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裏村
趁着黑夜,三人在密林中穿梭。奔了約有半個時辰,白浩扯一下缰繩,停了下來,道:“先給他治傷吧。”
他們尋了個山洞,升起火堆,葉瞬緩緩摘下宋東陽的黑巾,看這人臉色慘白,搖搖頭道:“才幾日不見,你真是越發能耐,以一人之力對抗三門五派。”
宋東陽捂着胸口,努力撇了撇嘴,道:“意外!純屬意外!”
葉瞬溫柔道:“什麽時候你這不正經的性子能改改?”
宋東陽嘆口氣,道:“不改也罷,吉人自有天相!今日不就有二位保我小命?”
白浩添了些樹枝,瞅一眼宋東陽,并不說話。
宋東陽看白浩有些悶悶不樂,道:“白兄,放寬心,我們現在已經同坐一條船,一不小心都成了大惡人。”
葉瞬感慨,這宋東陽沒腦子起來真是讓人心驚膽戰,安慰起來還不如不安慰。他把宋東陽身子扶正些,走過去與白浩一同添些樹枝,道:“是非原本就沒什麽準則,不必多想,做自己就是。”
宋東陽看這二人相處好生融洽,倒把自己扔在一邊孤單寂寞,沖着二人大喊:“哎呦,我胸口疼死了,不是說好要給我治傷嗎?”
白浩道:“去吧,不然還有得呱噪。”
葉瞬笑笑,扔下樹枝,過去為宋東陽把脈,道:“你內力深厚,沒什麽大礙,吃顆藥,趁着功力沒散自己療一下傷。對了,功力散了之後可能會痛兩天,放心,死不了人。”
宋東陽無奈地搖搖頭道:“出去一趟果然不同,翅膀硬得都扇到我臉了。”
葉瞬拿出藥丸塞在宋東陽嘴裏,道:“真沒良心,為了救你,知道我馬不停蹄趕了多遠?”
宋東陽沖葉瞬眨一下眼睛,道:“知道知道,葉大俠辛苦了。”
他含下藥丸,坐起來開始運功,片刻之後,感到胸口淤血漸漸散去,血脈暢通舒服許多,再葉瞬已經靠在一邊,沉沉睡去。
白浩看宋東陽睜開眼,走過來把他扶着靠在一邊,溫柔問道:“還疼嗎?”
“好多了。”想了想他繼續說,“方才我不是玩笑,只是覺得對于你而言,有些可惜。”
“可惜什麽?”
宋東陽道:“我這種人是自私慣了,世上萬物好與壞、對與錯、是與非統統可以跟着性子來,可是你卻不同。若不是我,你本不必趟這渾水。”
白浩看着宋東陽的眼睛,道:“你這不是自私,或許……你才是對的。”他側身,坐在宋東陽旁邊,看着不遠處的火堆,火焰在來回晃動,“有些事,是我想得太過簡單。”
“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宋東陽問。
“你呢?”
宋東陽道:“我出城之時,已吩咐知音暫且隐了胭紅閣,青城是暫時不打算回了,再往東,不是酆都就是魔界,其實,我想去魔界探探。”
“合縱連橫?”白浩問。
“是也不是,我知道魔道有自己通脈修丹的法子,現在‘同歸複原法’不知下落,況且我更不想去酆都那鬼地方陪那個脾氣怪異的鬼娃娃,這麽看就只剩魔界了。”
“我陪你去。”
“真的?”宋東陽難掩驚喜。
白浩無奈:“反正你我現在都是大惡人,去哪又有什麽區別?況且你一人去魔界,我也不放心。”
宋東陽笑笑:“那就多謝白少俠舍命相陪了。”
葉瞬突然睜開眼,望着屋頂,悠悠道來:“魔道所謂的通脈修丹實非良方,入魔道,修魔功并非是恢複體內本來的奇經八脈,說到底,成魔便是舍了本來的面目,重新修道。”
“你這人,醒就醒了,幹嘛吓人一跳?”宋東陽道。
“你背着我做虧心事了?”葉瞬問。
宋東陽看一眼白浩,道:“與白兄深夜談心算是虧心事嗎?”
白浩:“……”
“怎麽不算?”
宋東陽想起葉瞬臨走時的樣子,趕忙扯開話題:“魔道修丹,并非良方,那良方是什麽?你一定知道。”
“我可不知。”葉瞬道。
“老醉鬼,你一定知道,別賣官子了,快說。”
葉瞬坐起來,道:“我只聽掌門說過,魔族原本只是一支旁門左道的細小門派,因為以‘擅毒和用咒’被正道所不齒,他們世代受人排擠,只能舉族移居至青城邊境,誰知突然一夜,族內衆人全部消失,只有一人建了魔道。傳聞,是他殺了族內所有人,以魔族世代守護聖物‘幻蟲’入蠱,結果有了天下無敵的邪力,當然也遭了反噬。”
“反噬?我知道,生命将盡,魔道入魔,人性不存。”宋東陽道。
“不止如此,魔族人三十歲後,容貌不改,但是活一年,相當于普通人過三年,所以修過道的魔族人大多壽命不長,這也正是為什麽一直以來他們願意和正道維持暫時的和平。因為生命苦短,何必用來殺戮,就算得到,也沒什麽時間擁有,倒不如做個普通人。”
“可有辦法既修道又解蠱?”
葉瞬道:“有,古往今來共有兩人未受蠱害,一個是冥司康寧,魔道的統治者,傳聞此人不老不死,還有一個是魔星君淳冽,他飄忽不定,從來沒人見過。”
宋東陽搖搖頭:“那就是沒戲了?”
