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輪複習
一輪複習
林留溪印象裏沒收到這麽漂亮的糖, 是不是馮樓雨的然後掉她書包裏了?
她說:“不給。”
袁紫涵哼哼道:“不就是一顆糖?”
林留溪道:“給我一百萬。給你。”
袁紫涵切了一聲。
不知為什麽,林留溪拿到糖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産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這不會是謝昭年給的?
可她今天沒見過謝昭年發糖, 這脾氣不是很好的帥哥也沒這閑心。林留溪嘆氣一聲。
明天問問是不是馮樓雨桌上掉下來的吧。
袁紫涵突然讓她倆往窗外看, 有個男生走在黑暗的街上,走路回家, 也是他們學校的。
林留溪不明所以,問:“這誰啊?不認識?”
孟心念道:“袁紫涵,你暗戀他?”
袁紫涵說了一聲滾, 當即就生氣了:“我去,我跟你們說, 就是這個男的, 跟我一個小區,天天晚上就彈鋼琴。”
林留溪若有所思:“擾民?”
袁紫涵:“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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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留溪:“你上門叫他別彈鋼琴, 吹唢吶啊!”
“滾!”
袁紫涵激動道:“這還不是最絕的。我上次跟他們班一個女的吐槽。隔段時間那女生跟我說他們班到處都在傳我暗戀他。我去,誰會暗戀他!神經病吧。”
孟心念:“為什麽會傳你?”
袁紫涵冷笑一聲:“因為這男的親口跟人說我暗戀他!去你的普信男!誰不知道他找人加上劉雅琪□□第一句話就問劉雅琪認不認得他。劉雅琪說不認得。他還不可置信, 質問劉雅琪為t什麽不認識他。牛的。好自戀一男的。”
林留溪思考發言:“你們一個小區,他可能覺得你跟蹤他。”
袁紫涵:“滾咯, 有本事他從我家對面搬走啊!”
袁紫涵越來越氣,林留溪沉思:“你找機會罵他兩句不就得了。”
袁紫涵道:“有道理。還是我林老板猛。直接上表白牆陰陽。你說,那誰誰誰到底是怎麽得罪你了。”
死去的李一翔突然攻擊她。林留溪回避:“不知道。就是有病。”
袁紫涵也沒再追問, 搖下車窗,熱風刮進來,她劉海拍臉上。
林留溪心說這人要幹嘛,随後就聽見袁紫涵真的大喊:“趙奇偉, 普信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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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留溪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孟心念手抵着唇笑:“笑死我了袁紫涵。”
經過擁堵的路段,出租車飛馳而去, 路邊的水飛濺進花壇裏。她在無數個快樂的瞬間中拼湊出人生的真實性。
沒想到這件事很快就有後續。
第二天晚自習下課,袁紫涵一上車就開始啵嘚啵得。
林留溪問了馮樓雨,那确實不是她的,她也沒印象是誰扔林留溪書包旁的。那這顆無名的糖……她可以當成是謝昭年給她的嗎?
她愣了很久。
袁紫涵推推她:“想什麽呢。我跟你講,那誰誰真的好蠢。昨晚上我回家的時候,那傻逼居然在我家樓下喊!”
林留溪歪頭:“喊什麽?”
袁紫涵:“他要我有種下來……”
“……”林留溪無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麽笑!是他擾民在先!”
袁紫涵反複強調。
林留溪笑得更歡了。
孟心念:“哈哈哈哈哈哈哈,袁紫涵,怎麽這麽好笑。”
袁紫涵摸下巴道:“不行。我服了。你們說我要不要拿小號去他□□那罵兩句。”
笑着笑着,林留溪就不是真的在笑了。在她的個人世界裏,袁紫涵的聲音慢慢淡去。
她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六月潮熱,車裏開了空調,外邊的暑熱還未曾消散。玻璃窗起了水霧,公交車燈在光影中閃爍,越發朦胧。
橙綠交加的燈光裏,她恍然看見少年模糊的面龐。
袁紫涵的複仇計劃正說到興頭,林留溪擡起手背去擦。
她猛然意識到水霧起到窗戶外側,擦不到。
孟心念道:“林留溪,怎麽了?你最近好像總是在走神。”
林留溪搖了點車窗:“沒怎麽。”
冷熱交加,窗上水霧散去一點。
透過縫隙,林留溪也看清了那少年。他靠在窗邊,手拿着一本英語3500,他在背單詞。
謝昭年很少背書包回家,一般都是手上抓着一本書。車燈自他發隙中穿過,周身蒙上模糊的光影,宛若在另一個世界。
少年意識到什麽,回頭。
空蕩蕩的馬路上汽車飛過,只有零碎的燈在黑暗中閃閃爍爍。
林留溪關窗,盯住擋風玻璃外那遠去的公交車發呆:“我只是感覺車裏有點冷,透了下氣。”
