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抉擇
抉擇
反抗的後果,是再次重傷,和昏迷。
蘇夕顏已經不知道自己暈了幾次,醒了幾次了。
她只知道,每一次醒來後,她都會抱着那包糖果,緊緊貼在心口,看着下方的深潭,不住顫抖。
……
“胎兒月份已大,若強行堕胎,恐會危及性命。”
女修站起身來,下了論斷。
弟子們面面相觑,看向蘇夕顏。
也不知老宮主是怎麽想的,自從上一次出了趟宮門,又回來掐死小師妹後;竟突然采取懷柔政策,不僅沒有再縛她以捆仙鎖,還叫來醫者,為其療傷。
當然了,主要還是在想如何堕胎,靈脈,也是被鎖着的。
蘇夕顏坐在石臺上,四周流動的結界光芒變幻。
可她的眼神卻毫無生氣,看向他們的目光空洞如深,一言不發。
蘇夕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
也許,是因為孩子;也許……是因為想要報仇的一點幻想。
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
就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能報什麽仇?靈脈被封,所有的力氣都用來保護孩子了,其餘,猶如廢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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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弟子上前兩步,問道:
“大師姐,你當真不肯回頭了嗎?”
蘇夕顏沒理他。
自從小師妹死後,直至現在,她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弟子們走後不久,石洞門再次打開。
蘇夕顏沒睜眼。
她猜到來人是誰,轉過了頭。
那人踏上石臺,行至她身前,嘆道:
“夕顏,你原本是個多麽乖巧聽話的孩子,怎麽會把自己弄成這副狼狽模樣?”
蘇夕顏冷哼一聲,轉過頭看向他,說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句話:
“這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師尊是想讓你改邪歸正,重新走上正途;殺了你師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蘇夕顏本不想理,可聽到最後一句時,他猛然坐直了身子,死死盯向老宮主,恨聲道:
“你還有臉提她?!”
老宮主一臉理所當然。
“為什麽不?殺雞敬猴,這樣做是為了震懾,你真是枉費了師尊的用心良苦。”
蘇夕顏簡直想笑。
親手殘殺了一條鮮活的生命,這叫做用心良苦?
老宮主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多麽可笑,他還在繼續誘導:
“夕顏,在師尊這裏,你永遠都會有機會。只要你說出那魔頭的行蹤,為師和三大門派一起聯合鎮壓,再想辦法打掉這個孩子後,一切都可以回到當初的;你仍然是幻花宮首徒,是師尊最鐘愛的弟子,日後承繼仙位,享受富貴榮華、前途無限。為何偏要鑽牛角尖,将自己白白斷送呢?”
又來了。
威逼利誘,旁敲側擊。
自從被抓入水牢之後,這樣的情景幾乎日日上演,蘇夕顏都聽得麻木了。
“小師妹都死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老宮主立即道:
“你氣憤我殺了她,那好,我就再收弟子;師弟師妹,你要多少有多少,你喜歡誰,師尊就收誰!”
蘇夕顏這回是真笑了。
“你居然覺得用數量就可以補償?那好,我就告訴你:你無論再收多少弟子,都比不上她一個!”
也就只有那個傻丫頭,會在明知可能會喪命的情況下還來救人。會欣喜自己腹中孩子的降生,想為其起名;随身帶着他給的糖塊,保護的小心翼翼。
哪怕是受她連累瀕死,但在最後的時刻,卻仍是在道歉。
……該道歉的是她才對。
這件事本來和小師妹沒有任何聯系。
要不是為了救她,小師妹本該好好的活着,什麽事都沒有。
那樣鮮活的一個人,頃刻便灰飛煙滅,這讓他怎能不恨?怎能心安!
蘇夕顏深呼了幾口氣,道:
“你別再想套我的話了,我是不會說半個字的。”
她扶着腹部,艱難地将脊背挺的筆直。
“天琅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雖是魔族,但光明磊落;且對人族抱着極大善意,比你這虛僞的浣花公主不知強了多少。況且我已有他的骨肉,母子相連,你根本沒有機會。”
毫不遮掩,一針見血。
誰知,老宮主卻沒有生氣。
只對身後招了招手,道:
“拿過來。”
薛公公立即将案板捧了過來。
上面,正靜靜放着一碗湯藥。
這藥的上方還飄着熱氣,明顯是剛剛煎好;通體黑漆無光,且氣味刺鼻,光聞着就惡心。
肯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蘇夕顏立即警覺起來。
她冷聲問道:
“這是什麽?”