“飄忽不定可是我找得到。”葉瞬輕描淡寫說一句。
“出南海時,師父告了我法子,讓我務必找到這人。”
宋東陽激動的抓住葉瞬雙臂,道:“你不止我的福星,還是救命恩人。”
“但願吧。”
“對了。”宋東陽突然想起來什麽,翻了半天從內兜掏出兩個瓷瓶,一個青色,一個白色。道:“青色的是紫鈴蘭,這花如何用我也不知道,還是交給你吧,至于白色的……”
白浩道:“白色的是葉無心的骨灰,魂歸故裏是她的遺願。”
葉瞬接下兩個瓷瓶,一手拿起白色的注視良久,白浩道:“她去時并無遺憾,節哀順便。”
葉瞬把瓷瓶雙雙放于随身荷包,道:“多謝。”側耳傾聽,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沉聲道,“附近有人。”
三人匆忙滅了山洞內的火,摸黑上馬。
才走了幾步,忽聽得後面一人大喊:“在那裏。”馬蹄聲瞬間此起彼伏,從不遠處緩緩而來。
他們沿着山路一路向前,聽到人聲漸遠,再擡頭忽然看到遠處點點忽明忽亮,再走近些,一戶獨門獨院,大門口屋檐兩角處,各挂一個黃燈籠泛着悠悠黃光。
宋東陽道:“這屋子是有鬼境新娘那個?”
“嗯。”白浩點點頭,“葉兄,稍等片刻。”他載着宋東陽故意騎馬在院子門口繞了幾圈留下印記,馬鞭一揚,叫了葉瞬再次上路。
宋東陽問:“我們離開也會留下印記,他們會進去嗎?”
白浩道:“到處都是馬蹄印子,如果我是他們,一定會選擇最穩妥的法子。”
“先看院子再追人?”宋東陽一下樂了,“哈哈,讓他們感受一下酆都的風土人情也好。”
三人兩馬,風馳電掣。他們迎着夜色,任夜風從臉上呼嘯而過。白浩跟身後的宋東陽道:“累了就休息一會。”
“馬夫都不覺得累,我有什麽好辛苦。”話雖是這樣說,眼旁叢林飛快閃過時,他卻忽然覺得時間好似在這一刻靜了下來,他把頭稍稍靠在白浩背上,這才覺得微微安心,二十多年來,頭一回覺得安心。
過了平都山,繞過酆都,再走約有半天的路程,便是十裏村。宋東陽原本以為這十裏村就是個小村莊,此刻真得到了,繁華程度卻如此讓人意外。
說是十裏村,其實一座十裏見方的城,每邊城牆旁開三門,四四方方共九門。城內九條南北大道、九條東西大道,縱橫交錯,卻又井然有序。每條大道可容九輛馬并行,往來男女,騎馬駕車,有好些看着是衣着顯貴的有錢人。道路兩邊客、店、廟、舍一應俱全,小商小販沿街叫賣。不過,與尋常城裏不同的是,這貨物,有七成宋東陽都沒見過。
犀牛腳、大象鼻、花花碌碌的蛇蟲鼠蟻、奇形怪狀的花花草草,白浩看得很是新奇,道:“十裏村不足十裏就是魔界,沒想到竟然如此繁華?賣什麽的都有。”
宋東陽道:“人魔交界處,商市往來,以貨易貨,換一換生活所需。真說起來,平頭百姓可不管這誰是人?誰是魔?能給錢的都是爺,時間久了,城裏反倒有了些許默契。不管是人是貨,一律不問來路、不問出場。”
“藥草!藥草!”一個叫賣聲音清脆悅耳,宋東陽心裏尋思,一定是位漂亮姑娘,他聽着聲音往前探了兩步,只見一位少女一身湛藍衣裳,配着素色紗裙,白藍相間,更顯得眉清目秀。宋東陽還想再看兩眼,旁邊一個人影一步上前,指着地上的藥材道:“川烏、白首、芳花、血墊,都給我來一些,不要太多,拿這塊布包起來就好。”
趁着姑娘去拿藥,宋東陽一下蹭上前去,道:“那麽多家藥材不買,葉兄獨獨來這家,一定是看着人家姑娘貌美。”
葉瞬道:“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葉兄怎麽能罵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無論男男女女,但凡長得好的我都愛……”
葉瞬似有所思,看看白浩,瞪一下宋東陽,這一眼看得他頓覺尴尬,接着說道:“我都愛看,多看看可以延年益壽。”
“公子,您的藥我包好了。”正說話間,少女把藥材遞了來。
不等葉瞬伸手,宋東陽趕忙接下,道:“不知姑娘芳齡幾許?”
少女看宋東陽眉眼清澈,一身深色錦緞小長衫幹淨利落,折扇在手風度偏偏,笑嘻嘻道:“不是該先問名子嗎?”
“姑娘說的是,敢問姑娘芳名。”
“宋東陽。”白浩等了他倆許久,見二人遲遲不歸,拴了馬湊進人群看看。這一聲喊得突然,宋東陽對着白浩居然有些賊心虛,吓得一松手,藥材眼看要落地。
少女和他一齊伸手,二人一同接住了包裹。
還沒來得急松口氣,一位少年伸手就扇了宋東陽一巴掌,罵道:“流氓!”
宋東陽讓藥材占着手,神思又在白浩那,硬生生應了這聲流氓,還挨了一巴掌。少年見宋東陽不撒手,更加生氣。
“你個大流氓。”擡手又是一巴掌,這第二巴掌宋東陽是被迫撒手,頓時覺得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