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心話
真心話
林留溪下意識把手機塞兜裏。
林濤過馬路, 眨眼就來到林留溪身邊：“你怎麽上學帶手機呢？”
林留溪退一步：“沒帶進去，放在校外的，方便聯系。”
他想把手搭在林留溪肩上, 被林留溪不動聲色躲開。這死人怎麽偏偏今天來接自己, 林留溪很煩，沒想到跟袁紫涵随口胡謅的一句話成真了。
林濤沒察覺：“你不是快高考嗎？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小龍蝦, 回去吃。”
林留溪道：“我遲點自己打車回去。我有本書放同學家了，明天要用。”
林濤皺眉：“要她明天帶給你啊。”
“她明天請假，不來。只能我晚自習下課去拿。”
“在哪？爸爸送你回去。”
“不用。”
“爸爸送你過去。”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女兒長大了, 開始嫌棄爸爸了是不是？”
很多人往這看。
林留溪往車裏看了一眼又看見小五，壓根就不想看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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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我自己可以, ”她轉身就走。
“……”
林濤罵了一句不知好歹回到車裏，女人剛把小孩哄睡, 扭頭問他：“林留溪呢？”
“她去同學家拿書，自己回去。這小孩, 最近成績又掉了，不知道成天都在幹什麽, 馬上要高三了還這樣，上學還帶手機，這樣怎麽能讀的好書啊……”
“你不是說她成績挺好的。”
“初中的事了。怎麽一上高中就不行了。”
林濤捏着方向盤。
女人突然道：“是不是談戀愛了？”
“你跟去看看。”
林留溪打摩的來到巷口, 十點半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刻，很多人在打牌很多人在八卦，誰誰勾引誰，誰誰悲慘, 瓜子落一地，掃地的罵罵咧咧。
整條巷如同一條明亮的燈河。
她從藥店出來, 往巷子裏面走。
商業攤對面就是居民樓，樓前種着很多樹，臃腫的石塊堆積在樹前，樹下面坐着一群少年。
謝昭年坐在那，身邊放着很多空的易拉罐，風吹進去刺啦刺啦響，不是啤酒，是菠蘿啤。
林留溪怔然停下腳步。
少年擡眼，夜空下，他眼皮跳了一下。
她看清他臉頰上那點輕微的擦傷，斜而長，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的污點，而謝昭年呢，神情吊兒郎當，似不把這放在心上。
陳家鑫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是沒看見當時謝哥動手有多狠，這兩人前面還嚣張着呢，還不是……”
謝昭年冷聲：“你們班作業是不是挺少？”
陳家鑫乖乖閉嘴。
看着這樣的少年，她突然想哭。
林留溪三步并做兩步走上前：“你晚自習沒來，秦思語給黃曉莉打電話，黃曉莉給你家裏打電話，你媽沒接。”
她把裝着絡合碘的袋子遞過去。
謝昭年笑了一下，接過。
他打開手機在林留溪眼前緩了緩，他媽媽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是未接，但是謝昭年都沒有回撥。
他家開車的司機是他媽結婚的時候帶來湖南的，那天的事告訴他媽媽也正常。打來這麽多電話興師問罪，他只接了一個。
他媽媽直接開門見山要他編個請假的理由，他說你來，他媽媽很不客氣，你跟那個女生在一起？
謝昭年直接挂了電話。
他回過神，跟林留溪說：“沒事，就單純不想晚自習。”
林留溪問：“你作業寫完了？”
謝昭年随意道：“下午周練前就寫完了。”
他倆都沒提及打架的事。
多年與人相處的經驗教會林留溪不要說人家不好的事，所以她本不打算說。
但她一想到萬笑藍，猶豫了半天還是說：“有個女的喜歡被你打的那個男的，她知道了，說明天要告你。”
肖霖拿了棉簽盒下樓，謝昭年拿了飯卡戳開敷在絡合碘蓋子下的紙膜，随後接過肖霖遞來的棉簽沾了點塗在手肘破皮的地方。
他沒當回事，散漫道：“上哪告？聯合國？”
林留溪忍俊不禁：“年級組。”
她見謝昭年嗤笑了一聲，指下棉簽彎折，壓紅了也不介意。
他極其嚣張：“來告。”
林留溪道：“笑死了。”
看年級組那幾人的死樣子就是鳥都不會鳥她。能讓年級組上心的永遠只有聯考成績和全市排名，抓談戀愛都比打架有必要的多。
謝昭年擡頭看她：“你不好奇我為什麽打他們？”
林留溪思忖片刻：“他們打球爛，又菜又愛玩。”
也許有另一個原因，但是她不敢想，或許謝昭年找高晨問那些只是出于好奇，而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就是好奇了。
謝昭年一愣，看了她很久：“确實爛。”
別的就沒有再說了。
接近十一點，燈光一盞接着一盞熄滅。電線杆下電動車排一起像只蜈蚣，打工人拔出鑰匙上樓，與敞着肚子的大爺擦肩而過。風将襯衫吹起，兩人雙雙回頭皆是愣了一下。
大爺拿了電燈泡下樓插在插排上，挂在樹上繼續下象棋，只是因為多出個電燈泡的緣故樹下格外明亮。
周斯澤打破這一詭異的氣氛：“好不容易人齊。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林留溪，你急着回去嗎？”
他轉過頭來，林留溪搖搖頭。
老樹下，一群正值青春的高中生圍坐在一起，燈光照亮校服的拉鏈，與隔壁的大爺大媽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斯澤從書包裏拿出一支筆，墊在書上，率先轉。
