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孟哲晚上下課時,樓下圍了一圈人,三三兩兩嘴裏叼着香煙,乍一看還都挺眼熟,除了每天跟着他的小弟們還能是誰,孟哲擺擺手說:“別圍在這兒,不知道還以為要打架呢,還有把煙給我掐了,熏得人一身味兒。”
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的原因,一行人裏孟哲看起來最最小,也最像普通高中生,但他沒表現出絲毫的不自在,冷着一張臉讓對方掐煙。陳星默不作聲站在他身後,看着那群小弟聽話地把煙滅了,要不是這些人突然出現,他幾乎都要忘了孟哲是三中的老大了。
孟哲似乎也沒想到他們會來,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說:“什麽事?”
小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站出來一個說:“哲哥,你在這兒上課怎麽也不說一聲。”
“告訴你們幹嘛?”孟哲不以為然,“你們也想補習?切,還是省省吧。”
“不是啊老大,” 另一個黃毛碾了碾煙頭,說:“萬一有人半路截你呢,我們這不是擔心你嗎。”
擔心我……你們不給我惹亂子就最好不過了,孟哲隐蔽地翻了個白眼,說:“行行行,你們現在知道我在這兒上課了,好了吧?”
說罷孟哲徑直往前走去,人群自然地向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陳星這才發現那個黃毛比孟哲高大半個頭,但除他以外在場的人都對孟哲畢恭畢敬。孟哲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勁,回頭發現陳星還在樓梯口站着。
“傻站着幹嘛?過來。” 孟哲說完覺得語氣有點兇,緩了口氣又說:“走了,回家了。”
“哥,那我們……”聽見孟哲要走,他的小弟中反應快的立刻就要跟上,卻被孟哲中途截胡。
“我和陳星還要去趟夜市,那兒人多容易走散,你們早點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可是……” 他那群小弟還要說什麽,但見孟哲已經騎上了自行車,只好說:“那哲哥以後你下課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啊。”
“麻煩死了。” 等騎出去一條街,陳星才聽見孟哲小聲嘟囔。
陳星無聲地笑了笑,說:“是嗎,我倒覺得挺拉風的。”
“一群傻大個兒,光長個子不長心眼,頭發顏色染的跟殺馬特似的,” 孟哲看起來有點煩躁,他甩了甩前額的碎發,說:“拉風?我還以為你們好學生都對這些敬而遠之呢。”
“那倒也不至于,” 陳星嘀咕了一句,“感覺你好像……”
“你剛說什麽?” 孟哲沒聽清,放慢車速靠陳星近了一點,問:“我怎麽啦?”
“感覺你有小弟跟時和身邊沒小弟時不太一樣。”
“有嗎?哪兒不一樣?”
陳星用力踩了幾下腳蹬,單車和孟哲的并排向前,他笑了笑,說:“感覺沒有小弟跟的時候,你更可愛一些。”
陳星說完那句話後就換了個話題,迅速得讓孟哲懷疑他是不是聽岔了,畢竟平常絕不會有人把他和“可愛”二字聯系到一起,還沒等他想明白,兩人已經到了騎車到了十字路口,他們互相道別,左右一邊,各回各家。
臨走時孟哲說:“有空再來我家玩。”
“好啊,”陳星答應得很愉快,說:“只要你不嫌麻煩的話。”
綠燈亮了,陳星蹬着車騎進左邊的街道,白色的路燈像是人造月光,不帶溫度但異常明亮,陳星仍光線撲在自己臉上,腳下越蹬越快,像是這樣就能掩住“砰砰”心跳聲。但這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用,他的呼吸和自行車一起加速,自孟哲說完那句“回家了”開始加速的心跳終于到達了最高峰。
“呼……” 陳星把車停在路邊深深呼吸,吸入的空氣又被壓縮的肺部全數擠出,他像是一只被困在擱淺沙灘的魚,被徹底困在這個夏季。陳星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黑暗中卻只能看見孟哲伸來的手,接過去的碗,嘴角的醬汁,察覺語氣不對時一瞬間懊惱的神情。
