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答案
答案
他俯身搬起最高的那一沓, 見林留溪沒動,拿了頂層的一本《三維設計》敲了下她的頭:“你愣着幹什麽?回去還要晚自習。”
她頭頂一重,劉海微飛。
林留溪反應過來, 語速很快:“還不是被你吓的。神出鬼沒的。我剛剛都在認真點數, 咋知道還有這麽大一個人啊。”
她拍拍心口,蹲書堆旁, 好像真被吓到了。
謝昭年倒沒計較,轉而問:“你同桌呢?”
林留溪回答:“她去上廁所了,要我先來。但是這麽久了……不會迷路了吧?”
平時領書都是在他們那棟教學樓, 這次到了老教學樓的空教室,燈光很暗, 不問問裏面幹嘛的都以為這間教室廢棄了。
林留溪原本也沒找到, 還是路上問了人。
她看向謝昭年。
謝昭年道:“先回去吧,總不能耽擱整個晚自習。”
林留溪想也是, 說不定馮樓雨找不到就先回去了。
她抱起剩下那一沓。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夕陽灑在兩棟教學樓之間的柏油馬路上,兩邊的樹像是火一樣燃燒。體育生在操場上集訓, 嘹亮的口哨聲與樹葉摩挲聲交織在一起。
不知誰踢了一個大腳,足球在天空中快速旋轉, 差點踢出去了,足球隊的就罵罵咧咧。
林留溪忍俊不禁,突然道:“謝昭年。”
Advertisement
謝昭年頓了下, 側過頭,眼睛很好看。
林留溪反複想了很久了才跟謝昭年說了一句合适的話:“答案發了沒?”
謝昭年:“什麽答案?”
“試卷啊。”
“哪張試卷?”
“三湘聯考那張,我看馮樓雨有。”
謝昭年想了想:“沒發。”
這個問題其實林留溪早就有答案,聊天又聊死了, 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崩潰。
林留溪大腦一直在飛速旋轉,瞄見少年神情依舊冷淡, 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昭年放慢速度仿佛刻意等她,他平時走得很快,根本就不等人。
該不該問他爸爸身體好點了沒?
還是別了,太莫名奇妙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跟他很熟一樣。
林留溪暗自嘆了口氣,不是都說不喜歡他了嗎,為什麽還會想着搭話。
謝昭年瞥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也沒催。熱風過境,最高的那本複習書被吹來,刺啦刺啦。
少年淡聲道:“馮樓雨那張答案可能是借的外班的。肖霖跟我說他們班早就發了。”
“噢噢。”林留溪愣了會,不意外。
“肖霖把答案給我了,你要嗎?”少年話語飛快。
她一時沒追上,也看不見謝昭年的表情。
兩人一站在班門口就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班上沒有值班老師,坐講臺上的人是秦思語。馮樓雨果然早就在班上了。
秦思語轉頭看着他們兩個,唯恐天下不亂道:“謝昭年,我剛剛叫你幫林留溪搬書你就拒絕,怎麽還偷偷跑過去啦?好會啊~”
跟風的同學齊刷刷起哄,排山倒海。
林留溪都服了,剛想說是黃曉莉讓他去的。
謝昭年按住她,懶聲說:“別理她。蠢。”
林留溪忍了:“我也覺得。”
兩人狀若無事将資料放講臺邊,跟風的見當事人不理也消停了。
回座位的時候,林留溪突然道:“謝昭年。”
少年愣住,手插在兜裏回頭嗯了一聲,頭發亂飄,看上去很肆意。
林留溪局促不安道:“我要。”
謝昭年久久盯了她一會,別過眼去:“好。”
而其實黃曉莉很早就離開了辦公室。
一輪資料發下來,黃曉莉要林留溪留出五份。
林留溪不解,黃曉莉說:“班上那幾個美術生要去集訓了,有的現在人不在學校,他們父母單獨來我辦公室拿。”
林留溪問:“什麽時候回來?”
班主任道:“考前三個月吧,二輪複習就快結束了。”
林留溪突然想起她那高一的同桌範自鵬,也是美術生,給她起了不好聽的外號叫了她整整一年。她恨他,讨厭他,但沒有任何辦法。
時間過的這麽快,算算日子他都要去集訓了。
這個世界真的好不公平,她不能做的事被最讨厭的人做了。憑什麽?這話又能對誰說。什麽也改變不了。
林留溪回到家,正遇上林濤發脾氣。
林濤大口大口喘着氣,像一個醜陋的怪物。拍着桌上的文件就開始打電話罵人:“怎麽做事的?标書的合同是能出錯誤的嗎?不會寫就給老子滾蛋!招标的時候出問題誰負責?老子給你工資坐在辦公室不是不是白養你這個飯桶的!”
林留溪放下書包。
林濤挂斷電話,突然喊住她:“乖女兒。”
林留溪毛骨悚然。
林濤穿上西裝走過來對她說:“媽媽回老家有事去了,晚上想吃什麽?”
林留溪是知道林濤是不會讓她單獨一個人在外面吃的。
她說:“随便。”
林濤道:“随便怎麽行呢。你想吃什麽爸爸都滿足你。只要健康,不要吃那種垃圾食品。”
林留溪道:“随便。”
林濤道:“我請你去外面吃海鮮,叫上你弟一起吧。”
林留溪給林留光打了個語音電話,林留光說跟同學一起在外面吃,最後t還是林濤和林留溪兩個人,林濤嫌人少又打電話喊了別人。
車停在小區門口,一個小男孩跑過來喊爸爸。
林留溪過年的時候見過的,不知是小四還是小五的私生子。
他坐上車,林濤讓她叫林留溪姐姐。
小男孩說:“姐姐。”
林濤說:“等會讓你姐姐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滾啊,傻逼。林留溪靠着窗,戴上耳機:“我沒錢。”
林濤又開始教育了:“女兒,乖女兒,你知道鐵公雞的意思嗎?”
