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日宴
春日宴
後來班上人陸續談起運動會發生的事,那少年人意氣風發,不知驚豔了多少人的青春。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他無意中讓林留溪有了勇氣。
幾次月考下來,林留溪成績上來的很快。
她的名字作為進步之星上光榮榜。
最開始的時候,林留溪站在公交車上背單詞,瞞着家裏寫題寫到淩晨一兩點才睡。只睡四五個小時,時不時精神恍惚,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犯惡心。
學得這麽費力,也只是從年級八百到四百一十。
到最後她堅持不了,才恢複了正常的作息。
擺爛。
進不了一班就進不了吧,能和陸輕悅一個班就好了。
這幾周,林留溪上課昏昏沉沉的,下課鈴一響就撐不住趴桌上睡覺。
從前大課間不跑操她還能盼着大課間睡二十分鐘養精神,現在跑完大課間回來累死累活更困,只盼着明天下雨不跑操。
放在之前,林留溪最讨厭下雨天了。
或許是最近累,這天她睡得很沉,上課了也無人提醒,意識到不對勁醒來的時候已是課中。
化學老師噼裏啪啦念着ppt,根本不在意下面的人聽沒聽懂,書立後的腦袋釣魚釣了一大片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t眼。
林留溪按着太陽穴,依舊被困意裹挾着。
好困。
Advertisement
牆還他媽漏風!冷死了!
熱空調永遠吹得到腦袋吹不到腳,吹得人昏昏欲睡,腳卻凍的失去知覺,僵硬的跟木雕似的。
她心神俱疲,想起之前朋友借了她一本言情小說,手在桌肚翻找,找到了。
拿出來醒醒神。
可剛墊在試卷下林留溪就發覺不對勁,餘光一看自己那昏迷的同桌不知何時醒來了,還憋着笑。
轉頭看向窗外,果然,周肖林臉貼在窗戶上盯着她,陰天光線暗,本就臉上幹巴無肉的老頭如清朝僵屍般可怕。
推開窗,班上大部分釣魚的人都被驚醒。
涼飕飕的風吹過她臉頰,林留溪睡意全無。
周肖林朝她伸手,林留溪把言情小說遞給他,捏神經緊繃。周肖林并沒有說別的什麽。指了指臺上的化學老師。示意她好好聽課。
林留溪點點頭,又怎麽可能聽得進課。
這本書根本不是她的,而是她外班的朋友的!
她如坐針氈,好不容易下課。
陳願過來拍了拍她:“林老板,陰溝裏翻船了啊!”
林留溪幹笑兩聲。早知會被周肖林殺個措手不及就不看了,周肖林會不會把書還給她都不一定,根本就不好向人家解釋啊!
她掙紮着一直走到周肖林辦公室前敲門。
咚咚咚——
“進來。”不知哪個老師喊了一聲。
林留溪這才慢慢推門,還沒走到周肖林面前就已經開始崩潰了,笑的尴尴尬尬。
“周老師……”
周肖林看了她一眼,明知故問:“你過來幹什麽?”
林留溪道:“這書是我借來的……要還給人家……我就是上課的時候有點困……從今往後我一定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她低着頭,視線一直追随周肖林。
周肖林從抽屜拿出繳來的書,林留溪尴尬地不想看,周肖林繼續道:“你呢,這次月考進步了,但是我們不僅要追求進步,還要把成績穩定下來,你高二到全理班壓力會更大 ,以後這種課外書還是少看了。”
林留溪道:“嗯。”
周肖林有意要把書還給她。林留溪暗自竊喜。
誰想周肖林的下一句話是:“讓我看看寫的什麽?這麽好看,上課都想看。”
林留溪嘴角都笑僵了,要死啊!
看封面就知道是本言情小說!幹嘛?公開處刑啊?
周肖林戴上眼鏡,在林留溪瞪視下不斷翻頁,停頓兩秒看看內容,翻着翻着周肖林還抵着唇笑了。
別笑了,行行好給個痛快。
林留溪只覺自己如同站在針尖上,按耐住一把将書奪回來的沖動。
周肖林正在興頭上,突然用方言喊道:“徐志春!”
一班班主任疑惑地回頭。林留溪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他媽不會要念吧。
果然,周肖林:“春,你給我聽着啊!”
他翻到某一頁停下,林留溪都直接想将他從窗戶丢下去,好在周肖林念的不是小說中的原片段,而是小說中引用的一首詩。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周肖林念着念着就走過去拍陳志春的肩,整個辦公室哄堂大笑。只有林留溪笑不出來。
讨厭他。
讨厭他。
永恨周肖林。
恨他一輩子!
周肖林是根本不打算吧書還給她。她只好挑時間去偷。正好陳願的課外書前幾天也被周肖林繳了,兩人一拍即合。
周三的晚自習周肖林辦公室裏只有一個老師值班。
接近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值班老師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大多數時間不會鎖門。所以她走後,林留溪和陳願悄悄溜進去。
值班老師在走廊上和年級組的人遇上了。
“林老師,你就回家了。”
“是啊,回去給我崽做飯。”
兩人靠在門邊,大氣也不敢出。
腳步聲過去後也不确定年級組的人還在不在,等也不敢開。良久才在公用桌肚裏盲人摸象。
“找到了嗎?”