浸了汗的短袖緊貼着後背,陳星跺了兩下腳對着空曠的街道隐瞞心事,可一想起剛才說的那句時他又開始冒汗,盛夏的晚風太燥熱,随便一拂都能牽連神經,熱浪裹挾着他說不出口的心情悠悠吹向老街。
他說那句話時是怎麽想的?又懷着怎樣的心情。孟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昏暗的窗外、昏暗的天花板、昏暗的床邊,似乎哪一個都不是答案,直到身下有東西狠狠硌了他一下,他才後知後覺自己正迎來人生第一次失眠。
他順着脖子上的吊墜繩子慢慢摸索,把剛才硌着自己的“罪魁禍首”拉出來,溫潤的翡翠在黑暗中幽幽泛綠,孟哲的摩挲過翡翠表面的紋路,最後把它緊握在手心,像是這樣就能得到答案。
能不能得到答案不好說,睡倒是真的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托翡翠的福,孟哲半夢半醒間只感覺有人在推他,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哼哼兩聲往裏挪了挪,那只手卻不依不饒地跟上來,有人在旁邊小聲喚他:“孟哲。”
孟哲這輩子都沒這麽清醒過,他下意識就要睜開眼睛,但上下眼皮像是被粘在一起,他想用胳膊撐着自己坐起來,四肢卻灌了鉛似的沉重,他努力咽了咽唾沫,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到的事。
聽見黑暗中有人小聲嘆了一口氣,緊接着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像是有誰沿着床沿坐下,孟哲吸了吸鼻子,想捕捉到空氣中熟悉的氣息。雖然身體無法活動,但他心裏卻無比清楚……大抵是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孟哲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最初的驚訝過後反而生出隐隐的期待。
對方半天沒有動作,似乎打消了要叫醒的念頭,孟哲屏住呼吸,感覺對方的體溫越來越近,幾乎是緊挨着他躺下卻又盡力不碰到他。他們離得太近了,鼻息幾乎撲在對方臉上,孟哲竭盡全力想睜開眼,仿佛已經看見陳星微微下斂的睫毛,在月光下比在燈光下更清晰。
他們離得真的太近了,近到孟哲不得不懷疑,懷疑對方會發現自己沒睡着的事實,但他沒法遏制自己的愈發急促的呼吸,正如他沒法讓心髒停跳,血液逆流。如果他現在睜開眼,能看見陳星臉上細小的絨毛,碎發馴順地貼在耳邊,一側臉頰會因為緊挨臉頰會而嘟起一塊兒。
“陳星……”
這兩個音節無意識間從口中流出,孟哲這才發現自己能說話了,身旁的人被吓到了似地往後一退,躺在床沿的身體順勢向後翻去,孟哲下意識伸手一攬,結果連人帶被子滾下了床。
“咚”的一聲悶響後,自認無比清醒的孟哲這下徹底清醒了,他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說:“靠!”
喝口水冷靜一下吧,孟哲剛邁開腿就腳下一絆險些摔倒,他低下頭,看見剛才躺在他身邊的被子。
“我靠。”漆黑的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聲音因此格外清晰,孟哲咬着牙打開臺燈,借書櫃的反光清晰看到自己額角鼓起一個包,正突突跳着發疼。
夢境和現實的差距再大,孟哲橫豎也是自己翻下來的,不怪自己還能怪誰,總不能怪陳星吧。孟哲把手裏的被子團成球扔回床上,桌面上擺着他一字未動的暑假作業,孟哲嘆了口氣,認命地拿起筆。
在假期開始的淩晨一點挑燈寫作業,這事放回三個月前,孟哲只會覺得這人是個神經病。
眼下,他老老實實地提起筆在括號裏填了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