她補充道:“沒什麽……”
6月2日
我看見他了。
6月3日
托高考的福,我出獄了。我跟孟心念她們說我今天不跟她們一起打車回家了,其中一個比較隐晦的心思是我想坐公交車。
在21路與791路車窗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拼命在窗戶的另一邊尋找謝昭年的身影。人太多了,有個人很像他,但不是他。
我感覺自己像個大傻逼,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小醜。我本以為我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但是現在做不到。
好讨厭。我總是時不時想起她。
要是陸輕悅還在,一定會嘲笑我。狠狠。
6月4日
我感覺自己跌入一個惶恐的季節。
雷雨交加,到處都是火災,洶湧的河水決堤淹沒孩童的哭聲。
我變得敏感,膽戰心驚,沒有安全感。
我很害怕這樣的我自己。
林留溪把那顆糖放在一個鐵盒子裏,和陳願給的花束一起。放高考假的那六天,林留溪深刻反省了一番自己的反常舉動。
她有點讨厭這樣的自己,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自己。
唯一一次主動最後變成一個烏龍,再這樣不理智遲早從小醜變成大醜。林留溪煩躁地抓着自己的頭發。馬爾克斯說的沒錯,愛情就像霍亂,總讓人頭腦發熱。
她看見鐵盒子裏同樣收着的一張紙條,這還是她在三班的時候與陸輕悅的通訊記錄,上課講話容易被抓,她們就喜歡寫紙條。
展開。
陸輕悅:我好讨厭我媽
林留溪:我平等地讨厭所有人
陸輕悅:嗯哼?
林留溪求生欲很強:除了你
陸輕悅:愛你呦。我媽媽真的很強勢,總是和我爸吵架,吵完架就來找我茬。我感覺他們之間一點愛情都沒有。林留溪你說,愛情到最後是不是都會變成親情啊?
林留溪:不知道。但我感覺那樣的話,我不能接受。
陸輕悅:細說。
林留溪:沒什麽好細說的,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家人,比如你可以是我的家人,我的好大兒。但是愛人,僅此一人。我可能比較自私吧,想成為的是永遠唯一,不是之一。
這一生親情早就不盼望得到了,聽到這個詞就讓她糟心。
林留溪蓋上鐵盒,又想,謝昭年那麽好的條件就算有結果不可能會把誰當永遠的唯一,他之後可能會有很多女朋友,而自己不是唯一被愛的那個,沒吊死之前就自覺爬下樹吧,林留溪。
她嘆了口氣。
喜歡人太辛苦了,一個細節都要胡思亂想許久,這樣活着好累啊。
還是不喜歡了吧。她此後每天都要跟自己說一百遍不喜歡謝昭年了。
6月9日高考結束。
七點過後,學生到校自習。
“看熱搜了嗎?全國一卷數學C位出殡!巨他媽難。能和2013浙江高考那次一争高下。”
“啊啊啊不要啊!我要進廠了!”
“這世界上有四種手,本手,俗手,妙手……”
“癡呆了吧!是三種手。”
“聽我說完傻逼!這第四種是我對數學的無從下手!”
教室爆發出劇烈笑聲,班主任走進來拍手:“好了好了,鈴都打了兩道了,把桌子恢複原位就自習。我知道有些同學很激動。但你先別激動。
這屆高三走了,你們就不再是高二了,是準高三,寒假放假回來就要搬去原來高三的教學樓。現在已經正式進入一輪總複習了!課代表快去領一輪複習資料。”
馮樓雨正拉林留溪坐後面自習,離空調近,涼快。林留溪一看,離謝昭年桌子也就幾步的距離。
黃曉莉說了幾句就走了。
馮樓雨放下書,就對林留溪說:“去拿資料吧。我等你回來。”
黃曉莉說一輪複習資料很重,最好多叫點男生幫忙背。可語文課代表也就兩個,除了林留溪和另一個男生。應該就夠了吧。
她回頭去找另一個語文課代表。
好家夥。他座位是空的。
林留溪回憶了一下,今天就沒見他踏進晚自習教室。
林留溪小聲嘀咕:“那誰好像沒來。”
馮樓雨也扭頭去看,想到什麽:“他好像去補課了。今天不來晚自習。”
好像是這樣的。
馮樓雨笑道:“我去跟你去算了。但是我們倆人搬得動嗎?要爬好多樓。要不要再叫一個人。”
叫誰?是個很棘手的問題。
林留溪在班上只跟馮樓雨熟,叫去幫忙沒有心理壓力。但是別人……基本一學期沒說上幾句話。
林留溪都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不喜歡麻煩別人惹人不快。
她說:“不用了吧。我感覺夠了,我可以多搬一點。”
馮樓雨打量一圈她這細胳膊細腿:“我不信。”
林留溪道:“慢慢走嘛。”
今天的夕陽格外好看。金光自從雲間流出來,填滿整個教室。
廣播在催了:“請。各班課代表。現在。快點。去。對面教學樓的。一樓。空教室。去拿。你們班的。一輪複習資料。”
林留溪每次聽這聲音都難受,便秘一樣,不知道對斷句有什麽偏見。
班上一半的男生都去搬書了,謝昭年戴耳機寫試卷,格格不入。
秦思語跟化學課代表玩的好,看他這樣就不爽:“謝昭年,去搬書。”
喊了三遍,少年擡眼。
秦思語繼續道:“大家都去搬書你不去,有沒有一點集體榮譽感?每次都是這樣。自私!”
