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丢掉”的筆
“丢掉”的筆
時間回到高考當天。
謝昭年用了很短的時間把最後一門寫完。剩下很多時間。又沒到提前交卷的時間, 他就開始在草稿紙上寫字。
空調的冷風一直在安靜靜地吹。
周斯澤跟他是一個高考考場。
瞧他這幅悠閑的樣子就知道這場考試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走出考場。
周斯澤問他,在草稿紙上寫了什麽。考室很多人都提前交卷走了,偏偏這個最喜歡提前交卷的人卻在最後一堂考試耐住了性子。
少年随口說:“未來計劃。”
周斯澤很貼心補充:“有林留溪的未來計劃是吧。”
受了謝昭年一記眼刀。
周斯澤啧了一聲:“早就看出你對她有意思了。我們謝小少爺可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
謝昭年:“你這麽愛說話就去報個講相聲專業。”
周斯澤道:“多謝誇獎, 我想報也沒這個專業啊。不是我說。寫草稿紙上有什麽用, 考完還不是和答題卡一起被收走。白費你寫這麽多字了,也不累手。”
謝昭年轉過頭, 哂笑道:“那正好啊。上交給國家。”
周斯澤道:“怪會說t的。你不當渣男真的是屈才了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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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考場。
周斯澤與他分開時隐約聽到謝昭年接到過這樣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小姑娘,喜悅道:“同學你好,你訂的花送到她手上了。她看起來很開心, 問我是誰送的,但是我沒說。”
謝昭年淡聲:“好, 麻煩了。”
他班級群裏發通知說:高考結束今晚一起聚餐。
謝昭年破天荒參加。因此今晚上不和周斯澤他們厮混在一起了。
周斯澤無奈搖頭。
考場前的那一條馬路禁車。謝昭年往下走, 很快背影就消失不見。
周斯澤這才轉過頭,做了做口型:祝你成功。
只可惜那天晚上聚餐, 林留溪沒有來。
謝昭年回到Dionysus已經很晚了。周斯澤跟肖霖幾個坐在一起打游戲,少年開燈, 神情有些淡漠,但不是無感情的淡漠, 而是那種生人勿近的,不太想理人的。
他們相處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見謝昭年臉上是這種表情。
肖霖腦子一根筋,還想問他發生什麽。
周斯澤搶先:“玩游戲嗎?”
謝昭年躺在沙發上, 攤子蓋住頭:“不玩。”
空調順着毯子吹,毯子上的絨毛剮蹭着少年的手臂,他也只是懶洋洋扯走。
随後,一臉不耐地坐起。
肖霖看他這樣, 好死不死地拍拍周斯澤:“快把林留溪叫來玩玩啊。”
謝昭年道:“別叫。”
肖霖道:“你倆鬧別扭了啊?”
周斯澤攔也攔不住。
“鬧別扭?”謝昭年冷笑,語氣更是嗆人, “我兩好過嗎?”
肖霖此時此刻察覺到不對勁,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謝昭年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以往都是他家裏人輪番上陣勸他考慮出國的事,謝昭年就手機擺着不搭理。
但是今天不一樣。
少年撩了下頭發,盯着手機屏幕失笑一聲。
“喂——”
電話另一頭又是他媽媽的連環轟炸。
謝昭年把空酒杯反扣,漫不經心道:“少啰嗦,再吵我就不去了。”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他認定一件事是最讨厭改主意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震驚。
他媽媽一時也是鴉雀無聲。
肖霖不可思議:“謝哥,你森馬突然就走了,不告訴她嗎?”
謝昭年拿了空調遙控器關空調,滴的一聲後房間裏不再有風聲。
少年沉默了很久,才淡聲說:“她是誰?”
仿佛就只是尋常的疑問。
衆人皆啞然。
這些。
都是周斯澤告訴蔣依岳的。
蔣依岳從小到大都在上海,很少見到謝昭年這個表哥。她只從長輩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很優秀,就是冥頑不寧,倔得和她姑媽當年一樣。
出國那天,她才在機場看見她這個表哥。
戴着耳機坐在箱子上,神色寡淡。
聽朋友說,謝昭年本不打算出國,這次出國是因為一個女生。蔣依岳和她的小姐妹花腦補了很多浪漫小說的情節,但是在國外,她從未見過他身邊出現過異性。
他這個表哥很奇怪。
去玩的時候跟他們正常說說笑笑,但大家都開心笑起來的時候,他總是收斂住笑容,看起來很不開心。
有人問他,怎麽了。
他說,沒什麽。
但是手會下意識攥緊一個鑰匙扣。
鑰匙扣的正面是高考順利,很普通,符合大人的審美。大家說說笑笑不在意。
卻殊不知,那刻在鑰匙扣背後的名字。
——林留溪。
月亮的秘密永遠藏在陰暗面。
愛你是一件孤單的心事。
想分享悲歡卻無能為力。
謝昭年很少喝酒,基本上出來玩都是滴酒不沾,但這一次他還是喝了很多。
都說酒精可以抑制思念,但是入口後卻變成了催化劑。不知道從哪步開始化學方程式開始變得不對勁。
少年突然聲音低啞:“溪溪。”
很多人都聽見了。
喝酒的某位少爺一愣,打趣道:“诶,我們謝哥是想貓了?快!快來個人唱一首學貓叫!”
“你滾一邊去!”喜歡謝昭年的林茜問謝昭年,“要不要叫阿姨托運過來,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養。”
那少爺樂呵了:“什麽我滾一邊去,謝哥這是想貓了懂不?”
