鞭子蘸了蘸辣椒水,往錦書皮開肉綻的後背上抽去。
幾番下來,錦書已經疼到休克,春杏不滿意,讓人潑了三四盆涼水都沒把她叫醒,這才驚覺出了大事。
她趕忙讓人去探了探錦書的氣息。
“春杏姑娘,她還有一口氣。”
春杏皺着眉頭站起身,吩咐道:“先別動她了,把她送回舒柳院,要死也得死在舒柳院,跟我們可不能有一點關系。”
婆子們立馬把錦書松綁,連拖帶拽地又把她扔回了舒柳院的門口。
鴻雁聽見門口的動靜連忙去查看,見渾身是血的錦書被人扔進院子,然後又很快把門關上,根本看不清是哪些人把她扔進來的。
鴻雁雖然性子潑辣,但她也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當即吓傻了眼,轉身就往屋裏跑去。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錦書......錦書她快不行了!”
許南清強撐着坐起身,一遍發抖一邊問:“出什麽事了?”
鴻雁此刻也抽抽搭搭的,一句話來回說不清楚:“錦書她......血......好多血......要死人了......”
許南清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誰知雙腳剛落地便腿一軟撲在了地上。
在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站起來後,向來養尊處優的許南清此刻也管不了其他了,咬緊牙掙紮着往外爬。
反應過來的鴻雁趕忙上去把她扶起來,架着她的身子艱難地往外邁步。
天公不作美,在二人剛走出屋子的時候便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而等到許南清跪在地上查看錦書狀态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
雨水從天上被傾倒下來,把錦書身上血跡沖的滿地紅,她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剛冒出血跡便被大雨洗刷,好像在皮開肉綻之處逐漸變得慘白。
“錦書,錦書你醒醒!你怎麽了?誰把你弄成這樣的?”許南清很想抱起她冰冷的身子,可自己實在沒力氣,只得俯下身子,把頭貼在她的耳邊。
鴻雁看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成了這副慘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該死的春杏,天殺的阮姑娘,還有這什麽破爛将軍府,這簡直是食人窟啊!”
或許是鴻雁的哭聲太大,躺在地上的錦書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好想擡起手把小姐淩亂的頭發絲整理一下,小姐平日裏最愛美了。
可她的手不聽使喚,無論她怎麽用力都只能離地一點點,然後又脫力地垂下。
許南清看見錦書睜眼,連忙安慰道:“錦書,不疼啊不疼,你忍一忍,我和鴻雁先帶你回屋裏,我一會去找大夫,你撐住啊!”
錦書原本已經流幹了的眼淚混着大雨又流了下來,肌膚冰冷中感覺到一絲滾燙。
“小姐,你還病着,不要......不要淋雨了。”
錦書的嗓音沙啞極了,若非許南清耳朵貼在她嘴邊上,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嗯!我們都不要淋雨了,鴻雁,你幫我一起,我們把錦書帶回屋裏去!”
許南清不知道從那裏生出的一股力量,伸手撈起錦書的肩背想往上擡。
可她的力氣也僅僅只到這裏了,她根本擡不起錦書半分。
鴻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雖然沒有生病,可接連多日吃不飽飯身上也是一點力氣沒有。
錦書看見許南清和鴻雁這樣,眼淚流的更厲害了,她張張嘴,叫住了許南清,說道:“小姐......我快不行了。我......我盡力了。錦書這輩子,能伺候小姐,能......能和鴻雁做姐妹......是我的福氣。”
許南清的臉上也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了,她搖搖頭,把錦書抱在懷裏,嘶啞着嗓音說道:“不......你的福氣還長,我還要給你添嫁妝,看你嫁人呢!你不是說我哥哥院子裏的迅吉生的好嗎?你快好起來,我讓迅吉來和你提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錦書扯了扯嘴角,斷斷續續地說:“沒用了,小姐......我好冷啊!我奶奶走之前,也是一直說好冷,我可能也......也撐不了多久了吧!鴻雁,以後小姐就只有你了......你千萬不要再沖動了。”
鴻雁在一旁也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嗚咽着反駁:“我......我不要!我要你好起來......”
錦書又看了一眼許南清,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小姐這麽憔悴的模樣,本來就渾身都疼的她心髒更是像被針紮一樣,猛地又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許南清的衣裳。
“小姐,你以後莫要......貪涼了,你每月初七來葵水,千萬不要再......再為了好看只穿着單薄的衣服了。錦書......錦書不能再伺候你了。”
錦書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要說,可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好像一條缺水的魚,長大了嘴巴,氣兒卻只出不進了。
“冷......冷......”
錦書喉嚨裏發出最後幾聲「冷」,便在沒有其他動靜了。
許南清還不知道錦書已經不行了,她抱着她殘破不堪的身軀,一個勁的呢喃:“不要睡,你不要睡。我抱着你給你取暖,我去給你找大夫,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不要睡。”
突然間“砰”地一聲,舒柳院的院門被人撞開。
許南清擡眼,看見站在門口一臉不可思議的弟弟,動了動嘴。
“救......救......她。”
随後身子一軟,倒在了混着鮮血的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