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期的提拉米蘇
過期的提拉米蘇
空氣中彌漫着羊肉迷疊香味,肖霖幫着父親在炭火上烤肉 。
不一會,羊肉串上桌。林留溪那一份肉上面灑了很多辣椒面,邊緣褐色焦層咬下去很酥脆,熱油纏繞在唇齒間,将喉間菠蘿啤的涼意抑制住一些。
好吃。
她一時說不出話。
在感受到某個幸福的瞬間的時候,林留溪扭頭看向謝昭年,少年靠在随意靠在椅背上,背着暗藍夜空中飄揚着火星。
“林留溪?”
她反應過來移開視線。
周斯澤面帶笑意:“吃完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嗯。”
林留溪想都沒想:“好啊。”
烤串吃完一衆少年人站在河邊的扶手上,林留溪拿着周斯澤的手機給四個男生拍了幾張就拿給他們看。肖霖對她說:“我們一起拍一張嗎?去年運動會真的是麻煩你了。”
肖霖說着就拉了個路過的小姐姐來幫忙拍照。
難得他還記得。
林留溪笑笑:“還是拿周斯澤手機嗎?”
周斯澤抱歉道:“我手機快沒電了,等會還要回家還要用。肖霖你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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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霖摸摸口袋:“操,落我爸店裏了。”
謝昭年眼皮一掀:“拿我的。”
“3……”
“2……”
“小妹妹不要偏頭。後面那男生離她近點,照不到。”
“1。”
比耶。
咔嚓——
這是林留溪為數不多快樂的時候。
回到燒烤店已經沒有空桌子了。最熱鬧的時段,附近很多居民都聚在這,點幾根烤串、幾聽啤酒就開始鬧磕,人聲鼎沸。
林留溪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與他們告別。
突聽肖霖問謝昭年道:“謝哥,你等下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我家看球賽?我就在這幫我爸,忙完一會馬上就上樓了。”
陳家鑫探向肖霖身後:“肖霖,你給臉不要face是不是,吃飯的時候就看你在看高考3500,唉呀媽的不愧是一班人卷到我了。你就說我們還是不是兄弟?”
“卷什麽卷,我他媽才看了一個單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學到淩晨兩三點,每次都給你發消息找不到人,淩晨兩三點就上號當陰兵了。誰他媽有你卷。”
謝昭年擰眉掃了眼掐架的兩人,背上書包淡聲:“行了,我去醫院了。不用等我。”
醫院。
林留溪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謝昭年就是在醫院。
肖霖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什麽一樣:“噢,對,粥還在鍋中熱着,謝哥我去給你拿打包盒。”
高一偶遇謝昭年的那個晚上,他就是提粥去醫院,一年了,那人還沒出院嗎?
林留溪不敢往下想。
謝昭年一手拿着外套,接過熱好的粥,清瘦的影子映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孤獨。
她這時才注意到,少年眉骨間有不易察覺的青黑,比一年前也消瘦了很多。
具體緣由林留溪也不敢問。
她靜靜望着謝昭年消失在巷子盡頭的身影,突然很想沖上去抱抱他。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謝謝。
林留溪從這回家與周斯澤有一段同路,時不時看手機掩飾尴尬。
周斯澤主動上前搭話:“要不要加個好友?我遲點把今天的照片發給你。”
她說:“好。”
林留溪輸了他□□號點擊加好友,25個共同好友……
好家夥,還是個交際花。
林留溪列表要麽是朋友,要麽是人家擴列時加上的交際花,她暗自把周斯澤移到交際花的好友分類,随口問:“你也沒跟他們去看球賽?”
周斯澤收回目光道:“我家有門禁,謝昭年去醫院看他爹,剩下的那兩人估計也看不成了。主要是今天看了場電影有點晚,要是早點我還能多待一會。”
林留溪心頭一揪:“噢噢。”
他爸爸。
她小心道:“他爸爸……快好了嗎?我之前黏托槽在醫院看見過他,現在快一年多了……”
周斯澤:“應該吧?主要是車禍那日被撞得太嚴重了,當時直接進icu昏迷了,好幾個月才醒來。”
林留溪回憶了一下,那明明是他狀态最差的幾個月,在外人眼中卻依舊意氣風發。
他繼續道:“原本是說要轉去上海的醫院的,但叔叔依舊堅持在這陪他一直到高考。”
很羨慕別人的家庭。
“你應該不知道吧。謝昭年其實還是上海小少爺,他媽是上海本地人,祖傳跨國企業,私家車司機開得那輛老車車牌都是黑的。他爸是湖南人,跟他媽是出國留學認識的。”
“但當年結婚的時候女方父母非常反對,覺得他爸就是農村來的,要嫁就嫁上海本地人,祖上還不能是外地。”
林留溪恍然:“說起來,難怪他不吃辣。”
周斯澤聳肩:“其實我也不怎麽能吃辣,就我媽喜歡吃。反正謝昭年他媽跟他爹來湖南創業最開始還虧了錢,兩方家裏都輪流勸過無果,說什麽不怕富二代敗家,就怕富二代創業。他們都不信這個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爸爸卻出事了。人生啊……”
他嘆了口氣:“做兄弟的就是想讓他能夠開心點。要我們做什麽都可以。他越是表現得輕松,我們反而越不安。這也是我心裏話,你別告訴別人啊。”
林留溪點頭問:“肇事的那個人呢?”
