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仁君
仁君
許南清整頓午飯都吃的心不在焉,昨日的怒火早就被夜裏的一場大雨徹底熄滅,而床榻之間葉行遠在她耳邊呢喃的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語,更是讓許南清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
不管他到底對自己有幾分喜歡,可昨晚的事是真實發生的,整夜不停的大雨把許南清也滋潤的滿面春風,連在她身邊伺候慣的錦書和鴻雁都覺得自家小姐今日多了幾分勾人的妩媚,美得更令人心顫。
剛吃完午飯,鴻雁便從外邊進來,說道:“小姐,太子妃娘娘傳您過去說說話呢!”
許南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吩咐錦書為她梳妝。
從前她還未出閣的時候,太子妃便隔三差五喚她去太子府裏喝茶聊天,不知是因為太子與許南清的爺爺與父親關系密切,還有一層原因是太子妃貪戀許南清煮得一手好茶,且二人時常談古論今吟詩作對。
太子妃只生過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她常把許南清當做女兒看待,二人關系或許說不上單純,但确是好的。
巧的是,許南清前腳剛走,後腳葉行遠就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營帳,一掀開門簾就四處尋找許南清的身影。
留在營帳裏首飾妝奁的鴻雁看見葉行遠面色不善地闖進來,有些害怕地問:“将軍有何吩咐?”
葉行遠掃視了一圈沒有找到人,冷了臉問:“夫人去哪裏了?”
“回将軍,方才太子妃娘娘傳話讓夫人過去,夫人這剛走。”
聽到這話,葉行遠呼吸一滞,怒火從心中燃起。
前腳在自己這裏剛得了好,後腳就去主子那裏獻忠心嗎?
阮峰慘死的面龐又浮現在自己眼前,血淋淋地控訴着自己不該動情的心。
葉行遠轉身離開營帳,他需要在沒有許南清痕跡的地方冷靜,冷靜地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她。
這一晚,葉行遠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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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南清想着或許明日最後一天秋狝狩獵有事要忙,便也沒做多想,更何況前一晚着實累着了,早早就睡下了。
秋狝最後一日,皇帝坐在自己的儀仗之上,一身戎裝聽着下首的将士們彙報這幾日狩獵所得。
“三皇子獵得野豬十二頭,野狼十只,鹿八只,野兔和野雞共六十九只,為所有參與狩獵者之最!”
內侍高聲報完三皇子狩獵所得,引得皇帝贊許:“好,甚好!老三不愧是我東安第一猛将,功夫了得,我東安有猛将如此何愁南境不安吶!來人,把這些野獸都收拾好,分給老三麾下的将士們,大家好好吃肉!”
“兒臣叩謝父皇!”三皇子連忙跪地謝恩。
誰料,就在這所有人都喜笑顏開的時候,太子突然站了出來,朗聲道:“父皇不可!”
皇帝笑容淡了幾分,問:“哦?太子有什麽想法?”
“父皇,秋狝本為敬畏自然之生靈而舉行,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将這些原本應該生活在此處的生靈殺害,本就是失德的行為,而您竟然還要為這失德的行為大肆嘉獎,于情無情,于禮更是有違聖人之訓啊!”
太子字字句句懇切至極,卻讓在場的人全都噤了聲,不敢多發出一點動靜。
皇帝笑容凝固在臉上,随後沉下臉,冷聲問:“我問你,我東安太祖如何平定天下的?”
“太祖征戰十餘載,北擊野奴西伐羌人,為我東安開疆擴土,方能今日的太平盛世。”
“哼,你也知道北擊野奴西伐羌人,這東安江山是太祖、太宗、世祖皇帝們打下來的,不是他們用嘴巴讨來的!你今天說秋狝狩獵,殺幾頭畜生是失德,那南麓人犯我邊境,那麽多子民命喪南麓人之手,那又算什麽?”
皇帝氣的臉上的肉都在顫抖,拍着桌子怒吼,明眼人都看出,這回他對這個太子是失望至極。
可太子卻絲毫不收斂,反而直起身子與之辯駁:“子曰‘古者,貴以德而賤用兵’如今我東安繁盛,只要畜仁義以風之,廣德行以懷之,有何愁得不到南境的和平和安定呢?”
皇帝冷笑一聲,問:“哦?依你之見,這南境戰事該作何解?”
“依兒臣愚見,我們應該派使臣去南麓和談,對于已經被南麓侵占的城池,我們可以用銀錢贖回,同時放開南麓人入塞的條件,讓他們與我東安子民多交流,以此教化南麓人。”
一個武将聽不下去了,氣的滿臉通紅高聲嚷道:“荒唐!南麓人殺我百姓站我城池燒我土地,還要我們東安給他們銀錢,同他們一道生存,太子殿下則能說出這種話!”
