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知往
知往
随即,他便裝作無事,開口道:
“不知道,沒見過。”
雖然在極力壓制,但天琅君卻看出他整個人都處于緊繃的狀态,心道有門,繼續問道:
“再仔細想想呢。”
“沒有就是沒有,我都沒有見過,閣下讓我怎麽說?我能說什麽?”
漢子腦中混亂,心虛不已,提起水桶就要向茅舍返回。
本以為能擺脫了,卻不想,天琅君上前幾步,攔住了他。
“真的沒見過嗎?”
漢子有些火了,道:
“閣下怎麽蠻不講理?都說沒見過了!你就算再問再攔,我不也還是說不出來?請讓一下,我要回屋了!”
他本想繞過去走,卻又一次被天琅君擋住去路。
“你!”
漢子火冒三丈,正想再次開口,不遠處卻傳來一道滄桑的女聲:
“昌兒,怎麽了?你出門打水,怎麽打了這麽久?”
聽到這道聲音,漢子連忙放下水桶,也顧不得天琅君了,向茅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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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跑邊喊:
“娘,您怎麽出來了?您身子不好,這兩日又春寒,受涼了可怎麽辦?快,我扶您回去!”
屋門口站着的,俨然是一名白發老妪,雖然衣衫簡樸,卻格外幹淨;盤發整潔幹練,神情慈祥。
她笑着看向奔過來的兒子,開口道:
“我在裏間呆的悶,想着不如出來織些布,看你未在屋中,應是去打水了;可過了許久都沒回來,不由擔心,便出門查看,發生了什麽嗎?”
漢子扶着她,沒說話,只是轉頭。
老婦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天琅君上前兩步,開口道:
“你……是他的母親?”
老婦微微點頭。
“自然。”
天琅君問道:
“那……你可曾于幾十年前,見過一名即将臨産的孕婦?”
老婦臉上的笑容漸漸平淡,略微陰沉下來。
“閣下為何要問這個?”
天琅君不答,只道:
“可曾見過?”
那漢子不樂意了。
“不是我不都跟你說了沒有……”
“見過。”
他話音未落,老婦卻突然插口。
天琅君猛然擡眼。
只見老婦淡淡的道:
“你沒聽錯,不僅見過。她,還在我這裏住了一段時日。”
漢子震驚不已:
“娘,您不是……”
不是說不能說出這件事嗎?
老婦卻沒有應答,只看向緊緊盯着自己的天琅君,道:
“想知道更多?那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第一,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天琅君回應道:
“知道,蘇夕顏。”
“你們是什麽關系?”
“我們……”
天琅君怔愣了一下。
半晌,他道:
“夕顏,是我的妻……”
“原來,你就是當初抛棄仙姑的那個人!”
老婦勃然色變,轉身道: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昌兒,關門送客!”
漢子應了一聲,就要前去關門。
“等等!”
天琅君略有些慌,跑了兩步,拉住門閥,不讓他關上。
漢子氣極。
“都已經沒什麽跟你可說的了,你趕緊走吧!”
天琅君卻不依不饒,仍在把着門。
這是……唯一的線索了。
一定……一定要抓住!
兩邊對峙着,混亂中,天琅君的袖中突然飄下一張宣紙,落在地上。
他神色微變。
漢子本要關門的手一頓,将紙張撿了起來,疑惑道:
“這是什麽?詩作?《夢琅夕》……”
本已行至房門的老婦,聽見最後三個字,猛然一僵。
随即奔了過來,搶過紙張,越看越瞪大了眼眸。
她看向天琅君,聲音都帶着顫抖。
“為何……你會有這篇詩作?”