林留溪回道:“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
兩人正打算離開,門突然被推開,一道亮光與室內黑暗分割開來。
看不清誰來了。
林留溪就是心虛。拉着陳願靠在打印機旁邊。
別開燈啊別開燈!
逆着光看他好像是個學生,很高,身形偏瘦。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漫不經心。他走到一張辦公桌面前拿起眼鏡盒。應該是來幫老師拿東西的。
林留溪太過緊張,手肘弄掉了打印機上邊的紙張。
刺啦一聲。來人腳步微頓。
紙張飄在腳邊,他彎腰撿起,擠進來的光束瞬間照亮他臉龐。
是他。林留溪呼吸一窒。
謝昭年眼皮耷拉着,唇線緊抿。
陳願在黑暗中拉了拉林留溪衣袖。看得出很緊張。
應該是發現有人了。
在他打開燈之前,林留溪下意識出聲:“你別開燈。”
少年倒也不意外,饒有興致笑出聲,慵懶道:“還進小偷了啊?”
林留溪自然是不認的:“偷你東西了?我只是來拿東西。”
謝昭年若有所思:“也是,拿東西不開燈。”
這話聽不出是暗諷還是在誇。
“我視力好。”林留溪想了想,答道。
謝昭年被這麽一嗆,愣住了。林留溪拉着陳願匆匆離開作案現場。
淦,怎麽撞上他了。
高一末尾的時光,分班結果如願貼在公告欄上,林留溪與陸輕悅站公告欄下仰頭。從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尋找彼此的名字。
真巧,她倆的名字緊挨在一起。
陸輕悅拍拍林留溪的胳膊:“哎,狗兒子,你看!爹跟你一個班。”
林留溪反拍她胳膊:“滾滾滾,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
出乎意料,一班那一欄沒有謝昭年的名字。原來他選物化政,二中唯一個物化政的十一班。原來不是朝氣的朝,是謝昭年。
她走神。
陸輕悅歪頭笑着,胳膊撞了她一下。
林留溪沒注意,手中書本落地上,夾縫中掉出一張巴掌大的畫。陸輕悅低頭看了:“咦,你畫的?”
畫紙是從尺子裁下的草稿紙,邊緣藏了幾圈膠帶保護。畫中僅由勾線筆勾勒出一座雪山。男人站在風雪中,身後負着一把劍,雪壓着他戴着的黑帽子。
班上下課的時候沒人找她聊天。不想寫卷子她就會畫畫。
林留溪:“對啊,你爹牛不牛。”
陸輕悅啧聲:“張起靈啊。不錯嘛我的好大兒,什麽時候給我畫個天真?”
想到再過不久就是閨蜜生日,林留溪道:“你生日我畫個給你,還想要什麽?要lolita嗎?還是jk?”
陸輕悅笑道:“送我本《十年》就行啦。”
林留溪:“爹滿足兒子。”
“總有兒子想當爹。”
紅底金字的光榮榜,白底黑字的分班告示,兩者挂在一起看久了有些滑稽,來風的時候就會滋啦滋啦。學校公告欄的狹管風不知不覺吹滿一年。
林留溪其實想學美術,比純高考輕松,最重要的還是她自己喜歡。她順勢告訴陸輕悅。
陸輕悅反道:“你家裏同意嗎?”
林留溪道:“不知道啊。”
陸輕悅道:“喜歡就好挺好的啊,湖南卷得要死,當美術生挺爽的。要不你去問問家裏。現在也才高一。”
中午回來的第一件事,她去找媽媽。
媽媽正黃瓜敷臉,沒太大反應:“我能有什麽意見,你之後自己幹什麽都好是你的事,去問你爸,錢都在你爸那。”
最不喜歡找他了,林留溪硬着頭皮還是上了。
這段時間中午林留溪都是在學校吃,突然回家吃林濤很意外,問的第一句話是:“吃過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吃過了。”林留溪繼續說,“老爸,我高考想走美術。”
林濤手捏着茶杯笑了一下,油光發亮的額頭上多出一個“川”字,他笑得謙和,林留溪卻總覺得對方在忍笑,忍着嘲笑。
有這麽好笑嗎?
林濤倒掉茶,說:“乖女兒,我尊重你的選擇。”
一句話,林留溪就知道了結果。
林濤從抽屜拿出一張白紙,示意林留溪站旁邊:“但有些事你得知道,這社會是個金字塔。最上面的是企業家、銀行家、公務員……最底層的是農民工,上面一點的就是打工的,你之後想當哪個階層的人呢?”
他畫了個三角形,用線條隔絕出階層。
林留溪:“……”
林濤自顧自:“小時候抱過你的那個叔叔,一個企業的董事長。他最大的興趣愛好是書法,我們這書法協會的副會長也是他。你還記得嗎?爸爸社會上認識這麽多人就這麽跟你說吧,美術賺不了好多錢。你難道長大是想給人打工做個沒出息的孩子?”
他筆尖指着金字塔倒數第二層,話裏話外的優越感永遠讓林留溪惡心。
她疲憊地重複一遍:“我想學美術。”
林濤皺眉道:“當然,爸爸非常尊重你的想法。但你現在還在叛逆期,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爸爸理解你,爸爸也是這麽過來,你現t在不要想別的,好好學習就行了。”
林留溪笑道:“可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尊重我。”
直接拒絕就行了。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