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XiXi
XiXi
陸輕悅看了眼謝昭年離去的方向:“你當時轉班就是為了他?”
林留溪搖搖頭:“其實你知道是為什麽。”
身後樓道內的聲控燈一閃一閃, 在長久的寂靜後逐漸化為黑暗。陸輕悅怔怔地望着她。
林留溪道:“你怎麽突然就要去集訓了啊?”
陸輕悅回神諷笑:“去就去了,你突然找我說這麽兩句有什麽意義呢。我走文化還是美術跟你無關,我也不是所有事都會告訴你。林留溪我早就說了, 你不要以為自己很了解我。”
她一臉無所謂。
林留溪盯着她的眼睛:“你撒謊。”
她突然就哭了。
“你明明之前跟我說的是長大後想當老師, 是歷史老師,而不是美術老師。你小時候被你媽逼着學拉丁, 跟我說過你喜歡的書喜歡的漫畫喜歡聽的歌,唯獨沒有提過什麽畫畫。我自認為不比你了解你自己,但其實比你以為的了解你。”
陸輕悅背過身去, 燈光照不到她的臉。
她失笑道:“可是這世界上的很多東西不是想想就有的啊。林留溪你不覺得讀書好累嗎,早六晚十, 一天睡四五個小時神經衰弱。這才兩年, 我感覺再讀下去就精神失常了,就這麽簡單。沒系統學過美術沒事, 這不還有集訓嗎?來得及,藝術要是能過我基本就有個211。別忘了, 我文化很好,但在這麽多卷王之中就不好了。”
“和你說了這麽多就這樣吧。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陸輕悅背着書包向前走,消失在樓道。隐約間,陸輕悅仿佛被黑暗吞沒, 連帶着聲音中那點不易察覺的哭腔也一起被淹沒了。
這就是林留溪得到答案。
她久久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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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她聽見陸輕悅在喊:“林留溪。”
林留溪上前走兩步,已經看不見陸輕悅的身影了。但她的聲音格外清晰。
“李一翔被勸退了。他媽媽上次還來校長室求還下跪了。因為李一翔拿朋友的電話卡搞電信詐騙被警察抓了,學校知道了就不要他,就轉到了十五中。後來他退學不想讀, 去廣州打工,花一萬塊包了個小姐。”
林留溪記得初中仰望光榮榜前十的時候看見過李一翔。只能說, 世事無常。人總在變的。就像她和陸輕悅,初中親密無間,一上高中就各種矛盾。
陸輕悅抹幹淨眼淚笑了一聲:“我的意思是說,不要回頭看了,向前吧向前吧,高三了,要高考了。當時的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感謝你曾經願意了解這樣的我。”
時隔近一年,終于等來了這句道歉。
本以為會很爽。
現實是,林留溪捂着嘴巴,無聲痛哭。
聲控燈徹底熄滅了。
她調整了會情緒,戴上口罩慢慢往回走。
謝昭年還在外面等,他在路燈下背書。
少年的身影孤傲,指腹時不時敲打着封面。
“你還沒走嗎?”
林留溪聲音沙啞。
謝昭年轉過頭來,少女垂着眼,任由劉海遮住眼睛。
她睫毛處還有淚光,只是戴上口罩了,又特意拿劉海遮了,不是很明顯。
謝昭年明白,但沒多問:“背書。t”
林留溪笑道:“背書家裏也可以背呀,你守在這裏這麽久是找我什麽事?”
回到正題了。
謝昭年眼皮一撩,散漫道:“你什麽時候把答案還給我?”
上次借了他的答案,事情一忙,林留溪自己都以為自己還了。
她一愣:“你就是為了這個。”
少年低頭,她眼尾通紅,一直忍着。自認識起,他就沒見過她哭,就算是心事重重,也沒見過她在人前表露過半分脆弱。
謝昭年捏緊手,淡淡道:“不然?不為這個還能為什麽?”
