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還”筆
“還”筆
謝昭年舉報學校的事很快就不是秘密, 全校傳的風風雨雨。
最開始的t源頭是朱雷軍教的班,朱雷軍是教政治的又是年級組的老師,在他教的班上難免會說一些年級組裏的事。
“你們有些人啊, 就是壞。學校讓你們提前來學校是讓你們好好備戰高考, 又不是為了害你們。難道不是你們簽了字了自願來的嗎?”
臺下同學笑得陰陽怪氣。
“笑什麽笑,你們以為老師們想開學嗎?其實老師們比你們還期待放假, 現在還不是在這給你們上課?有的人倒好,一點感恩都不懂,居然向防疫辦舉報學校。放假, 呵,放假……”
他跺着皮鞋, 半開玩笑:“讓你們放假, 你們還怎麽高考,都玩瘋了算了。老子他媽的也是無語了, 這種人不是蠢就是壞!”
他一拍桌子:“下課!”
壓着一肚子火往年級組走。
八月中是天氣最熱的時候,樹葉染金, 飄到走廊上,被從教室後門溜出的那點冷氣吹到空中。
7班正在上自習。
林留溪帶着口罩把數學炎德的前八個選擇題寫完就犯困了, 她本還想趴一會來着,聽見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教室門被推開。
外面的熱風與冷空調形成一個對峰。
黃曉莉來查班了?
林留溪聞聲擡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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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黃曉莉,而是朱雷軍。
雖然有時候自習課年級組會來查班, 但看朱雷軍擰在一起的眉。
應該是有別的事。
她很快聯想到謝昭年上次跟她說的,餘光往後排看。
少年趴桌上睡覺,校服蓋着頭,仿佛年級組的突襲與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林留溪莫名緊張。
謝昭年是單人坐, 沒有同桌,她向他前面的男生使眼色。
男生一臉懵逼地左右張望。
也是, 謝昭年桌上書堆的高站講臺上丢看不見人,黃曉莉說了很多遍不準他堆這麽高的書。
他沒聽進去。
林留溪捏緊課桌的邊緣,突然站起來。馮樓雨凝眉望向她。
林留溪從筆筒裏抽出一只筆,走謝昭年課桌邊,很多人都覺得她在作死。
謝昭年這人的耐心一直不好,最讨厭別人在他睡覺時吵他。就算他倆平時關系好點,人也是有起床氣的。林留溪這麽打擾怕是謝昭年直接往她臉上扔書。
大家是這麽想的。
可林留溪把謝昭年推醒後,謝昭年擡頭一看是她,不耐的神情收斂了許多。他剛醒睡眼惺忪,說話語調中透着懶勁:“什麽事?”
林留溪恰好擋在朱雷軍的視線,給謝昭年使了個眼色:“還你。”
她把筆放謝昭年桌上。可謝昭年明明沒借給她筆。
真聰明,尋了這麽個由頭。
謝昭年勾唇道:“好啊。”
這一下,就避免朱雷軍借題發揮。
朱雷軍顯然一開始就是沖着謝昭年來的,指着他道:“謝昭年,跟我去辦公室,你知道我叫你是為什麽!”
謝昭年随口:“我不知道。”
随着謝昭年跟朱雷軍離開教室,班上的人蠢蠢欲動,個個伸長了脖子,或者直接跑到走廊上聽牆角。反正也沒老師守着。
林留溪拉着馮樓雨溜出班外,還特意拿了包抽紙遮掩,要是年級組裏的人發現還能光明正大地說是在上廁所。
這已經不知是謝昭年多少次進年級組。
他神情散漫,進年級組就跟進自己家一樣,沒什麽大不了的。
朱雷軍也不含糊:“是你舉報的學校?”
謝昭年甚至還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不是我。”
語氣篤定,說的就跟真的一樣。
确實不是他,舉報二中補課的學生是一中的,而謝昭年舉報的是一中補課。互相舉報,很明顯就是串通好的。
朱雷軍的怒火又壓不住了:“謝昭年!少在這揣着明白裝糊塗,我告訴你要是下次不考個年級第一老子要你好看!翅膀硬了啊!”
他發怒起來臉是紅的,像是鹵蛋進紅泥裏滾了一圈,很是滑稽。圍在年級組門口的吃瓜群衆對視都在憋笑。
朱雷軍對外喊道:“外面的都在幹嘛呢?沒事做?”
林留溪也不遮掩道:“怎麽了?上廁所啊。”
馮樓雨道:“路過。”
另一個同學接話道:“無意冒犯。我也是上廁所的。”
在長久的沉默中可以感受到朱雷軍的無語,朱雷軍喊道:“要去就快點去,別等下上課去被我抓到我就會好好跟你們唠唠。”
一句話下來,大家也不敢圍在年級組外面聽牆角。上課鈴一響就都回去上課了。
這節是數學課,很容易犯困,太容易犯困就會站起來聽課,林留溪個子矮,就算不站在教室後面也不會擋住別人。
這題講完了,謝昭年沒回來。
十分鐘過去了,謝昭年還沒回來。
都過半了,他怎麽還沒回來?
林留溪偷偷踮起腳尖,餘光看向窗外走廊的牆磚。
謝昭年這節課都不回來了嗎?不至于吧。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走廊上突然傳來朱雷軍的怒吼:“還嘴硬!你給我滾出去,明天別來讀書了。”
不知道說了什麽,謝昭年直接被轟出年級組,依舊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好好好,不來了。”
“你最好真的別來!”
