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風

第8章 章

第 8 章

隔天再上課前，陳星把孟哲的校服用塑料袋包好，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夾層。他聽方圓說孟哲有潔癖，特意拿金紡泡過才還給孟哲。他站在玄關換鞋，陳媽媽探出頭來，說：“這麽早就去補習班？”

“怕路上堵車，” 陳星蹲在地上系鞋帶，說：“我走啦。”

那也不至于提前兩個小時出門吧……陳媽媽看了一眼挂鐘，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陳星已經關上門出去了。

“你有沒有覺得……咱兒子最近有點奇怪？” 陳媽媽轉頭征求意見。

“誰？陳星？” 陳爸爸不以為意，聳聳肩說：“估計是早點去找老師問題吧，有什麽奇怪的。”

“他從小就乖，放學按時回家，從來不和其他孩子出去亂跑，” 陳媽媽還是放不下心，說：“哎,陳星在學校裏都跟誰玩啊？我怎麽沒聽他提起過。”

陳星的朋友……陳爸爸回想了一下，發現的确沒有一點印象，他揮揮手說：“我每天圍着學校團團轉，又不是專管咱兒子一個，他沒說就沒啥事呗。別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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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隔着一條街看見陳星時，孟哲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他左手牽着柴犬右手拿着剛買的醬油，隔着一條街喊：“陳星，陳星——”

妞妞受到他的鼓動也汪汪了兩聲，一個勁兒要往街對面沖，陳星擡起頭，剛好看見一只毛茸茸的柴犬拖着孟哲從街對面跑過來。

“汪！” 孟哲牽着的柴犬一點都不怕生，擡起前爪撲在陳星腿邊。

“這是……你的狗？”陳星坐在自行車上，腳邊過分熱情的柴犬讓他上下兩難。

“對，它叫妞妞。不咬人的。” 孟哲拉了拉手裏的牽引繩，“妞妞，過來，聽話。”

“沒事，它挺可愛的，” 孟哲放下腳撐，彎腰摸了摸柴犬毛茸茸的腦袋，“你叫妞妞是嗎？乖。”

聽見自己名字的柴犬愈發熱情，把口水糊了陳星一手。

“好了妞妞，別鬧了。”孟哲竭力想控制住柴犬的情緒，好在陳星看上去并不反感，任妞妞左嗅嗅右嗅嗅，他蹲下身逗狗逗得不亦樂乎。

“咳，” 孟哲咳嗽一聲換了個話題，“那個……你這是去補習班？”

“嗯？對啊，今晚不是有課嗎。” 陳星說着擡起頭，看見孟哲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有沒有搞錯大哥，晚上七點半的課，這連六點都沒到吧……” 孟哲看了看手表，突然想起來什麽，說：“壞了，我媽還等着我買醬油回去來着，完了完了。”他拉着柴犬跑了兩步，突然站住看向陳星，問：“你晚飯吃了嗎？”

“晚飯？”陳星出來得太早，只匆匆咬了兩口面包。

見他搖了搖頭，孟哲說：“那就去我家吃吧。”

“啊？”陳星愣了愣。

“啊什麽啊，我說去一起晚飯，” 孟哲不容分說地把醬油往他手裏一塞，自己則彎腰抱起柴犬，說：“走吧。”

孟哲家住在小巷中間，門口停着他那輛高頭大馬似的自行車，孟哲放下柴犬推開門說：“媽，我帶同學回來啦！”

“你個臭小子讓你買個醬油跑哪去了？面都快坨了，一天到晚到處亂跑，把妞妞都帶壞了，你說是吧妞妞？”

妞妞搖着尾巴奔聲音而去，孟媽媽握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門外的陳星愣了愣，說：“這是哪誰家的乖仔？”

“這是我同學，陳星。”孟哲在身後退了陳星一把，說：“我等會兒和他一起去補習班。”

“好好好，快進來，”陳星一副好學生模樣，孟媽媽看着喜歡得不行，“吃飯了嗎？還沒吃吧？阿姨今晚做豆角焖面，就在這兒吃啊。”

說完又看向孟哲，“讓你買的醬油呢？”

“在我這兒。”陳星把醬油瓶遞過去，“那就謝謝阿姨了。”

“嗨，這麽客氣幹嘛，我先去做飯了，吃完你和孟哲去上課啊。” 孟媽媽說着進了廚房。

妞妞從水碗裏擡起頭舔了舔鼻子。

孟哲搬了兩張凳子過來，說：“站着幹嘛？先坐下，我媽做的豆角焖面可好吃了，我爸爸今天加班沒趕上，你一定要嘗嘗。”

“好。” 陳星點點頭。他從一進門就在觀察孟哲家，不大的院子裏有樹有花，門前的一片地裏還種了小蔥蒜苗之類的蔬菜，旁邊的鳳仙花開得正豔，一看就有人常常打理，頭頂的樹幹枝葉又濃又密，樹枝間還結青色的小果，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任陳星慢慢熟悉環境，孟哲拿起一塊兒西瓜，說：“客廳和主卧在一樓，我住在二樓，平時一定要關門，要不然晚上蚊子能吃人。”