筆尖轉動像是廣場上的陀螺，林留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筆的一端就已經指向了自己。
她睫毛一動，這次看清了。
幸好指向自己的不是筆尖。吓死了。
林留溪順着筆杆擡頭，謝昭年在筆杆的另一端與她對望。
不敢看他的眼睛，亦也不敢與之對望。
她指尖輕輕一顫。
周斯澤玩味地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謝昭年想都沒想：“真心話。”
林留溪揪緊衣服終究忍不住問：“為什麽打他們啊？”
她咽了口唾沫：“就……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什麽不好奇？其實我還是挺好奇。”
桌上男生紛紛看向謝昭年，謝昭年眼皮一跳，沒什麽大的情緒起伏。
林留溪從他的反應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後半句話在心裏就洩了氣，語氣又很認真：“我想聽真心話，謝昭年。”
晚風猛烈，吊燈搖晃。
她身後，有人往桌一拍“胡了”，亦或是打字牌的把牌按在桌上“自摸”。
林留溪聲音如蟻，融入人群的喧嘩之中。但這次即便外界如此喧嘩，少年還是将她的話聽得很清晰，一字，一字。
肖霖率先反應過來：“這算什麽問題啊？你不都知道了為什麽，诶，難道你就不想問問謝哥談過幾個？好不容易有一次機會。”
他是一根筋，直接無視了陳家鑫詭異的眼神。
陳家鑫錘了一下肖霖的腦袋，警告道：“你滾一邊去啊！別亂敗壞謝哥名聲！什麽幾個幾個的，有病啊。”
肖霖嘤嘤嘤。
易拉罐掐緊，發出細微的聲響。
謝昭年t嘴唇動了動，正要回答。
林留溪先放棄了：“說的對，我還是換個問題問。你父母不是說要送你出國留學，你呢？高考完真的想去國外嗎？”
謝昭年給了肖霖一記眼刀，很快又恢複了尋常的散漫：“我只回答一個問題，你想好再。”
“第二個。”
“再給你一次機會想。”
“就第二個。”
絡合碘刺激傷口，痛感讓他清晰了不少。
謝昭年久久盯着手中的易拉罐，不懂在想什麽，林留溪其實不是不想問第一個，但是太明顯了，太明顯了，她剛剛忍不住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
打架還能是為什麽？男生之間的口角，總不可能是為了自己吧。
沒必要。
謝昭年指節敲打易拉罐邊緣：“出國只是我父母的想法，我是不會去的。”
他這人我行我素慣了，從不被他人左右。
林留溪還沒說話。周斯澤就皺眉：“為什麽？”
謝昭年懶懶笑了一聲，反問：“因為不想。就這麽簡單。”
周斯澤噎住了。
眼見氣氛不對，林留溪插話：“下一局吧。”
“對對對，下一局吧，還有點時間。”
肖霖回頭看了眼忙得熱火朝天的店子，這麽說。
筆尖繼續轉，是肖霖和陳家鑫。
陳家鑫抱着手，白了他一眼：“真心話。”
肖霖道：“哦～真心話呀～”
陳家鑫忍無可忍：“說話正常點啊，別整得跟個傻逼似的。”
“政務處和年級組主任你必選一個，你會選擇親誰？”
陳家鑫：“滾啊！你喜歡你去親。”
“真心話啊！說說你的真心話。少扯別的。”
肖霖打開錄音，陳家鑫呵呵噠去搶。
他冷笑道：“還是政務處的吧，至于年級組那個留給你了，因為你喜歡，你昨天還說要為他當三。”
肖霖：“死陳家鑫，你喜歡得了，偏說我喜歡！”
兩人打打鬧鬧，林留溪在一旁笑，人最開心的時候人總會下意識看向最喜歡的人。
謝昭年倒沒有笑，不笑的時候比笑的時候還好看，或者說他怎樣都好看。
寶寶，你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甜的糖。一顆就能滿足一臉苦相的我。
她臉紅一下，心虛般将在場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顯得不那麽刻意。
但是呢，吃不到。
恍然間筆尖就指向了自己，她回神，果斷選擇了真心話。
問的人是陳家鑫，他難得正經一點：“真心話是吧。”
周斯澤手指着他，笑道：“勸你善良啊！”
陳家鑫：“那是，你當誰都是傻逼肖霖啊！”
肖霖：“你罵誰？”
陳家鑫：“罵你。”
林留溪莞爾：“不問就下一局了。”
陳家鑫：“問問問，肖霖你給我滾開點。”
他清清嗓子，問林留溪：“你覺得謝哥是個怎樣的人？”
謝昭年敲擊罐頭的聲音停止。林留溪不敢看他，
她也沒多想：“拽，嚣張……脾氣不好……”
林留溪求生欲很強：“但他是個好人。”
謝昭年身體前仰，手肘搭在膝蓋上，蓬松的頭發也随之晃動了一下。少年直勾勾盯着她，瞳仁宛若濃黑的夜色。
林留溪敢直視林濤憤怒的眼睛，卻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看一眼就自覺心虛。
謝昭年散漫笑了一下，玩味道：“為什麽啊？”
林留溪低下頭道：“只能問一個問題。”
她也想不到理由。
謝昭年沒有再說什麽。
周斯澤倒是插進來，繼續轉動筆，擡眼看向林留溪：“其實有一點沒說。”
林留溪一愣。
周斯澤盯着轉動的筆說：“他很驕傲。”
可惜這時候的林留溪還太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謝昭年成績好家世好長得好，他有太多值得驕傲的地方了，不稀奇。
等了真正理解了，已經是很多年以後了。
“最後一局。”周斯澤說。
她回神，筆尖又指向自己。
這一晚上自己的中獎率似乎超級高。
林留溪深吸一口氣，按耐住把筆拍飛的想法，視線順着筆杆向前。
好家夥，謝昭年。
少年勾唇，坐着端正了些許。
林留溪突然就很緊張：“我選大冒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