年級組門砰地關上。
夕陽的餘晖照在少年的肩膀上,他清透的眼眸仿佛也随着染上一天榴火,這麽的耀眼。
因為有了朱雷軍那句話,林留溪得以光明正大地随全班同學一起探頭張望。
謝昭年在路過她時,不經意朝她這看了一眼。
兩人隔着生滿鐵鏽的防盜網,窗邊的磚布滿蜘蛛網。
少年好像有意,又好像無意。反正容不得多想,他就消失在林留溪視線中。
林留溪用試卷掩住不經意間上翹的嘴角。
他好棒啊。幹了她一直想幹卻又不敢的事。
這件事的影響是學校終于肯遵循防疫政策多放了幾天。返校前一天,林留溪網購的電動車到了,師傅拖着零件在她家樓下組裝。
媽媽守着。
林留溪就先上樓寫作業。
她拉開筆袋,很有儀式感地把筆平鋪成排,卷子刷着刷着就又開始拆筆了。
一支、兩支……
拆着拆着她就感覺到不對。
塞着紙條的那只筆呢?
她惶恐地翻找。突然又停下來。
林留溪擡頭一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後知後覺想起:那只筆極大可能被她“還”給謝昭年了。
謝昭年并沒有還回來。
SOS……
高三要搬教學樓,教室寬敞了不少。
黃曉莉說了,搬去新教室要換座位,就按這次聯考進步的幅度來排。全校三十名之後,誰進步的名次最多誰先選座位。
課間聊天的時候,林留溪問馮樓雨:“你想坐哪?”
馮樓雨道:“前面。你嘞?”
林留溪道:“靠窗,反正不要前面,前排釣魚太明顯,我喜歡坐後排一點。”
馮樓雨道:“哈哈哈哈,進步再說吧。”
林留溪趴在座位上卡嚓卡嚓按着筆:“哈哈,我家裏給我報一對一了,不進步錢不是白花了?”
馮樓雨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有錢人家。”
林留溪哭喪着臉:“窮。”
馮樓雨問:“話說你是什麽時候去一對一啊。”
林留溪:“周一、周四和周五晚上。”
馮樓雨:“诶,真爽,一周只要上三節晚自習。”
林留溪:“這有什麽好爽的,去補課又不是去玩的。一對一,想釣魚都釣不起。”
有了電動車,林留溪上放學包括去補課都是騎車,她騎的新國标電動車,限速25km/h,時速一超過15km就會滴滴滴響,每次開在大馬路上就跟個人形報警器一樣。
林留溪聽多了很煩,試着将時速調到15km一下。然後看人行道上的初中生都走得比她快。她就擺爛重新變回人形報警器了。
下午放學,距離一對一上課還有時間。
她騎車進了個三岔路口,車籃子上還放着學校門口買的面包。碎石子路擱着輪胎,一路颠簸。
感覺驅動力好像不夠,電動車走得很艱難。保持不了平衡,她險些摔下去。
她将車把擰到底了幾下依舊沒有很順暢,仔細看表盤才發現沒電了。
一點電都沒有了。
“……”
林留溪把車停到路邊,屬實是沒想到這麽倒黴的事有一天發生在自己身上。電動車沒電還怎麽去補課,走過去嗎?車總不能留在這吧……
不知道這種新型電動車是不是都是這種智能鎖。鎖和輪胎一體化,不用鑰匙直接用遙控來開關鎖。但是現在車沒電了怎麽按都沒有動靜。
只能推着走。
林留溪抓着車把手,看面前這個陡坡很是心煩。好煩好煩t,不知道要推着走多久,這破車就不能自己走嗎?
更別說天氣炎熱,這電動車也重。
她一個沒注意小腿被一側面踏板打中,連退幾步滑倒摔在了人形道的臺階上,電動車也因為失去支撐點壓在她身上。
嘶,好疼,林留溪歪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已經磨出血了。
這破課就不能不補嗎?這世界一定一開始就是不歡迎自己的,一定是這樣,為什麽總是這麽倒黴,為什麽總是一團糟。
林留溪脾氣上來了直接用力将壓自己身上的電動車推開。
“林留溪?”
她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喊自己。
林留溪轉過頭去。
夕陽下的樹木像是一排排燃燒着的火柴,宛若榴火,在風中尤為多姿。
謝昭年幾步上前,陰影籠罩下來散去些許暑熱,林留溪下意識想要逃避,又發現無處可逃,剛剛電動車壓到腳踝了,好疼,根本就站不起,她焦慮感直線上升。
少年手中拎着一袋冰糖橙,一看就是要去醫院,偏偏挑着這樣一個狼狽的時候出現。
謝昭年察覺到她的不安,蹲下身,視線在她壓紅的腳踝那停留一瞬。
林留溪假意把卷起的褲腿往下拉了拉。
“脾氣這麽大啊?後視鏡都碎了。”
電動車兩側的後視鏡經不住二連摔,出現了蛛網一樣猙獰的裂痕。
謝昭年懶懶地看着她笑,替她撿起從書包上掉下來的兔子挂件,若有所思:“這車是新買的吧?怎麽惹你生氣了,說給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