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閣主
白浩進入天香樓的時候,宋東陽正對着佛跳牆,吃得熱火朝天。他進門到入座,宋東陽都像沒看到一般,只顧吃,也不招呼,也不說話。
白浩道:“屍首已經讓胭紅閣的人領了去,官府為了安定民心,把案子推到了老乞丐的身上。”
宋東陽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道:“國泰民安?粉飾太平,這不是做慣了的事,很好。”
“東陽,你有沒有想過兇手的目的是什麽?錦瑟做得是開門生意,輕易不結仇,可如果不是尋仇的話……”
“密語閣?”宋東陽道,“有人起了疑心。”
白浩說:“現在的青城已經不是宋家人在世的青城,所以,你無論查出什麽,都不要輕舉妄動。”
“白浩,我十六歲掌管密語閣,錦瑟就一直跟着我,算而今已八年有餘,掌權之初,閣內多少人狼子野心?母親在時,還有所忌憚,母親一死,就露出了本來面目,惡心至極。她十八歲入胭紅閣,一挂牌就是譽滿青城的頭牌。到兩年前,我內丹被廢,閣內對外之事,基本由她一人操勞。”
“宋東陽。”白浩打斷,不忍再聽。
“如果……如果她說了,是不是就不會受這樣的苦?”
任何安慰在此時都顯得軟弱無力,白浩道一句:“或許。”
“去酆都的路不好走,是我親手把她送去的。”宋東陽放下筷子,喝一口酒。
“若是查得出兇手呢?”
“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錦瑟還有宋家皆是如此。”宋東陽放下酒杯,淡淡道。
命運從來不會自己走,而是被誰推着。
夜深,十多名黑衣遮面人立于張府前,一人從院內騰空而出,看到領頭之人,立即單腿下跪,道:“拜見閣主。”
宋東陽問:“都查清楚了?”
“尋着錦瑟留下的光斑,她最後确實被困于府內柴房,我們剛剛查探,這些人去得匆忙,留下了好些血跡。”
“人呢?”
“張旭現在在城外往東百裏河口鎮內,馬厮阿黃下落不明。”
宋東陽冷冷道一句:“追!”
此起彼伏的馬蹄聲被狠狠得甩進黑暗裏,夜襲百裏,只為殺無赦。
白浩回到府內,正好撞見白書望攜着白子明,帶着好些弟子準備出門,白浩上前,道:“爹,這麽晚要去哪裏?”
白書望道:“有人密報,說密語閣頭目就在青城,今夜還會有所行動,我帶着子明去查探一下。”
“密語閣?”
“嗯,江湖第一暗殺組織,多年來,殺了不少正道同盟。你趕緊上馬,與我們一道出城吧。”
“是!”
十幾天前,宋東陽剛剛走過這條路,劉家鎮再過幾十裏,就是平都山,平都山後,就是酆都。
叢林密布,不多時,一人騎馬迎面而來:“報!”
宋東陽手牽缰繩,道:“如何?”
“禀閣主,就在鎮口第三戶人家。”
“下馬”宋東陽帶着衆人,在黑夜中奔騰。點點燈火從眼前閃過,門前兩個小厮守着大門,看到黑衣人,還來不及拔劍,已經被人抹了脖子。起身一躍,便進了內府,府內之人接連被殺,宋東陽立在牆上,冷眼看着這一切。
一人裹一身白色大氅從內屋而出,宋東陽稍稍眯眼,嘴角一彎,腳下一蹬,向這人飛去,張旭,宋東陽雖只見過這人一面,可是此刻,他就算化成了灰宋東陽都會記得。
兩人同時拔劍,張旭問:“來者何人?”
宋東陽不言,伸手刺出一劍,張旭抵擋,稍顯吃力。
短短片刻,黑衣人已将府內衆人料幹淨。宋東陽步步殺招,張旭招招後退。
宋東陽起身躍起,從張旭頭頂而過,再一揮劍,張旭雙手手脈具斷,劍掉在地上,宋東陽劍花再收,張旭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痛苦地低大喊一聲,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宋東陽收劍,冷冷得看這人在地上蠕動、喘息,白色大氅已經沾滿了泥土和血跡,灰不灰,紅不紅,黑不黑。
“你……你究竟是誰?”張旭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問道。
“還記得錦瑟嗎?”
“錦瑟?……錦瑟……”他似回憶,似呓語。
“是你殺得錦瑟?”宋東陽冷冷道。
“不是我!不是我!”
“是與不是,錦瑟都因你而死。她一個人孤單寂寞,送你下去陪她也好。”宋東陽擡手,對準這人心窩,刺出一劍。
“等等!你……你若是殺了我,這輩子都別想知道,真正殺她的人是誰。”
張旭見宋東陽停手,匆忙道:“我……我不過是受人脅迫,約她出來,那夜若是她答應跟我走,我一定會把她留下來,她又怎麽會死?”
“誰。”
“是……”正說話間,一人從屋內飛出,沖宋東陽擊出一掌,掌法蒼勁有力,宋東陽急急後退,這人卻未繼續追擊,沖張旭扔出一支飛镖,張旭吐一口血,立即斷了氣。
一黑衣人道:“閣主,是馬厮阿黃。”
面前之人身材颀長,粗布麻衣,一頂草帽遮了半張臉,宋東陽道:“看來錦瑟确實是遇上高手了。”
衆黑衣人齊齊拔劍,向草帽人沖去,草帽人赤手空拳,黑衣人卻傷不得其一分一毫。正糾葛間馬聲四起,一人道:“閣主,來了好多人!”