開口答曰:
“因為這首詩,是我寫給她的。”
……
“幾十年前,洛川旁的一座孤城中,妖魔肆虐;當時,夫君遭災,我也剛剛生下孩子,被一團黑霧追得拼命逃竄。”
老婦坐在院中石凳上,緩緩啓唇。
天琅君則坐于另一旁,靜靜聽着。
“蘇仙姑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她斬殺了妖魔,又給了我盤纏和護身符;如此,我才有命逃出孤城,自讨營生,帶着孩子,活到了現在。”
漢子端茶上來,在天鹿君面前放了一盞,又回到母親身邊站立。
老婦執杯喝了一口,繼續道:
“我在洛川旁搭了房子,養蠶缫絲,平穩的過了幾年;一日,我在院中織布,忽然聽到有人叩門,打開門後,卻見到了滿身鮮血,渾身憔悴的仙姑……”
天琅君擡起了眼眸。
“所以,你就幫助了她?”
老婦笑了笑,道:
“說什麽幫不幫,任何人如此情狀,我都不會置之不理;更何況,仙姑還對我有昔日救命之恩,可是……”
她話音一轉,神情黯淡下來。
“我沒想到她傷勢會如此之重,也一時未發現她竟懷有身孕;仙姑認出了我,但還沒說兩句,她便栽倒下來,昏迷不醒。”
天琅君心弦一顫。
“我連忙将她扶回屋中床榻,那層層滲血的傷口看的我瞠目結舌,連忙替他整理;直到三日之後,仙姑才醒了過來。”
天琅君的手緩緩握緊。
“我給她端了粥來,仙姑吃後還要告辭,我連忙勸她留下好好安胎,她勉強同意了;卻還是要拿出銀兩,我都沒收。”
“而仙姑住下之後,我照顧了她約兩個月;在這期間,我發現她每日夜中,都會咳出大量鮮血,而且月份越大,傷勢越重。”
老婦回憶着往事,心中酸澀。
“我發現此事的第二天,就準備去城中請大夫來為仙姑診治;可在喚她吃飯時,房間卻毫無動靜;打開門後,沒有任何人影,只剩桌上放着一張信函,和幾枚金稞……”
“她走了。”
天琅君道。
老婦應答道:
“對,走了。但我想着,她應該走不遠,立即出門,到洛川旁搜尋了好幾天。但都一無所獲,直到……”
老婦突然頓住,似是不想再說。
天琅君心中咯噔一聲。
“直到……什麽?”
老婦眼眶通紅,咬牙道:
“直到我搭船載上洛川,在河中漫游幾日,終于發現了她……”
老婦落下了眼淚。
“那早已被冰雪覆蓋的屍身……”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天琅君還是身形一晃,心房撕裂。
老婦悲痛不已,泣如雨下:
“我趕到時,她毫無生機,渾身都凍僵了,幾乎要與冰雪融為一體;血水凝冰,顯然早已故去多時。未看到孩子,想來是拼命生下後,就将其推出去了吧……”
“我不知道仙姑是靠多大的意志和母愛,才能在數九寒天,冰封雪霜的環境中死撐着一口氣;直到将孩子生下,甚至,她在最後一刻,嘴邊都是噙着笑的……”
天琅君胸膛劇烈起伏,他感覺呼吸間,都盡是無盡的裂痛。
老婦突然起身,壓抑着心中悲傷,道:
“我有幾件東西要托付給你,請随我來。”
天琅君依言起身,卻行走恍惚,略有踉跄。
老婦帶着他進屋,行至一處房間前,推開門。
她走了進去,行到一口木箱前,從懷中取出一把鑰匙。
一邊開鎖,一邊開口道:
“我用仙姑留下的金銀,買了一樽棺材,将其安葬于當初的那座孤城之中;而仙姑身上的幾件遺物,我則妥善保管起來;想着,有一天,仙姑的親人若是能找到這裏,還可還其,睹物思人。”
‘咔嚓——’
銅鎖頓開,老婦緩緩打開箱蓋,将裏面的東西拿出,遞向天琅君。
一把玄墨古劍,一個肖塑泥人。
那泥人神采俊朗,俨然,是他的模樣。
她還留着……
天琅君接過,喉間苦澀。
“其實,我一開始,根本不想跟你說實話的。”
老婦垂眸,将箱中最後一樣東西拿了出來。
“直到……看見了你剛剛掉落的東西。”
她将一張宣紙,遞到天琅君眼前。
“這首詩,被仙姑緊緊握在手中,至死,也沒有松開。”
天琅君的瞳孔急速縮小。
是另一首……《夢琅夕》
他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張詩篇。