“這是一碗神仙藥。”
老宮主親自端起藥碗,向她走來。
“喝了它,你就不會痛苦了,也不用再糾結迷茫,師尊幫你……”
他緩緩靠近,終于不再隐藏心中暗想,眼神迷離,嘴角甚至溢出了幾絲粘稠的液體。
蘇夕顏立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知道老宮主對她有惡心的想法,但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會嚴重至此。
孕中之人本就容易難受,眼下又見此種情景;蘇夕顏一陣反胃,想吐,卻吐不出來。
老容主繼續向前,神情更加柔和了。
他癡迷的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觸碰眼前之人。
“夕顏……過來……師尊給你個好東西,喝了……”
蘇夕顏汗毛倒豎。
這樣的老宮主,比任何妖獸兇屍都要恐怖惡心!
再一想,這老頭可能也這樣對着她的衣物流着口水意淫;他心中就更加生理不适,三觀盡碎。
蘇夕顏此刻沒有鏈鐐束縛,眼見那粗糙幹枯的手就要碰到自己了,立即拔劍出鞘!
可就算如此,她靈脈被封,頂多只能威攝一下而已。
蘇夕顏拿着劍,朗聲喝道:
“滾,離我遠點!”
老宮主自然是不怕她的威脅的,但卻也被寒光劍芒震得神志清醒,頓時怒不可遏。
他将藥碗放回案板上,厲聲咆哮道:
“為什麽不聽我的命令?為什麽不聽話?我對你不好?你不是想要幻花宮,想坐這個位置?我知道你從小就想要!乖乖聽我的,我什麽不會傳給你?偏偏要忘恩負義,忘恩負義!”
“那魔頭有什麽好的?你和他在一起,只會授人以柄!反觀我,夕顏,你既知師尊對你的心思,就該知道:師尊才是對你最好的人!我哪點比不上他!憑什麽,憑什麽?!”
他指天指地,将天琅君貶得一文不值,突出己之優秀,激憤之聲震徹山谷,滿心不甘。
蘇夕顏捂着已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着他,心中冷笑。
對她好?沒錯,的确是好;但這種好,誰稀罕誰拿去!
世人皆言,她為幻花宮首徒,宮主最心愛的弟子,但這種所謂的‘心愛’,其實,就是猥亵的借口。
雖然老宮主還沒成功,蘇夕顏也不會讓他成功;但無論是哪一名女子,被一個可以當他爺爺的老頭,惦記癡願了十餘年,都會惡心的想把他剁了吧!
甜的确是從小拜在老宮主座下,修仙問道;師誼恩情也是有的,否則也不會遵守他的命令,去接近天琅君了。
但這些情感,全部都在她發現的那個箱子後,煙消雲散。
至于那青睐,并不是正常師徒之間的感情,那是他病态的占有欲;見到蘇夕顏與天琅君在一起,便大發雷霆。
想要她聽話,肯定不只是字面意思;這種狂态,肯定也不是要她做接班人這麽簡單。
他的心中一定有着更惡心,更龌龊的想法。
蘇夕顏的眼神愈發嫌惡。
她握着劍,将自己與那畜牲保持着一個安全距離,寒聲道:
“癡心妄想。你甚至,都比不上他的一根頭發。”
本以為老宮主會暴怒而起,卻不料,他竟止住了狂态,開口問道:
“你想去見那魔頭?”
蘇夕顏閉上眼,不答。
“我可以讓你去見他。”
蘇夕顏猛然睜眼,錯愕萬分。
“你說什麽?”
她覺得自己是幻聽了。
剛剛還在指天罵地、極盡惡言,表現出那麽強烈的喪心病狂,和極度占有;這樣的一個老畜牲,竟然會說人話?
他猜的沒錯,事情不可能這樣簡單。
只見,老宮主伸手一指:
“你喝下去,我就放你走,讓你去見他!”
蘇夕顏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微縮。
是那碗黑漆漆的湯藥。
薛公公捧着案板走了過來,笑的詭異:
“蘇姑娘放心,這藥是針對魔族的;雖然有些毒性,但不會對姑娘的身體有絲毫損害。”
毒性,針對魔族……
蘇夕顏臉色一白,攸地撫上腹部。
他們是沖着孩子來的!
她咬着牙,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我憑什麽相信你?!”
聞言,老宮主振臂一揮。
洞門應聲而開,石階連升,直通外界光芒。
老宮主看着她,道:
“只要你肯喝,我就再告訴你:四派準備圍剿他的時間,和地點。”
蘇夕顏的劍‘當啷’墜地,整個人都癱倒了。
她的手搭在腹部上,臉色灰敗。
……
該怎麽辦?
她該怎麽辦?
喝下去嗎?可是孩子呢?
孩子……
天琅……
老宮主看向這邊,負手而立,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光。
“夕顏,師尊随時都會改變主意的;你現在乖乖把藥喝下去,我就放你走。但若是不抓住這次機會……”
他冷聲道:
“那就再沒有下回了,你自己想清楚。”
良久,一雙纖手緩緩伸出,顫抖的捧起了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