“他是廣西人,來湖南打工,自己挂着尿袋,還有個白血病的女兒,為了掙錢給女兒治病幫人拉貨,出事前已經三天沒合過眼了。他怕會連累到女兒想要自殺,謝家生氣歸生氣到底也沒有追究任何責任,還幫他女兒墊付了醫藥費。”
她心中五味雜陳:“希望叔叔快點好起來吧。”
回家後就收到了周斯澤發來的照片,她翻看他的空間,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只是好奇謝昭年□□會是什麽樣的,只是好奇。從周斯澤說說的點贊列表和評論區想找謝昭年□□。但是一無所獲。
林留溪軟在床上,突然将頭埋在枕頭下面,枕套冰涼涼的觸感壓制住臉頰上的紅暈。
啊啊啊,丢死人了。究竟在幹什麽啊!
每星期天早上要來教室周練。
班主任說是自願參加,但其實不來老師就會把你叫到辦公室談話,為什麽不想來?上午有課。上午的課為什麽不能調到下午?都高二的孩子了,要對自己的學業上心,很多班周六晚上都有學生在教室自習。
挨個談完話之後,三班無人敢不來。按林留溪的話說是發神經。
考完四選二有十分鐘休息時間,林留溪想與陸輕悅分享遇見謝昭年的事。
她扭頭看見了窗外的劉雅琪。
劉雅琪推開窗,對看過來的陸輕悅招手:“死人,出來聊天。”
“劉雅琪喊我。”
陸輕悅看了林留溪一眼,起身走外面去,林留溪咽下滿腹想說的話低頭寫題,捏緊了手中的筆杆。
分班後的日子都是這樣。本以為與陸輕悅在一個班一切就會好起來,但随着時間流逝很多事都在暗中改變,最開始只是劉雅琪每節課下課找陸輕悅玩,然後是陸輕悅幾乎每節課下課去他們班上。
林留溪想找閨蜜下課後去食堂吃早飯。陸輕悅說:“我等會下課還要陪去劉雅琪去問題,你自己去吧。”
“好。”林留溪笑着說。
此後她再沒問過陸輕悅,也開始變得沉默。習慣了陸輕悅去找劉雅琪,習慣了她下去跑操的時候将她抛下去找劉雅琪。
這天上課,她看見閨蜜在寫信。這時語文老師走過來,她胳膊肘提醒:“老師來了。”
語文老師注意力一直在書上。陸輕悅心有餘悸。
林留溪似随口問:“在寫什麽?”
陸輕悅道:“給劉雅琪的信。對了這t周六我要和劉雅琪去看電影,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
林留溪道:“你媽同意了?”
陸輕悅道:“我上次跟她大吵一架,她同意我一學期出去玩四次,她知道是和劉雅琪去玩,還要我好好學習人家。劉雅琪現在在一班。”
她看向林留溪,眼中不知是什麽情緒。
林留溪牽強地對她笑了笑。真的很不甘。寫信和去小賣部都和劉雅琪一起。那我呢。我哪裏沒有劉雅琪好了?
當一件事悄然無息改變時,旁人也會有所察覺。
陸輕悅家離學校近下午放學回家吃飯,林留溪家遠放學後依舊在外面吃。與陳願一起。
高二分班的時候陳願沒有跟林留溪在一個班,但下午放學後依舊會一起去吃飯。她倆玩在一起的很大緣由是兩人消費觀一樣,平時出去吃東西也不會太注重價格,一頓飯夠別人在食堂吃一天。很爽。
幾倍價格的前提下阿姨的手自然不會抖,黃焖雞米飯的雞都是一滿碗。
陳願剛動筷,想起了什麽:“說巧也巧,和你閨蜜玩得很好的那個女生上次來我們街舞社找人,我出去就遇上了。我記得她也認識我閨蜜,看見我就對着我笑。好像叫劉雅琪是吧,我總是看見她跟你閨蜜走在一起。”
林留溪不知道該說什麽:“嗯。”
察覺到陳願偷偷觀察自己的神情,她不想要自己表現得難堪,扯出了一抹笑:“她倆以前是一個班的,玩得挺好的。”
陳願一愣,嘴唇動了動有些欲言又止。
林留溪假裝自己在專心吃飯,将這一切說得很輕松,不太敢看陳願的表情,怕按捺不住心中的崩潰決堤。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逃兵了,什麽都逃避,什麽都做不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患得患失,她與陸輕悅的關系需要費盡心思去維護。
曾經不知道芋泥提拉米蘇放了一天一夜就會過期。
不知死活地拿着塑料勺挖一勺放在嘴裏。是酸的。
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12月3日
我就是過期的提拉米蘇。
發酸了,變質了,再也不會有人喜歡我了。
這還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