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遲到的情書
遲到的情書
【林留溪。這封信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告訴你,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時間回到高中最後一個晚自習。
班上不僅開着電風扇,還有空調,多媒體還是智學網的頁面沒關。林留溪在桌上寫日記, 胳膊擋着, 防賊一樣在防謝昭年。
謝昭年明知故問:“你又在日記裏編排誰?”
林留溪沒有擡頭:“你。”
少年放下筆靠着椅子,好笑道:“編排什麽也讓我聽聽?說你矮?說你笨?林留溪, 你天天罵我神經。我比你大氣多了。”
林留溪歪頭:“你真想聽?”
謝昭年不置可否。林留溪把日記本立起來,有模有樣地念道:“我的同學謝昭年,不是朝陽的朝, 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昭。他是年級遲到大戶,譚錢松對他又愛又恨, 一節課不喊三遍他的名字物理課就索然無味……”
謝昭年無語:“什麽亂七八糟的。”
林留溪問:“你還想聽?”
“不想了。”
林留溪興致上來就停不下來:“他長得還行, 看起來像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渣男,但是聯系方式別問, 問就是封了。”
謝昭年:“……”
他道:“你怎麽天天罵人。”
“誰罵人了?”林留溪認真道,“你聽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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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念:“都說人不可貌相。他最帥的時候還是疫情期間舉報學校補課, 整個年級組被他氣得夠嗆,雖然也就多放幾天, 但能多幾天睡懶覺對于高中生而言已經是奢侈品了。現在我們要畢業了,我很感謝他。”
林留溪偷偷觀察謝昭年反應:“聽聽,是不是滿分作文?”
謝昭年手搭在後桌的書堆上, 懶懶地笑道:“後面那段沒聽清,你再念一遍。”
看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林留溪哼哼道:“神經。”
那時年紀尚小,只敢把愛慕壓在心底。
時至今日林留溪才知道,原來謝昭年也曾喜歡過她。
夏夜的風從她手指間溜過, 這感覺如此熟悉,好像十七歲那年她也感受過一回。只不過那時候, 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夜風差點将她搭在書立上的試卷吹飛,謝昭年看她張牙舞爪地去抓試卷差點笑出了聲。
她又開始生悶氣叫謝昭年猜,卻不知那少年竟會惡劣地在情書中留下痕跡:
【你生氣總要人猜,一進教室就開始煩,一寫試卷就說不讀書了,每天心事比我家西西還多。別人或許不喜歡這樣的你,但這是我喜歡你的很千萬個理由之一。你或許不是完美的你,卻永遠是我喜歡的你。】
那天林留溪在日記本裏其實沒有編排任何人。
她只是将“花,太陽,彩虹,雨”寫了四十四遍。
林留溪還特意在下面解釋:
寫四十四遍是因為在《小王子》裏面。
小王子說:你知道嗎?人在難過的時候總喜歡看日落。
有一次小王子看了四十四遍日落。那時候他獨自坐在沒有玫瑰的星球很想念它。
我的思念早就溢出紙筆,不奢求能夠成為誰的玫瑰,但我可以是我自己的小王子,每寫一遍歌詞都好希望你在另一個星球也很思念我。
林留溪合上日記本。
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旁的少年。
謝昭年發覺轉過頭,她就低下頭,随便起了個話題掩飾慌亂:“有什麽好看的電影推薦一下,我高考後大看特看。”
謝昭年閑散道:“我不怎麽看電影,不好推薦。你有什麽推薦的?”
“《愛麗絲夢游仙境》,”林留溪下意識道。
謝昭年道:“看過了。”
林留溪問:“你喜歡裏面的誰?白皇後瘋帽子還是愛麗絲?”
謝昭年一愣:“都還好。”
“我喜歡紅桃皇後。”
林留溪接着道:“小時候我挺喜歡愛麗絲,勇敢又善良,很真善美的一個角色。但是長大後我喜歡——”
謝昭年随口猜了一下:“紅桃皇後?”
林留溪怔然道:“對。她本來可以很順利地戴上王冠,假如小時候白皇沒有把偷吃的果塔皮踢她床底下的話。她就不會被冤枉,不會撞上那口鐘,不會那麽極端而易怒,她只是需要愛和一句道歉而已。”
謝昭年道:“那這麽說來,我也挺喜歡的。”
林留溪疑惑:“為什麽?”
謝昭年卻說:“不知道。”
他繼續複習英語周報,手撐着下巴,手指末端搭在嘴唇旁邊。
班上的空調有點冷,他裏面只穿了件夏季校服,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擋風。要是黃曉莉在,估計又要夾槍帶棒地說不好好穿校服的都是二溜子。
林留溪忍不住笑了一下。
謝昭年莫名奇妙看了她一眼:“笑什麽?”