擁其入懷,喃語酸聲:
“夕……顏……”
苦淚墜珠,沾墨霓裳。
魔宮。
沈清秋最近突然想換換口味,吃些新品。
其實,就是想念現世的炸雞了。
但這個時代又沒有這些東西,不免,有些郁郁不樂。
洛冰河何其敏銳,他一眼就發現了沈清秋的煩悶,一連追問了好些天,才終于在榻上知曉了是何緣由。
原來,師尊是想吃些新品菜式了。
知曉這些的洛冰河,今日特意一大早就跑到了廚房去忙活,辛勤的像一只小蜜蜂。
而沈清秋則是睡了個懶覺,起床後洗漱穿衣,喝了清粥,打扮的仙風道骨;在一比一翻版的竹舍石凳上一坐,悠悠的搖着扇子,靜待佳肴。
廚房中傳來陣陣香氣,沈清秋吸了吸鼻子。
心道:
聞着這香味,還真有模有樣,也許……真能做出炸雞來。
果不其然,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洛冰河便從廚房中走出,手中端了一個盤子。
“師尊,嘗嘗我新研制的菜品,都是按照你說的方法做的!”
看到盤中那金黃鮮潤、整齊排列的炸雞腿時,沈清秋立即眼神發亮。
他直起竹筷,夾起一根炸腿,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
外酥裏嫩,爆汁滑香。
這味道……簡直久違的讓人落淚!
洛冰河見他吃了,連忙開口問道:
“師尊,怎麽樣?味道如何?”
沈清秋內心歡呼雀躍,順手摸了摸洛冰河的頭,道:
“不錯,為師很是喜歡。”
他原本只是随便跟洛冰河描繪了下一世肯某基的大體形貌,沒想到居然真的做出了同款,甚至味道更好。
不愧是主角,随便做個飯,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之才。
這時,系統提示來了:
[恭喜宿主,主角爽度加500,請再接再厲]
沈清秋微微一怔。
誇了兩句,摸了摸頭,就漲爽度了?
這孩子也太好哄了。
正當他內心感嘆,洛冰河還是當年的那朵小白花時,小白花卻突然向他靠來,逼近唇齒。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讓沈清秋老臉一紅,雞腿都有些夾不穩了。
“冰河,怎麽了?”
洛冰河看着他,從懷中拿出了手帕。
“師尊的唇沾染了油漬,弟子把它擦掉吧。”
“為師……自己來吧。”
沈清秋堅守着最後一道防線。
“可師尊看不到油漬在哪兒,還是讓弟子代勞吧……”
說着,他就伸出手,用手帕輕拭着沈清秋的唇角。
沈清秋有些臊的慌,分明只是擦嘴,卻感覺……
“好……好了,擦完了。冰河也吃些吧。”
沈清秋強裝鎮定,連忙轉移話題。
洛冰河卻更向前一步。
“可是師尊,弟子,并不想吃這個……”
他欺身上前,緩緩俯身。
就在即将吻上來的那一刻,一道高聲驟然從竹林外傳了過來:
“君上!邊疆急報!”
……
沈繼秋猛然清醒,連忙從他懷中撤出,滿臉通紅。
洛冰河看着空空如也的懷中,滿臉陰郁。
他猛然起身,盯向前來報信的魔界士兵。
“何事?”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這種時候!
若邊疆不是出現了叛亂級別的狀況,一定饒不了你!
那士兵被吓得一抖,匍匐在地。
“啓……啓禀君上,邊疆異動!有一魔孤身闖入魔界地帶,觀其形貌,應是……”
他結結巴巴的道:
“天……天琅君。”
……
洛冰河原本暴戾的臉色,立時一滞。
連在一旁裝作無事發生狂啃炸雞的沈清秋聞言,也驚得豁然起身。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
“你說……那是誰?”
士兵不敢擡頭,垂首又說了一遍:
“是……是上任魔界之主,天琅君!”
‘啪嗒——’
沈清秋的雞腿掉入了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