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糖紙
糖紙
6月7日湖南高考。
按照慣例, 提前三天全校清空桌子放假。
越接近放假,心越飄,特別6月1日還是六一兒童節。
十八歲之前最後一個兒童節。
早自習, 黃曉莉拎着一袋糖進來, 一人一個阿爾卑斯。馮樓雨拍拍林留溪的胳膊,林留溪側頭, 馮樓雨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塊泡泡糖:“兒童節快樂!”
往年的6月1日陸輕悅都會送她一顆巧克力味的棒棒糖,高一的那年兒童節她也是帶着糖出現在她們班門口。這時候,林留溪就會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橘子棒棒糖。
這是她倆之間心知肚明的約定。
好奇怪。
說斷的時候明明那麽輕松, 之後又會從生活中的每個細節想起她。
和好吧?拉不下臉。
陸輕悅和劉雅琪玩的這麽好。自己再去打擾。好賤。
林留溪走神。
馮樓雨指着窗外道:“林留溪,有人喊你。”
“啊?”林留溪站起身, “好。”
陳願站在外面, 手捧着棒棒糖做的“小花束”。巴掌大小,包花束的紙還是英語周報。她笑道:“林老板, 兒童節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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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板也是啊!”
這捧“小花束”放在桌上,一定程度滿足了林留溪的虛榮心。她沒提前準備糖, 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本打算昨天晚自習下課買, 沒想到林濤來接她,還是中午來的時候買吧。
林留溪想起謝昭年,不動聲色看了一眼。
他位置上空無一人, 跟人打籃球去了。一會的功夫,桌上堆滿了糖,與生日一樣,受歡迎地叫人嫉妒。
想收到他給的糖。這不可能。
還是趁這個機會試試他吧。
林留溪中午來校的時候買了很多紫皮糖, 想了想,又單獨買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她特地來很早, 就是趁着中午在教室學習的同學都趴在桌上睡覺悄悄進來。
初夏的風也從窗戶闖入,深藍色窗簾飄飄,聒噪的蟬聲年年複年年。
謝昭年課桌上有塊很大的反光,刺眼睛。桌上亂糟糟的,上午那麽多糖消失不見,只有試卷和草稿紙,幾支筆壓着不被風吹走。
林留溪手擋在眼前,特意将糖塞進少年的試卷裏。
按動他的百樂筆,在草稿紙上寫:開卷有益,兒童節快樂。
她臉頰被熱風吹紅,什麽鬼啊!謝昭年也不一定知道是自己啊。假如,也就是說如果,謝昭年要是真的,就是說他要是真的有那麽點點感覺,應該第一個想的會是自己吧。
林留溪決定,看看他啥反應。
沒反應,就當白送了。
最後一個兒童節總要給他一顆糖才叫圓滿嘛。
趁還有時間,她趴在桌上睡了會午覺。醒來的時候都劉海炸了。
馮樓雨一來,評價道:“跟觸電了一樣。”
林留溪跑洗拖把的水池那稍稍打濕了下劉海,等熱風一來,就幹了。這時候謝昭年已經走進教室。
他照常踩點來,書包挂在桌邊就在草稿紙上亂塗亂畫。沒一會,他拿筆的手一頓,掀開試卷:開卷有益,兒童節快樂。
九個字寫得跟甲骨文一樣,深得草聖傳承。
壓在草稿紙上的大白兔奶糖就顯得正經多了。
謝昭年把玩這顆大白兔奶糖,拍了下前邊男生,懶洋洋問:“你給的?”
男生搖頭。
林留溪頓時心虛,視線集中在自己試卷上。
馮樓雨推推她:“還沒睡醒?筆都拿反啦。”
她一愣。簡直2022社死大事件。
沒想到,謝昭年見前面男生否認就隔行問左前的人:t“那是你給的?”