林留溪正經道:“t不知道。”
倒是很懂得原句奉還。
也就是謝昭年不跟她計較,要是換了秦思語,肯定要軟磨硬泡地說出笑的理由才會罷休。
林留溪繼續往下看,突然就明白了,那晚謝昭年明明可以胡謅出千萬種種理由敷衍她,他卻只欲言又止地說了一句:“不知道。”
然而他又在信中寫:
【那時候你問我最喜歡電影裏面的誰,我回答都還好,年少時候看過的電影我也記不太清。你說你喜歡紅桃皇後,于是我就說我也喜歡,不是因為真的喜歡,而是因為喜歡會滔滔不絕和我說這個角色的你。換句話說,就算你喜歡的不是紅桃皇後,我也只會附和。】
他在喜歡她的時候,容易愛屋及烏。
只是那時候的林留溪不知道謝昭年的想法,并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
晚自習中途下課的鈴一響。
她就從書包裏拿出藏好的智能手機,對着黑板拍照。
白色的粉筆字在滑動的黑板邊緣,上面是今天的課表,下面是秦思語寫的:離高考還有四天。
這天中途休息走廊上特別熱鬧,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窗外又是起哄又是在叫的。
以林留溪的性子,這個熱鬧肯定是要看的。
她把手機揣進兜裏叫上馮樓雨出去看熱鬧。
走廊上人真的很多。連他們班門前都圍了很多外班的人,林留溪擡頭往上看,高樓有人扔試卷。
白花花的卷子飄揚在夜空中,像是夏夜裏的一場毫無預兆的雪,帶來的不是冰冷的溫度,而是整棟樓的歡呼聲。學生們早被壓抑了太久,都在讨論是哪個班的勇哥,年級組的老師察覺到不對勁紛紛出沒。
“都給我回班去,不要聚衆不要聚衆!”
“都還有一天呢,心就野了不想學怎麽高考!全部回班!”
“是哪個班的在樓上扔試卷!又蠢又壞,等會一個都逃不掉!誰丢的誰就給我滾下去撿!”
年級組那幾個老師一直在罵罵咧咧,聲音卻如同大海中的一片葉子,早就被學生們喊樓的聲音給掩蓋。
壓根就沒人搭理。
“一班王邵說——他高考要幹贏謝昭年!”
“滾!是一班秦樂天說的!他還要謝昭年給他等着!”
“滾啊!”
“高考大捷!”
“高考順利!”
“最後四天,我要上C大!”
林留溪跟馮樓雨手挽手擠在人群裏相視一笑。
月亮從教學樓後面升起。林留溪反過頭來。
往樓下丢試卷這種事真的好像是謝昭年會做出的事。
但是謝昭年沒有,謝昭年難得乖乖坐在教室裏,右耳挂着耳機,在寫試卷。他校服外套倒沒有罩在肩上了,而是直接穿起,黑白相間的校服顯得他很有少年的朝氣,側臉輪廓線更是完美流暢,比起高一的時候利落了許多。
他聽着窗外張狂的話語偶爾會停下手中的筆,嗤笑。
啧啧啧,這麽安分,一點都不像謝昭年。
林留溪不自覺揚起唇角。
馮樓雨踮起腳:“唉呀,太多人了看不見,我們去隔壁班的走廊吧。林留溪?”
她校服衣袖被馮樓雨扯了一下,莞爾道:“好呀。”
可其實,謝昭年那天哪是在寫試卷啊,就在林留溪回頭的瞬間,他望着少女離去的背影,在情書上落下最後一個句號。
月亮照亮她衣角,窗外試卷漫天飛揚。教學樓的風吹了一年又一年。
這封情書被夾在林留溪數學課本裏三年,她其實只要一翻開就能看見,可惜三年前她失手将男孩推下樓,後面一直被男孩的媽媽糾纏不休。去了B市,高中的課本也再也沒有翻開過。
也因此錯過了少年最真摯的感情。
【你總是問我,人究竟要怎麽樣才會有被愛的資格,美貌?家財萬貫?還是說擁有完整的人格。每次問的時候,你都會惶恐不安地看着我。但是我沒有回答。不是因為我故意回避,而是我也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在察覺到對林留溪有感覺前一秒,我考慮的從來不是美貌還是什麽鬼財富。
只是看見了你書包上那個兔子挂件,我就開始想——你這個挂件還挺可愛。】
好遺憾啊。要是當年能再勇敢一點就好了。
林留溪失神地盯着手機屏幕。
朋友問她:“你怎麽了?你媽要你現在立刻馬上回去?”
這麽突然出聲,林留溪手機失手掉在地上,鋼化膜破碎,裂開一個白色的蜘蛛網,視頻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挂斷了。
她還記得在學校的最後一天,謝昭年漫不經心跟她說的那句多看看數學書,他說得這麽不經意,林留溪也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後面高考結束的那天晚上,謝昭年又說了一遍。
她想也沒想直接回:我看了。
還有一句是:謝昭年,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出國。
原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三年前,就已經把謝昭年拒絕了一遍。等明白過來為時已晚,謝昭年如她所願變成一個很優秀的人,也有了女朋友。
過了好久,林留溪才從地上撿起手機。手機已經黑屏了。
她再也沒有胃口,灌下了杯裏最後一半酒,試圖用酒精的辛辣來撫平心中的苦澀。半杯酒下肚她很不舒服,眼睛已然泛紅,她輕聲說:“你知道嗎?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喜歡的人那時候也喜歡我。但是最後沒在一起,不是因為他太膽小,而是我——”
她哽咽了兩聲:“是我太倒黴。”
三年前錯過一次,重逢後又錯過一次。似乎永遠都不是人群中最幸運的那個。
就算是中獎,也是中了過期的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