大門一開,白書望攜各門各派弟子立于門前,道一句:“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那人緩緩摘下草帽,皮膚黝黑,眉目分明,左臉一道傷疤從眼角至嘴角,甚是顯眼,說:“密語閣多年來燒殺搶掠,方才又殘忍殺害張員外之子張旭,可惜……是我來晚了。”語罷,一臉沉痛惋惜之情,繼續道,“雖然,張公子并非我江湖中人,但密語閣多年來,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今日,必要你們留下性命。”
白書望道:“辛苦梁掌門。”宋東陽再看一眼那張帶着刀疤的臉,忽然記起武林大會那日一面之緣,是他,抽劍派掌門梁錦。
宋東陽苦笑,都說正邪善惡,這正和善若邪惡起來,才最讓人反胃。
眼角餘光略過白書望,與他身後之人短暫對視,不禁感慨,無論是何情景、無論如何變遷,這人總是目光沉靜。
也罷也罷,管他是是非非,先報仇再說。宋東陽屏息運氣,點下胸前璇玑穴,取出藥丸放于口中,道:“攔住他們,我先殺了這不要臉的再說!”
“是!”
宋東陽拔劍沖向梁錦,梁錦還來不及躲,腹上一鈍,便匆忙後退,退了兩步,低頭一看,衣服前巾已被血染紅大半。梁錦感嘆,黑衣人劍法之快方才交手時簡直判若兩人。
他喘一聲粗氣,氣喘籲籲沖白書望大喊:“白掌門是要看着我死嗎?”
白掌門沉聲道:“白家弟子聽令,格殺勿論!”
“是!”白家弟子紛紛拔劍,朝黑衣人沖去,其他門派看白家人做了先鋒,也紛紛拿了兵器,加入戰局。
衆人之中,有一人一身素衣,始終站在一旁,望着白書望,暗自道:“一切,果然因他而起。”
從酆都回到家那日,白書望曾問過白浩關于“胭紅閣”之事,錦瑟被殺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他的心底始終有一杆稱覺得,正道始終是正道,他堅信,父親就算查案,善惡底限也永遠大于制惡,看來,今日是他錯了。
白書望看着一動不動的白浩,想起他一次又一次跟着宋家那個纨绔子弟去胭紅閣,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朝黑衣人大喝一句:“宋東陽!”
黑衣人無意識的轉頭,梁錦趁機向前打出一掌,朝宋東陽胸口擊去,宋東陽匆忙後退,卻還是晚了一些。他顧不得胸口鈍痛,揮劍刺向梁錦,從前胸直穿後背,拔劍時候,梁錦直直向後倒去。宋東陽再看一眼人群,密語閣的殺手已經死了大半。
血順着遮面的黑巾流在地上,打濕地面,衆人詫異的盯着白書望,再看看面前的黑衣人,任誰都無法将密語閣的大魔頭與宋家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二世祖串聯在一起。
白書望攥了攥了拳頭,看白浩一眼,然後向黑衣人沖去。
白浩看懂了身為白家掌門的父親對于他的失望,可是他此刻只想無動于衷。往日一字一句的教誨聲聲入耳“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善惡從來不兩立。”話音一落,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去胭紅閣,錦瑟挑逗他失敗被吓得退回到座位的怯懦樣子,眼前一黑,她又是滿臉刀傷,皮肉的外翻的可怖模樣。
難道……難道為了心中的善就能不擇手段為所欲為?信念樹立可能需要幾年,幾十年,可崩塌往往只是一瞬。
白書望飛身上前,沖宋東陽使出一掌。宋東陽飛身躍起,左手出掌,生生接下。兩人落地,齊齊後退,白書望驚嘆,此人明明受傷,內力居然還如此深厚。
宋東陽右手持劍,抵在身後,遠遠再望一眼白浩,突然扔掉了劍,雙手立于身前,沾了血的唇輕起“咒念白骨,生生不息,無堅不催!”頓時四周白骨叢生,向衆人奔去。
白書望見狀,立即起身,正要出掌,待看清面前之人,卻突然收了手道:“白浩,你作什麽?”
白浩将宋東陽護于身後道:“爹,你不要再一錯再錯!”
白書望氣得咬牙切齒:“不孝子!你胡說什麽?”
白浩一字一句道:“善惡的分界,從來不是對立,而是心底最後的底限。”
“今日,你要保他?”
白浩道:“我要。”
白書望大喝一聲,道:“你記住,白家今日因你蒙羞,被正道所不齒!”
宋東陽擡手扶上白浩肩膀,輕輕呢喃:“不好好做你的少掌門,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白浩道:“正既是邪,善既是惡,做不做得還有什麽意思?”
正說話間,忽然從天而降許多榴彈,砸在地上塵土飛揚、火花四濺,院內草木,房屋瞬間着起大火,周圍一片煙霧缭繞刺得人淚眼朦胧。混亂間,一人雙手抓住白浩和宋東陽的肩膀,趁亂把二人帶出庭院,上馬,向東奔入密林之中。
第二卷 魔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