謝昭年耳機都沒摘,吊兒郎當道:“嗯。這都被你知道了?”
他輕漫地笑。
秦思語一拳打棉花上,臉色很臭,林留溪有種不好的預感。秦思語戲谑道:“林留溪那邊沒男生幫忙,她叫你去。”
林留溪停住腳步,罵了一句傻逼。
神t煩秦思語,一天到晚不是大義凜然就是嘴巴多,上次謝昭年給她送紙不知怎的就給她知道了,到處亂傳。
袁紫涵為此特意問林留溪:“好啊,我就說你怎麽這麽反常。你背着我談戀愛了?上次那個糖是謝昭年給的?可以啊林留溪,藏這麽深。”
林留溪道:“你聽誰說的……”
袁紫涵道:“你們班那個秦思語啊,說你倆有一腿。她還到處說你和謝昭年人品都不好。你猜怎麽着,沒人信。現在都在說她肯定是因愛生恨,前不久她不是分手了嘛,找個條件好的氣氣前男友也不是不可。”
林留溪無語:“多少人知道了?”
袁紫涵:“好多班吧,我也是我朋友和我說的。”
林留溪道:“她是sb。”
袁紫涵探究:“林留溪,你倆真沒什麽?”
林留溪不耐煩道:“你也是sb。”
她是個很敏感的人,不喜歡被人議論,知道這件事後她對秦思語更無語了。有時候出去上廁所看別人站走廊聊天,看她一眼都感覺在被人議論,渾身毛毛的。
但想到被一起傳的是謝昭年,又有點暗自竊喜。她本能讨厭這樣輕賤的自己。
林留溪看向秦思語,秦思語下意識後退,撞到了謝昭年的課桌,噼裏啪啦。書立哐當一下倒了掉在地上。
馮樓雨:“哦豁。”
林留溪是一點情面都不給:“我沒說。是你說。神經。”
再也不想被人代表了。
謝昭年摘下耳機,刷地站起來,秦思語尴尬地去撿。謝昭年用書拍開,不耐煩道:“滾,別碰。”
很多人轉過身來。
秦思語切了一聲,領書去了。
林留溪在原地愣了一會,望着地上的狼藉小聲說了句:“抱歉。你別理她。”
她挽着馮樓雨匆匆離去。少年彎下腰來撿書,夕陽照上他額前碎發,謝昭年看了眼她背影,一點猶豫也沒有。
他啧了一聲道:“沒良心。”
穿過樓梯間,馮樓雨跟林留溪說她想上個廁所,林留溪本想等她,馮樓雨卻讓她先過去。不早去領容易被別班上的學生拿走。
上次月考拿答案就是這樣,有的班看自己班上少了就拿了她們班的,導致最後她們班的少了。
有道理。
林留溪進空教室,往來的學生已經很稀少了。堆書的地方很大,少窗,光線昏暗。還在用那種老式的吊燈,燈罩發黃,看起來随時都要掉下去一樣。
值守的老師快要退休了,年紀很大。
“怎麽現在才來,別人班的早就領走了。就你一個人?你班其他人呢?”
“我朋友上廁所去了,馬上會過來。”
“你們班的語文在最裏面。你去數數對不對。”
林留溪走進去,架子的陰影如同蜘蛛網一樣編織在一起,像是被遺棄很久。她發旋與陰影雜糅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回到了玩恐怖本的時候。
一輪資料的确在最裏面,是《三維設計》。它很厚,兩個人一下子搬這麽多本可能還要跑一趟。好在數量沒少。
空教室飄着灰。
她下意識想從口袋裏拿出口罩。
一擡眼。入目是少年的手。
青色血管清晰,骨突分明。
校服袖子往內卷了兩圈,從寬松變成了合适。他漫不經心在那沓書上敲了兩下,喉結一動,表針還在他手腕上轉動。
他衣角晃動,林留溪別開目光就看見了他衣服上褶皺。
“黃曉莉叫我來幫你搬。”他懶懶道。
林留溪一愣。
都決定不喜歡你了,你怎麽突然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