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簪
金簪
許南清這回真是被氣到了,她沒想到阮檸在葉行遠心裏居然有如此地位。
往日裏許南清都會在晚上命人往葉行遠的書房裏送些吃食茶湯,這幾日她氣的根本想不起來這茬,只顧自己在院子裏生悶氣流眼淚。
習慣了許南清晚上往書房送點心的葉行遠連着好幾晚都沒有嘗到可口的點心,這才發覺不對勁。
他喚來晉良,問:“夫人這幾日可曾來過?”
“沒有。”晉良搖搖頭。
他又問:“那她這幾日都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
“啊?孟姍昨日才來同您禀報過,說夫人這幾日都在舒柳院沒有外出,舒柳院的下人除了鴻雁姑娘去了兩次松逸齋買點心也沒人出去,且鴻雁姑娘也沒有和其他人有接觸,您還說沒有奇怪的動作便不用日日禀報了。”
晉良以為自家将軍忘了昨天聽到的內容,便又重複了一遍。
這麽一說,葉行遠想起來昨日自己确實是這麽說的。
那晚在書房裏,許南清雙眼通紅的模樣好像烙鐵一樣在他心上烙印了一大塊,心頭的傷口結痂發癢,癢得厲害,癢得他抓耳撓腮的想知道許南清在做什麽。
他想見她。
葉行遠是個行動派,他立刻合上書,起身就往舒柳院走去。
可真當他到了舒柳院門口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的雙腳像灌了鉛似的怎麽也挪不動。
許南清披着外衣坐在院中的桂花樹下仰頭看着月亮,眼角依舊紅紅的。
月光下姣好的面容同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見許南清時候的記憶重疊,一陣風吹來,濃郁冷冽的桂花香氣讓葉行遠神思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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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畫面過于難忘,以至于到後來,他餘生的每個秋日都不敢再聞桂花香。
最終,他向後退了幾步,輕手輕腳地原路返回書房去了。
翌日在三皇子府中,葉行遠被三皇子好好教育了一番。
“阮檸固然需要照顧,可眼下許南清才是你的夫人,成了婚夫妻一體,你這麽做不是殺了自己人的威風,讓你夫人以後怎麽治家?”
“殿下說的是,我确實糊塗了。每次阮檸一提起阮峰,我便會想起他死在我身旁的樣子,便亂了分寸。”
三皇子聽到這話也沒法反駁,阮峰的死确實是他們心裏繞不過去的坎。
葉行遠離開家去南境參軍,第一個認識的便是阮峰。彼時,阮峰是軍營裏最年輕的十将3,(參考宋朝軍隊官員名目,統管十人的小長官叫十将)葉行遠便在他的管轄之內。
後來葉行遠一路立戰功成了南境軍的統帥,阮峰也同他一路厮殺,成了他得力的副将。
可最終,阮峰愛上了南麓國的女間諜,那女子将他們的軍防圖洩露給了南麓國的大将,導致他們被南麓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阮峰最終死在了突圍之中。
那女間諜也在阮峰死後跳崖自盡。
眼看葉行遠和三皇子都陷入沉默,在門外多時的三皇子妃端着一盤子點心走了進來。
“怎麽了這是,你們平常不是有說不完的話嗎,怎麽今兒這麽安靜?”
“見過娘娘。”葉行遠趕忙起身行禮。
三皇子一見到自己的妻子便笑開了花,連忙說:“你來的正好,行遠犯了糊塗把他夫人惹惱了,好幾日都不理他,這不他找我訴苦來了。你快給他出出主意,怎麽哄人。”
三皇子妃順勢坐下,問:“這是怎麽回事?行遠的夫人可是這京城裏出了名的美人,不僅長得美還頗有才情,這樣的美人你也不捧在手心裏還惹她生氣嗎?”
“這......我只是一時糊塗。”葉行遠撓撓頭,一臉尴尬。
三皇子見狀,便将事情和三皇子妃又說了一遍。
三皇子妃聽完搖搖頭,嗔道:“行遠你可當真糊塗,為了一個外人和一個下人駁了你夫人的面子,更何況還是兩個女子,你讓人怎麽想?這要是我丈夫做了這等糊塗事,我幹脆把這兩個女子都擡進府裏做妾算了。”
三皇子聽完,一口茶噴了出來,急忙說道:“你說行遠就說行遠,扯到我身上幹什麽?我這府裏可沒有別的女子。”
葉行遠皺眉,說道:“這......我葉家有訓,不納妾。”
“你真是個榆木腦袋,我說風涼話呢!我的意思是你這麽做不僅讓你夫人臉上難看,還傷了人家的心。”
“那依娘娘之見,我眼下該如何是好?”葉行遠誠懇的問。
“自然是先認錯,然後給她個禮物,要表示對她的尊敬,要幫她在人前立好威,讓人知道你葉行遠葉大将軍是認這個夫人的。”
“啊對對!皇子妃說的沒錯,你要給你夫人撐腰。”三皇子連忙應和。
葉行遠點點頭:“行遠明白。”
三皇子妃想了想,從頭上拔下來一支梅花金簪,遞給葉行遠,囑咐道:“這只簪子是我常戴的,你拿回去送給你夫人,說是你給她的賠罪禮,送些貴重的東西不僅能表達誠意,更能讓旁的人看出你對她的重視。”
“多謝娘娘。”
葉行遠接過金簪,緊緊攥在手裏。
道理他是都明白了,可這話該如何同許南清開口,在朝堂上能和五六個文官吵的有來有回的葉行遠此刻是真的犯了難。
他甚至覺得和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林右相吵十次架都沒哄許南清來的難。
就這樣,他手裏攥着金簪,腦子裏亂哄哄地走進了将軍府,直到自己坐在書房裏,手也沒有放開。
“将軍,阮姑娘在門口,說有事找您。”
晉良的話讓他回過神,他點點頭,随後阮檸抱着琵琶走了進來。
“行遠哥哥,檸兒今日新學了個曲子,想着你最擅音律,特來請你幫檸兒指點一二,可好?”