陳星擡起頭，果不其然看見一扇窗前挂着米色窗簾，他輕輕笑了笑，被孟哲敏銳地捕捉到。

“你笑什麽啊？”他挑了最中間的那塊西瓜遞給陳星。

“就是……”陳星歪了歪頭，說：“沒想到三中老大在家是這樣的。”

“什麽三中老大，我可一向是好好讀書天天向上的學生好吧，”這話從孟哲嘴裏說出來有點好笑，但他偏偏說得一臉認真，“陳星同學你不要空口污人清白啊。”

“好學生會有小弟在巷子裏堵人嗎？” 這還是他倆不熟時鬧出的烏龍，陳星咬了一口西瓜忍住笑。

“那個……我那個時候又不認識你嘛，” 孟哲抓抓頭發，說：“再說了，我說是乖孩子可沒說是好孩子啊，你不要偷換概念。”

“有什麽區別嗎？”陳星看着他。

“當然，像你們這些好學生，就需要我們這些安安靜靜默默無聞的小透明襯托嘛。”

三天兩頭在外面打架，不是堵人就是被人堵的小透明嗎，半年前陳星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孟哲的生活有交集，可事實是他現在正坐在人家院子裏等着吃晚飯。

他擡頭看樹梢間那些沒成熟的果子，一顆挨着一顆，表面細密的絨毛折射光線，微微發亮。

“吃飯啦——” 孟媽媽的聲音傳出來，陳星站起身幫忙端飯，又被孟媽媽一頓誇獎，說他一看就是聽話懂事的乖仔，不知道被孟哲從哪兒拐回來的。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歧義，陳星還沒琢磨清楚，孟哲就搶先說：“什麽拐回來老媽你不要亂開玩笑啊，我可是一直老老實實乖乖念書，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游手好閑不學好的二五仔了？！”

“是是是，”孟媽媽把菜放在桌子上說：“有請這位好學生幫咱們端一下面條。”

陳星配合地鼓了鼓掌。

雖說沒吃過晚飯，但眼前的面着實太多了些，看着差不多和他的臉一樣大的碗，陳星遲疑地拿起筷子。

“快吃吧，” 孟媽媽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吃飽了才有力氣聽課嘛。”

陳星夾起幾根面條，湯汁順着面條滑下，騰騰蒸汽将香氣揮發開來，甜椒和豆角卧在面條上，一紅一綠平添幾分色彩，高溫下的五花肉冒出油脂，使整碗面更加噴香誘人。

“嗯，好吃。”

面條接觸舌尖的瞬間就喚醒了所有味蕾，濃郁的醬汁和勁道的面條相得益彰，炖軟的豆角十分入味，保留蔬菜鮮甜的同時滲透了面條的香氣，色彩鮮豔的甜椒不僅沒有破壞整碗面的平衡，鮮亮色彩反而更令人食指大動。陳星夾起一塊五花肉，肉塊表面的焦脆和裏層的肉汁相輔相成，在齒間分割又融為一體。

“好吃吧。” 孟哲得意地看向陳星，“不吃後悔一輩子，沒騙你吧。”

“又在那兒吹牛，別打擾人家陳星吃飯。”孟媽媽嘴上這麽說，但笑彎的眼角顯然對此很是受用。

“阿姨做的飯很好吃，”陳星從碗裏擡起頭來，說：“孟哲也是實話實說。”

“啊呀，小星真會說話，”孟媽媽掩着嘴笑開了花。

“小星……？” 孟哲擡起頭，欲言又止。

陳星覺得臉又有隐隐升溫的趨勢，估計是剛才吃太快了，等反應過來已經吃了九分飽，他一邊想着一邊夾起面條。

“好啦，你們先吃，我去看看醪糟熬好了沒有。”孟媽媽摸摸他倆的頭，轉身去了廚房。

“我媽這人就是自來熟，對誰都特熱情，不過她好像特別喜歡你，小星。” 孟哲故意把重音落在後兩個字上。

“……” 陳星抿抿嘴角沒說話，過了半天才開口：“孟哲……”

“嗯？” 孟哲咬着豆角轉過頭，“怎麽了？”

“面條真的很好吃，我也很喜歡阿姨，但是……”陳星頓了頓，說：“我真的吃不下了。”

“嗨，我還以為什麽事呢，”孟哲看了看他剩下的面，說：“吃不下就不吃了呗。”

“但是……”陳星剛想說“不吃完是不是不太禮貌”，孟哲就伸手接過他的碗去，把碗底所剩不多的面倒進自己碗裏。

“怎麽有這麽多肉？都壓在面底下了，”孟哲把肉塊夾回碗裏遞給陳星，“喏，至少把肉吃了吧。”

“哦，好。”陳星的動作還定在孟哲拿走他的碗時，愣愣地接過碗。

“醪糟湯好啦。”好在孟媽媽這時回來了，兩手各端着一碗醪糟放在兩人面前，“陳星嘗嘗味道，不夠甜的話再加點糖。孟哲你快點吃，人家陳星都吃完了，你怎麽還剩那麽多。”

“吃飯就要細嚼慢咽嘛，”孟哲大大咧咧地說：“這麽好吃的面，當然要慢慢享受。”

陳星拿勺子攪起碗底的砂糖，抿了一口嘗到混着糯米的甘甜米湯。

“不燙嗎？”

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臉，孟哲在旁邊問，陳星張開嘴輕呼出一口氣，說：“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