林留溪擡起臉,仔細端詳他的表情。謝昭年下意識去看英語單詞。
林留溪聽到這個答案有點失望。為我啊。
她牽強說:“可答案放我課桌裏了,只能明天給你。對不起啊。今晚讓你看笑話了,你別跟人說好不好,我不喜歡被人家傳。”
林留溪乞求,看起來要哭了一樣。
謝昭年道:“沒事。你繼續用着也可以。我就是問問。怕肖霖催。”
林留溪點頭,背着書包往後走。幾輛出租車自身邊的柏油馬路上駛過,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跑回來。
謝昭年還站在原地,不知在等待什麽。
林留溪抱歉地問:“對了,現在幾點了?我沒手表。”
少年低頭看了看手表:“十一點了。”
十一點公交車都沒了,她今天也沒跟袁紫涵一起走,想起可以坐出租車可是身上的錢都吃飯吃沒了。別說今天沒帶手機,就算帶了她也不會打電話給林濤。
好像只能借錢了……
林留溪明顯有點難以啓齒,她吸了吸鼻子看向他。
眼睛一定也哭腫了巨難看。
兩人對視了一瞬。
少年挑眉,抱着手臂道:“剛剛就想說了,林留溪,你什麽表情?拿紙擦擦?這麽梨花帶雨地往我身邊站,被人撞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林留溪瞪了他一眼:“你這人好煩。”
謝昭年笑得放肆:“說吧。什麽事?”
被他看出來了。
林留溪道:“公交車沒了,我要打車,但是我的錢吃晚飯吃掉了。”
謝昭年若有所思:“所以你這是要獅子大開口向我借錢?”
林留溪忍住把他打一頓的沖動:“就借二十塊哪叫獅子大開口,明天還你。你不借我就只能走回去了。”
“你家住哪?”
“新華安居。”
謝昭年道:“是挺遠的。”
林留溪道:“是吧。我也覺得。”
就當林留溪以為他要借的時候,謝昭年遺憾道:“挺可惜我沒帶現金。”
空氣突然安靜。
林留溪:“……”
死人。
她眼中流出幽怨,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刀人的小兔子,頗有一種下一秒做掉他的感覺。
謝昭年愣了會,勾唇道:“我家司機很快就來接我,順道送你回去就行了,新華安居,順路。看你今晚不太高興就不收你錢了。”
林留溪正感動。謝昭年手中的單詞本拂過林留溪的頭,好死不死來了一句:“真矮,一年了也不長長個。”
耳尖清涼驅散夏天的熱意。
少年戴上耳機,衣角飛揚。
林留溪回神的第一個想法是:我要鯊掉你!
學校的傳言果然沒錯,謝昭年家的車牌還真是黑的。好高級,還以為這種有錢人家都是開瑪莎拉蒂或者蘭博基尼呢,林留溪除了大衆和寶馬就不認識任何車标,不知道這啥車,反正不是跑車,通體漆黑非常低調。
低調的有點不像是謝昭年了。
謝昭年拉開車門,示意她先進去。
車內開着空調,坐駕駛室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上身短襯衫,系着個深藍色的領帶。
他顯然把林留溪當成謝昭年了,問道:“小少爺,車內這個溫度要不要調高點。”
林留溪渾身不自在:“叔叔好。”
聽見少女的聲音,司機懷疑是耳朵出問題了,轉過頭來。謝昭年剛好關上車門,淡聲道:“先把她送回去。新華安居。”
“這位是……”
謝昭年脫下外套扔座位上,吊兒郎當道:“同班同學,坐不到公交車就賴上我了。我沒法。”
他裏面是夏季校服,隔壁搭在前邊靠椅上,很細,胳膊很直。
這話說的一臉無賴。
林留溪忙不疊解釋:“傳謠。有法,很簡單,你借我二十塊錢。”
司機笑着搖搖頭。
謝昭年嗤笑一聲,突然懶懶喚道:“西西——”