“莽夫!”太子轉頭怒罵道:“爾等莽夫整日想着造殺孽,戰事一起,要死多少人才能得以滿足?父皇是仁君,豈能看着生靈塗炭而聽信你們這些莽夫的讒言!”
皇帝嘆了口氣,眼裏滿是悲痛,他取下自己頭上鑲着金邊的頭盔放在一旁,緩步走下臺階,一邊走一遍說道:“五個月前,南麓侵占我南境木柳鎮,殺人七十一,搶奪糧食三十五石,燒毀農田二十八畝;四個月前,南麓屠殺我南境八個村落的百姓共二百二十三人;三個月前,南麓偷襲青山關大營未果;上個月,青山關附近十城連連遭襲,而就在前日,青山十城已經連失兩座,死傷百姓、将士共五百七十五人。”
說到這,皇帝在太子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問:“你說,朕讓這些東安百姓失了性命,是仁還是不仁?”
“這些孽是南麓人造的,父皇若此刻懸崖勒馬,不再征戰,往後就不再有更多人喪命,這才是仁君之道。”
“啪”一聲脆響,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一向偏愛太子的皇帝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了太子一耳光。
太子自己也沒想到,擡起頭一臉震驚地望着皇帝。
“仁君?朕需要你來教我怎麽做個仁君?南麓狼子野心屢屢進犯,你作為太子不想着如何平戰事衛國土安百姓,整日說着賠錢做個窩囊廢,還要給自己找個仁德的借口。‘諸侯之地有限而暴秦之欲無厭’的道理你太傅沒教過你嗎?你這麽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皇帝這一聲罵,吓得許南清的父親立刻跪在地上,許嚴和許玉也跟着跪下,頭也不敢擡。
“傳我旨意,太子失德,即日起禁足東宮反省,沒我的命令不得踏出東宮半步。三皇子領兵部重整南境軍,十五日後由葉行遠率軍南下,我東安土地不允許任何人侵犯!”
三皇子和葉行遠立馬跪在地上接旨。
皇帝說完拂袖而去,只留下跪着的太子、三皇子、葉行遠和許家人。
三皇子和葉行遠很快直起身子,許家人一直等皇帝走遠才将将擡起頭,而太子則從頭到尾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皇帝身邊的內侍帶着禁軍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對着太子說:“太子爺,請吧!”
太子擡頭看了內侍一眼,又垂下眼睛,幾乎要哭出來:“大監,父皇一直教育我要仁德,聖人之訓也說要行仁政,你說我錯在哪呢?”
內侍尴尬地笑了笑:“喲,太子爺,我就是個閹人,沒讀過幾年書,哪能知道這些。不過皇上必然有他的道理,等皇上氣消了您在說也不遲呀!”
直到太子失魂落魄地離開,三皇子和葉行遠才站起身。
“行遠,你去兵部點人,我去戶部清點軍饷,動作要快,南境的百姓等不得了!”三皇子吩咐着。
“是,殿下。”
這一切發生得極為突然,讓朝野上下都手忙腳亂。
雖然葉行遠手頭上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但他還是先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他要先解決自己後院的問題。
許南清見葉行遠風塵仆仆地走進來,笑着迎上去:“将軍怎麽氣喘籲籲的?我方才聽外面過于嘈雜,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笑起來很美,在葉行遠眼裏卻極為刺眼,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冷聲道:“太子殿下出事了,眼下被禁足,我要同三殿下處理南境軍務,十五日後南下與南麓國開戰,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在京中。”
“什麽?”許南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怎會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呢?
“怎得好端端你就要去打仗了呢?還有殿下,太子殿下怎麽出事了,出什麽事了?昨兒我和太子妃娘娘聊天的時候都還好好的啊!殿下還來問我什麽時候能給你懷個孩子,怎麽會......”
聽了她的話,葉行遠深吸一口氣,咬着後槽牙說道:“你到底跟太子說了多少我們之間的事?又說了多少将軍府的事?”
許南清瞪大了雙眼,焦急地否認道:“我沒有,我只是說你我二人相處融洽,讓殿下莫要以為許錯了姻緣,我還能同殿下和娘娘說什麽?”
“是嗎?那我們昨晚之事為什麽......為什麽連玉致朗都知道了?”葉行遠看着她否認的模樣,又想到今日自己聽見的話,只感覺到可怕。
“我怎麽會知道他為什麽會知道?退一萬步說,你整日防着我,就算我想告訴些什麽也全然不知啊!”
許南清也生氣了,想到成婚至今她總是被冷待,心裏也是委屈至極,言語間也賭起了氣。
可在葉行遠耳中,确是另一番意思。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後叫來了晉良,厲聲吩咐道:“即日起,夫人回府後不允許踏出舒柳院半步,等我班師回朝之後再另行處置。”
說完他猛地掀起營帳門簾離開此處,頭也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