謝昭年低低笑了笑,一臉的耐人尋味,道:“不想。”
他捏緊酒杯邊緣。
一點都不想。
真的。
可那少爺笑着遞煙過來,謝昭年卻又拒絕,若要強求謝昭年會直接把煙丢進垃圾桶去,他曾經就這麽幹過。
當面。
就再也沒有不會看人臉色的了。
對方見謝昭年拒絕也是意料之中,問他:“很讨厭嗎?那我們以後要抽去外面好了。”
林茜道:“你們早就應該去外面,嗆死了,丢人,等下觸發煙霧報警器就都給我滾出去。”
聚在一起就是這樣。
謝昭年漫不經心地将杯裏剩下的冰塊搖了搖,了無興趣,拿起外套就要離開。
林茜發現他要走,追上去:“謝哥,我送你。”
謝昭年沒有搭理。
屋內光線黑暗,她隐約感覺自己好像踩中了什麽東西。
林茜低頭一看,是一只百樂的按動筆。
很普通。像是國內的高中生喜歡用的。
筆是從謝昭年口袋裏掉出來的。
她伸手想要撿起來,有人比她還快,動作迅速而又魯莽,碰倒了桌上的酒杯。
啪擦——
酒杯碎在地上。
玻璃渣四濺,林茜吓白了臉往後退,那少年卻用手掌護住筆。
影子籠罩在碎玻璃上。少年臉色一變。
碎玻璃尖銳,他手背瞬間被劃出了一道口子。青白分明的皮膚還在往外冒血珠。看着就難受。
可他仍然從那一地碎玻璃中撿起那支筆。
小心翼翼的。像是捧起蝴蝶的翅膀。
他何曾這麽有耐心過。
林茜反應過來:“要不要去包紮一下。就那麽不小心,就一支筆而——”
謝昭年打斷道:“重要的不是這支筆。而是這支筆原來的主人。她這麽愛護自己的東西,我還沒還給她,就騙她說丢了。”
“不過——”
謝昭年低笑:“下次見面還是不騙她了。”
衆人啞然。滿目都是碎玻璃的反光。
少年随意扯了幾張紙壓住傷口,很快止血。等服務員來清理狼藉還多給了幾張小費。
面上什麽事都沒有,情緒穩定沒波瀾。
但蔣依岳沒錯過——
少年神情裏的那點眷念。
謝昭年學習一直很好,家裏舍得出錢請最好的老師,他自己也很有天賦。在國外的這三年,很重的學業,陌生的環境。
謝昭年其實過的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麽光鮮亮麗。
但情緒最低迷的時候謝昭年也從未接過別人手中的煙,因為他喜歡的姑娘不喜歡抽煙的人,所以他不想變成她讨厭的人。
周斯澤後面問他:“你,放下了沒。”
謝昭年每次都說:“早就沒感覺了。”
但是那個鑰匙扣和筆。他從來都随身攜帶。
“他知道你在C大,每次回國都會去你們學校看你一眼。有一次你在演講,下面很多人。正是因為很多人。他才能在人群中看着你。”
“在街上看見你的那次,你發燒了,謝哥哥把你送回去,但是自己沒回去,而是在你隔壁開了間房,要是你晚上出亂子能第一時間趕到。”
“……”
“他很為了你喜歡的東西跑了143km,為你想要談下F企的合作,每晚上都在看資料,因為要是談下了幾代人都搞不定的合作,他就能向家裏人證明他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就能扛起擔子,揚眉吐氣和你在一起。”
蔣依岳頓了頓,認真對林留溪道:“因為謝哥哥是真的很喜歡你,林姐姐,你能不能原諒他這次缺席?”
微風吹飛貼在劇場門口的粉紅色氣球。
林留溪恍惚間記起,好像是有這麽一件事。
那時候謝昭年串通別人舉報疫情補課,年級組上門拎人,而謝昭年趴書堆後面睡覺。林留溪看不下去,假裝“還”謝昭年筆把他弄醒。
後面問謝昭年要那支筆。
謝昭年說:“不小心丢了。”
原來沒有。
他一直有好好收着。年少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總會想要擁有一件她的東西。
這點小心思,三年後才水落石出。
也因此,她想起與謝昭年相處的很多細節。
林留溪其實不太喜歡謝昭年忙,因為他忙起來她就會很少看見他,她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是這樣,對生活中的每一處改變都會特別敏感,冷落。
所以說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謝昭年跟她談戀愛應該會很累。
但愛和忙其實并不沖t突。
謝昭年回家很晚,卻每天都會提前在桌子上擺一束花,這樣林留溪回來,沙發上的洋娃娃擺的整整齊齊,牛奶還在微波爐裏熱着。
她周末貪睡,謝昭年早起會很小心。每次林留溪去洗澡他還會點上香薰。即使謝昭年不在家,也會在很多地方貼上便利貼,提醒林留溪飯已經做好了,熱幾分鐘就行了。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叫阿姨,但是謝昭年總是親力親為。
從日常細節中體現出來的愛。
她那時只顧着猜疑而忽略了這些。
但是謝昭年很耐心。耐心等她放下防備。
多幸運,能遇見這樣一名少年,不顧她渾身的刺這麽愛她。
林留溪攥緊手,顫聲說:“我就沒怪過他。”
她垂眸,對蔣依岳笑道:“你先走吧,我在這等他,我等他過來。他說好陪我一起過生日就一定會來。我等他。他一定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