“哦,好。”葉行遠心不在焉的答道。
直到阮檸一曲奏完,葉行遠還在發呆,以至于剛剛阮檸彈了什麽曲子,他根本不知道。
阮檸也發現了葉行遠的異樣,放下琵琶關切地問:“行遠哥哥今日可是有煩心事?”
“啊?我嗎?沒有什麽。”
阮檸皺眉,仔細打量着葉行遠,随後看見了他手裏的金簪,只一眼便認出這金簪是三皇子妃的心愛之物,之前在宴席中見過。
她心念微動,雀躍地開口:“咦?行遠哥哥手裏拿的是要送給檸兒的生辰禮 嗎?原來行遠哥哥還記得檸兒的生辰在三日後啊!”
“什麽?”葉行遠根本不記得阮檸的生辰,被她這麽一捧,當即也有些懵。
“檸兒十七歲的生辰啊!自哥哥走後,檸兒好久沒有過生辰了,行遠哥哥能記着檸兒,檸兒很感激,檸兒多謝行遠哥哥。”
說完,阮檸便趁着葉行遠愣神的空檔從他手裏抽出金簪,順手戴在了自己頭上。
“好看嗎行遠哥哥?”阮檸笑着問,臉頰也适時地紅了起來。
不好看,葉行遠在心裏說。
“阮檸,你聽着,這不是......”
葉行遠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阮檸打斷:“這簪子還是金色的呢,檸兒從來沒有收過這麽貴重的禮物,行遠哥哥待檸兒真好。”
罷了,葉行遠扶額,他被阮檸吵的頭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他想,反正一根金簪而已,一會自己出門再給許南清挑一根好了,對,是作為丈夫親自給妻子挑選的禮物。
這一晚,許南清依舊沒有去找葉行遠,似乎是昨夜在院子裏吹風受了涼,今日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吓得鴻雁趕忙去找大夫來給她看病。
大夫給她號完脈,溫聲道:“夫人寒邪在表,喝兩幅湯藥發發汗,多注意保暖多注意休息就成,沒什麽大礙。”
許南清笑了笑,對大夫道謝,随後起身将大夫送到舒柳院門口,回身之際,就看見葉行遠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
許南清本來還在生氣,可她确實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葉行遠只要一站在自己眼前,她的氣便消了大半。
她站在原地對着葉行遠福了福身,随後年輕的将軍走了過來。
“怎麽請了大夫,出什麽事了?”葉行遠關切地問。
“偶染風寒而已,将軍無須擔心。”
“秋日天氣涼,你多注意些身子,生病總歸是不好的。”
“将軍能關心我,我很開心。聽聞将軍近日公務繁忙,怎得有時間到我這來?”
被許南清這麽一問,葉行遠才想起算是自己第一次到舒柳院來,上一次不算,他沒進來。
至于自己為什麽來,葉行遠不知如何回答。
原本在路上演練了千萬遍的說辭當着她的面卻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最後,他只得攤開掌心,将手裏那支做工精細的桂花金簪遞到許南清面前。
“我今日偶然發現這只簪子,覺得很配你,便買來送給你。”
什麽偶然發現,這明明是他在京城所有叫得上號的首飾鋪子裏都逛了一圈最終挑選出來的,足足花了他二百兩銀子。
許南清滿臉驚喜,她接過金簪仔細把玩,那一簇簇桂花還用碧玺點綴了花蕊,當真精巧又華貴。
見她對這簪子喜歡的緊,葉行遠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多謝将軍能想到我,我很喜歡。”許南清仰起臉,對葉行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美得晃人眼。
“你喜歡就好,你是我将軍府的主母,多添些好的首飾是應當應分的。”
許南清高興之餘,小女兒心性便自然流露,她拉起葉行遠的手,把桂花金簪塞到他手裏,說:“那将軍幫我簪上。”
“好。”
葉行遠輕笑,只見女子稍稍低下頭,一臉嬌俏,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開心至極,在她烏黑的發髻上流連半天,最終将簪子輕輕戳進發間。
許南清舉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頭頂的那根簪子,眼裏帶着狡黠的笑意問:“好看嗎?”
“好看。”葉行遠誠實地回答。
好看極了,這是他自記事起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