左邊大組的男生道:“不是我給的,我買的都是那種口哨糖,吹口哨噓噓的那種,各種口味。我說謝哥,你要不試着吹吹看,下午沒有黃曉莉的課,我感覺她現在應該是不會來。”
謝昭年雙手抱着,腳放桌下搭腳處,好笑道:“沒事幹啊?不吹。”
坐林留溪前面的秦思語拍拍桌:“謝昭年,現在是自習時間,再講小話影響別人別怪我不客氣!”
就是沒猜她,林留溪暗自嘆氣。
害。被喜歡果然是人生最大的錯覺。
謝昭年倒不在意秦思語的威脅,吊兒郎當道:“來,讓我看看你有多不客氣。記名兒?告黃曉莉?”
秦思語臭着臉上走廊背書了。
謝昭年也沒了追究糖是誰給的的興致了。他背靠牆上,揭開奶糖外面的紙。
要吃了!
雖然今天謝昭年收到了很多糖,但他只吃了黃曉莉給的阿爾卑斯,還是上譚錢松課叼着的,導致那節課幾乎都是他站起來回答問題。現在竟當場吃她給的大白兔。
暗自竊喜的同時,林留溪賊緊張。
怕這顆糖不甜。
馮樓雨道:“我感覺黃曉莉不會來了,要不你睡會?”
林留溪注意力在別處:“嗯……”
反應過來。貓腦過載。她下意識:“嗯?”
馮樓雨當她是接納了:“睡咯。”
林留溪深吸一口氣:“我其實不困,還好啦。”
馮樓雨見怪不怪,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知道你困了。你有沒有發現你這個人說話總是反着來說的。”
林留溪愣住。
這時候,謝昭年那邊突然傳出一聲驚呼,他左邊那個男生喊道:“好多蟲,好惡心!”
謝昭年也皺眉。
誰都沒想到這顆大白兔奶糖最後是壞的,奶白色成了蘋果腐爛的棕褐色。裏面的糯米紙早就被小蟲子啃完了,只剩下外面的糖紙,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
怎麽會這樣啊。
林留溪抿唇。畢竟這糖是自己送出去的,她精心挑選,根本就想不到裏面會是壞的。
這麽小概率的事件出現了。也多虧謝昭年沒有一口吃下去。
謝昭年拿紙包住壞掉的糖,丢垃圾桶去。引發不小的讨論。讨論一:感情糾紛。讨論二:被男的嫉妒招姑娘喜歡特來給下馬威了。
議論越來越離譜,好在秦思語在外面捂耳朵背書。
少年逆着陽光走回教室,一身夏季校服透光。因為是短袖,手腕上的黑色卡西歐醒目,與白皙手臂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神情散漫,根本看不出有沒有因剛剛的事生氣。謝昭年坐回座位上,手抓着筆,突然擡起頭不耐煩道:“好吵啊。”
班上一瞬間寂靜無聲,比一萬個秦思語還管用。
馮樓雨不是個愛八卦的人,提不起興趣。
倒是林留溪。她突然看向馮樓雨,欲哭無淚道:“看見我紅鼻子了嗎?”
馮樓雨疑惑:“啊?你鼻子怎麽了。還好啊,哪裏紅了。”
林留溪頭埋在胳膊下沒有回答,難過到極點。
這是小醜的鼻子啊。
她悶聲:“我睡了。晚安。”
馮樓雨邊改試卷邊說:“晚安。瑪卡巴卡。”
教室裏只有書卷翻頁的刷刷聲,有人掉筆都能聽見。頭頂電風扇咿呀呀轉,一年又一年,每年都像要掉下來一樣。
少年頭發飄飛,手撐桌在不知在想什麽。
他盯着草稿紙上潦草的字跡,連筆都沒按。
預備鈴響了,課代表上去開多媒體。打開的ppt、點名器。夾着書本走進教室的老師,走廊上巡邏的年級組。
“都醒醒,收下健康碼。要交。”
班長走上講臺,趴桌上睡覺的人醒了大半。
這一切拼湊成青春完整的樣子。
晚自習下課,謝昭年與周斯澤在門口等另外兩人,林留溪從他們身邊路過,給周斯澤打了個招呼。
周斯澤問謝昭年:“今天兒童節。你給人家買糖了沒?我跟你說,小姑娘就最喜歡吃甜的東西。”
謝昭年踹了他一腳,冷聲:“你有病啊?”