林留溪覺得這傻逼的腦回路天生就異于常人,直接說:“我是文盲。”
林濤又開始哼氣:“林留溪我跟你講,你不能這麽說自己什麽文盲什麽的。等你高考結束後就來幫爸爸寫标書,幫公司做點事。”
林留溪:“不要。”
“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不聽話!你爸爸那個秘書的小孩也在你們學校,雖然人家成績不好是藝術生,但比你聽話。”
林留溪眼皮一擡:“誰啊?”
“你的範盛叔叔啊。”
學校單子有時候需要簽字,老師發下來都是班上人自己簽家長的名字。
而林留溪記得很清楚,範自鵬當時寫的名字就是範盛。
世界真大。
她眼皮又耷拉下來。
“忘了。”
林濤道:“你範叔叔犯了錯,剛剛爸爸罵了他一頓。你知道他錯在哪嗎?”
林留溪:“不知道。”
林濤道:“他不細心,差點釀成大錯。你高考不能不細心,做事要認真嚴謹。你想啊,範叔叔那個位置多少人想要,之前他就屢屢出錯,爸爸要不是看在舊情早就把他炒了……”
“那為什麽不給新人多點機會呢?”
林濤一愣,方向盤打死停在路邊。
他扭頭,林留溪坐在陰影中,任由路邊街燈掠過她的臉頰。
林留溪繼續道:“我是說,時代變了,做企業的思想和能力要跟得上時代。企業不僅要養活的是個人,還是所有人。只是我個人的一些意見。”
林濤道:“不愧是我女兒。書沒白讀。”
小男孩說餓了,林濤把車停在路邊,說是吃飯的地方就在這古巷的另一頭。
林留溪下來打量這古巷,謝昭年上次帶她來過。古巷的兩頭隔着一條河,中間有一座古時候就存在的石橋。只是他們現在要去的是另一頭。
小男孩咯咯笑着說:“爸爸,拉着我的手。”
林濤笑了笑,真的低頭拉住他的小手站在石橋中央,回過身來望向林留溪:“走快點。”
林留溪沉默。
走不快的。
她站在橋的另一端,在河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背着光,黑而扭曲,像是人的陰暗面。
周五要大掃除,下午提前放學。
陳願找她去百貨商場吃餐好的,林留溪收拾好東西就走了。
陳願道:“我們去頂樓看看吧。裏面新開了古茗。”
林留溪手機上刷到過,是大城市的奶茶品牌,他們這個十八線小城市居然也開了,真的是稀奇,好奇是什麽味道。
林留溪道:“我們去買一杯吧。”
陳願又說:“我刷網上說又要新開喜茶了。”
林留溪道:“希望上大學之前能喝上。我之前去成都的時候買過兩杯,感覺比一般的貴。但是挺好喝。”
陳願道:“肯定能,這不還有一年。”
林留溪沒想到自己會在商場裏看見陸輕悅和劉雅琪,陸輕悅一般都是在家吃,之前她喊她出去吃飯,陸輕悅都說她媽媽不準。
她倆在等奶茶,一邊聊着天。
劉雅琪主動打招呼,陳願回以招手。
林留溪與陸輕悅擦肩而過,像是個陌生人。
陳願道:“我聽說你閨蜜要去廣州集訓了。”
林留溪與陸輕悅鬧掰的事陳願還不知道。陳願依舊習慣性叫你閨蜜。林留溪愕然,陸輕悅什麽時候轉美術了?她成績不是挺好?高考靠純文化也能上個好大學。
她啊了一聲。
“美術嗎?”
陳願明白了一切:“嗯。對。我朋友和我說的。”
林留溪和陸輕悅玩了這麽久,從沒聽她提起過畫畫。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有點天方夜譚。不知道什麽時候轉的,她媽媽居然同意,而現在她又要離開湖南了。
這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陸輕悅嗎?
晚自習下課,林留溪守在陸輕悅家附近。她初中的時候就來過陸輕悅家很多次,這裏也就一個入口,離學校很近。
陸輕悅與好友分手,向左轉,拐了一個彎,看見林留溪的一剎那笑容消失。
假裝兩人不認識要上樓。
林留溪說:“我聽陳願說你學美術了。”
陸輕悅停下腳步:“嗯。”
林留溪追上她道:“我從不知道你喜歡美術。”
陸輕悅冷聲:“林留溪你不要以為自己很了解我。自以為是。”
她推開林留溪,路燈打在林留溪仿徨的臉上,林留溪差點就裝上電線杆。
緊要關頭,她肩膀多出一個力。有人生生拽住她,不讓她摔倒。
林留溪扭頭一看,是謝昭年。
每次都出現的那麽湊巧,像是在跟蹤她一樣。
少年手還停留在林留溪書包肩帶上,神情稍冷。板磚上兩人的影子幾乎挨在一起,像是少年從身後抱住她。
謝昭年眼含警告地看了陸輕悅一眼,對林留溪說:“找你有事。我在外面等你。”
筒子樓的最底下,又剩了林留溪和陸輕悅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