聲音中帶的那點懶勁兒,意外勾人。
林留溪瞬間紅了臉,啊,是不是自己想錯了,其實謝昭年對她也有點感覺,只是她那天太小心試探了,是個正常人都反應不過來了。
她不自覺揚起唇。
卻看見謝昭年生生從副駕駛室那拎上來一只貓,銀色的毛發,粗短的腿,它在謝昭年手裏也不掙紮,一臉不太聰明的樣子打量林留溪。
司機道:“下午剛帶它去寵物醫院打完疫苗呢,醫生說它很乖,就是有點胖。”
謝昭年捏捏貓臉,又喊了聲西西。
西西不情不願地喵了一聲。
你大爺。
林留溪秒變死人臉,因為好丢臉。還好還好,這裏沒有任何人能聽見她的心聲。
她仔細端詳那只貓,好眼熟,這不是謝昭年□□頭像上的那只嗎?西西……XiXi……
好的,破案了。
原來他□□名字的XiXi是這個意思。
林留溪眼中情緒精彩。
真的讨厭謝昭年,讓自己變得在哪都能自作多情。控制不住的想法太令人不安了,林留溪這段時間嘗試不看他,不想他,根本做不到。
順其自然吧,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西西掙脫謝昭年的束縛,轉進林留溪懷裏蹭,林留溪摸摸它毛絨絨的腦袋。
“喵~”
貓貓就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難過抛之腦後,林留溪是越看越喜歡:“好可愛,它是什麽貓啊?”
謝昭年:“忘了。”
司機道:“銀漸層。”
謝昭年睨了眼西西,好笑道:“都胖成這樣了,還可愛呢。”
“可愛,”林留溪拍拍貓頭,打量了一會謝昭年,“貓好人壞,”
司機放聲大笑,突然問:“小姑娘,你們今年高三了吧。”
林留溪動作一頓:“嗯。”
她害怕被問成績,被問考哪個大學。分班後,理科方向九百人,她只排三百。一本都不穩。還是按2021屆的高考情況來對比。
黃曉莉說2021年湖南高考57萬人,2022年65萬人,到他們這屆估計突破80萬人,縣城裏的高中近年來勢頭愈猛。
在最內卷的年代,不進則退。
他人對她的期待越大,她就越是惶恐不安。
謝昭年不一樣,自上次被年級組罵了之後他還真考了一次年級第一,雖然後面都是第二第三。但從來掉不出年級前五。
這個成績上清北可以說是不出意外。
司機沒問她将來要考哪裏,只是語調微妙地說了一句:“挺好的,最緊張的時候要加油啊,我們家小少爺以後要出國留學,你要是有喜歡的東西可以叫他帶,好歹同學一場。”
有錢人家的司機真會說話,林留溪聰明,不可能聽不出言外之音。
這人就三言兩語将他們的關系撇清。謝昭年以後是要出國留學的,別打不好的心思。
有病。
林留溪從不會因為自己的家庭經濟自卑,只會因為家庭關系而自卑。
謝昭年聲音很冷:“廢話挺多,開你的車。”
司機扶了扶後視鏡,林留溪總感覺這人在觀察她。
她面上滴水不露:“到我家了。在這靠邊停就好了,謝謝叔叔。”
林留溪背上書包,很快就消失在街燈之下。
新華安居雖有一個新字,但屬于老樓盤,住在裏面的很多都是當年從縣裏來市裏做生意的。經久不翻修,表面還掉磚,看上去就很埋汰。
司機掩飾住輕蔑,道:“可以玩,別上心。這是先生的意思。快高考了,小少爺。”
謝昭年渾不在意,冷笑:“玩?說話真難聽。老頭子還沒出院就有閑情管我了。”
他手擺弄着貓,西西不舒服地嗷嗚叫。
司機搖搖頭,失笑道:“小少爺,你之前管西西都是叫死貓的。”
謝昭年眼皮一撩。
司機嘆氣道:“算了。你們都還太小了,什麽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