周斯澤吃痛,搭上謝昭年的肩:“開個玩笑,至于嗎?真沒給?”
謝昭年好笑道:“你去給?”
周斯澤見他語氣涼飕飕的,選擇閉嘴。看來是真沒給。
跟林留溪關系好的除了陳願,還有孟心念與袁紫涵。她們高一一個班,一趟公交車,招呼打多了就熟絡了。
高二晚自習下課成了十點,磨一會羊工末班車都沒了。她們仨約着放學後一起打車,三個人拼就幾塊錢。
方便聯絡,少不了手機,學校裏手機查的嚴,林留溪就把手機放校外小賣部。
孟心念:家人們你們在哪裏?
袁紫涵:餓死了!在外面買鹵串
林留溪:好吃嗎
袁紫涵:好吃
林留溪擡起眼就看見校門口小攤前的袁紫涵:我看見你了
孟心念:好咯,不給我吃,你們什麽時候過來
林留溪:孟大美女,等一下咯
兩人買好後與孟心念彙合,等打到車,三人不免閑聊。
袁紫涵先抛出話題:“你們認識劉雅琪嗎?”
孟心念:“禮儀隊的那個?”
孟心念也是禮儀隊的,對劉雅琪有印象很正常。林留溪眼皮一擡。
袁紫涵道:“對對對。就是她。她跟我們班萬笑藍在一起了。”
林留溪的确有聽說過,劉雅琪男女通吃,前任一大堆,适合當朋友,不适合當戀人。陸輕悅還說她之前和劉雅琪玩還被共同好友以為她倆在一起了。
孟心念道:“我朋友說萬笑藍人品不好,她們還之前玩過。”
袁紫涵:“我也覺得她情商蠻低的。好煩她。”
她突然喊了林留溪的名字,林留溪應了一聲。
袁紫涵道:“我聽我們班的人講,劉雅琪跟萬笑藍在一起是為了賭氣。她之前好像喜歡你們班那個大帥哥,叫……”
林留溪:“謝昭年?”
“對對對,就他。真的嗎?”
林留溪:“不知道。”
“你們不是一個班的嗎?”
林留溪被問煩了:“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過斑馬線,出租車突然鳴笛,緊急剎車帶來的強烈慣性讓林留溪往一邊倒,靠在了袁紫涵身上。孟心念也手機脫手,往林留溪那邊倒。
三個人擠在一起像一塊夾心餅幹。
袁紫涵扣着車窗,拔出被林留溪壓着的那只手:“我去。”
司機搖下車窗,痛罵:“我丢你老母沒看見紅燈啊,闖什麽闖,趕着投胎?去你媽的。撞死你。”
闖紅燈的大媽叉着腰,上林留溪聽不懂的方言痛罵,司機也切方言對罵。後面的車按喇叭,他們才休戰,出租車駛過斑馬線。
袁紫涵甩甩爽痛的手:“我去,老子手要被壓廢了。”
神經。
她好不容易坐回原位就聽袁紫涵道:“林留溪,這是什麽?剛剛從你書包裏掉出來的。”
林留溪疑惑:“我書包拉上的吧。”
她下意識往身後模,拉鏈确實是拉上的……
除非從——放水杯的側袋。
她猛然擡頭。
袁紫涵手中捏着一顆糖,擡頭對着街燈,昏暗的光自車窗而入,在糖紙上映出瑰麗的光。
袁紫涵驚嘆:“好好看啊,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