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雲杳杳一口氣說了許多,整個胸腔都被不甘心充斥着。
謝玄歸緩緩掀起眼皮,與她的目光對上。
她顯然來得很急,身上只着素白衣,包紮好的傷口也因為劇烈跑動而帶出殷紅的痕跡。
明豔的小臉因為失血過多慘白,然而格外清澈明亮的雙眼充滿令人信服的力量。
像一束光,照進深不見底的冰川深淵。
現在的她并不知道這番話對于謝玄歸來說意味着什麽,只知道深邃黯淡的雙眼因為這番話終于願意重新正視她。
“牛啊宿主。”系統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總覺得現在攻略目标看你的眼神跟之前大不一樣。”
陽光仿佛融入他眼中,整個人都變得與平時不同。
雲杳杳心中一緊,慌忙撇開視線,唯有泛紅的耳尖不小心洩露少女心思。
“你如果心存芥蒂的話,不如就讓我把它帶回去,我一定精心呵護它,把它養得完美無瑕之後再還給你。”
謝玄歸沉默良久,直到風陣陣吹過,帶來不自知的暖意,這才從喉間逸出單音節:“嗯。”
得到他允許,雲杳杳開心轉身去找郎若拿忘憂花,剛走沒兩步,足下突然傳來鑽心的痛楚。
她疼得佝偻着身子,摔倒在地。
謝玄歸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大步流星走過來,打眼一看。
鋒利的黃色晶石碎片深深紮進血肉裏,傷口在白皙紅潤的玉足上,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疼歸疼,但卻不失為賣慘的好時候。
“誰這麽沒素質亂扔垃圾。”雲杳杳癟嘴控訴,晶瑩的淚挂在眼眶裏欲墜不墜望向謝玄歸:“師尊,我疼。”
"罪魁禍首"謝玄歸故作鎮定清了清嗓子:“還能站起來嗎?”
她抻着地面試圖站起來,腳剛落地,痛楚就像千百根針直鑽肉裏,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搖搖晃晃向後倒去,眼瞧就要再次摔倒在地。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傳來,便一把被人抱起,熟悉的清冷木香撞了滿懷。
她擡眸,棱角分明的下颚線猝不及防撞入眼中,薄唇微揚,就連唇角都帶着漫不經心的冷漠。
這是穿書以來,謝玄歸第一次主動抱她,可她卻開心不起來。
因為出來太急沒有穿鞋,纖細玉足已沾滿泥灰。
她耷拉着肩,盯着灰撲撲的腳丫出神,就像知道自己犯錯的小貓,不敢看他。
“對不起師尊,百川試煉我搞砸了。”
她愧疚低着頭,只留給他烏黑落寞的頭頂,不複以往自傲張揚,竟莫名瞧出一絲溫順和乖巧。
謝玄歸眼神暗了暗,沒有說話,拂袖掐了個清潔決除去她腳上灰塵。
“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沒想到還是輸給了應白,大長老那老匹夫背後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咱倆。”
謝玄歸擡眼看她:“你似乎對他頗有成見。”
“那當然。”雲杳杳沒好氣道:“宗門上下誰不知道他屬意下任宗主之位,你清心寡欲從不以私謀權,他偏偏把你當做假想敵處處針對,要我說他就是沒安好心的壞人。”
他被她這話說得來了興致,問:“倘若我才是壞人呢?”
雲杳杳頭搖成撥浪鼓,揪住對方的袖子:“你明明不喜歡與人多言卻還是耐着性子教我修煉,在所有人都認為我不可能贏的情況下你依舊沒有放棄我,若這樣的人是壞人,那什麽樣的人才算是好人呢?”
褐色瞳仁幹淨透亮,擁有莫名讓人信服的力量。
謝玄歸不明白她為何會這般毫無保留的信任他,不自然扯過袖子,別過頭不敢看她。
一想到蓬修,她心裏就膈應得慌:“你放心,我既然答應過要拿到蛇鱗果送給你,決不會因為這點小阻礙就放棄。”
她握緊拳頭磨刀霍霍:“我一定會為咱們倆讨回一個公道,拿到蛇鱗秘境通行令牌。”
蛇鱗秘境五百年開啓一次,唯有機緣深厚之人方能入內,機緣這個東西微乎其微,玄之又玄。
萬仙盟為了擴大自身在聖域的影響,集齊衆仙門頂尖強者共同攻克蛇鱗秘境結界,研制出可随意進出蛇鱗秘境的專屬令牌。
凡參與過的宗門可分得五枚令牌,數量極其有限,這也是蓬修為何消尖了腦袋,也要拿到蛇鱗秘境名額的原因之一。
“蛇鱗果,為師自有安排。”謝玄歸聲質清冽,如空谷幽澗:“你且好生養傷便是。”
為師???
這麽說,謝玄歸承認她是他徒弟了?
【都承認我是他徒弟了,離愛上我還會遠嗎?】
蛇鱗秘境是各方強者趨之若鹜的地方,以她的修為就像路邊一直不起眼的螞蟻,随時都有可能被各路大神的餘威波及。
雲杳杳以為謝玄歸是在擔心她的安危,一掃先前陰霾,嘴角輕輕翹起:“師尊是在擔心我嗎?”
謝玄歸将她安置在窗邊長榻上,對她的話避而不答,只是神色有些發青。
愛上她?簡直可笑。
重生回來第一日他便在心中立誓,此生絕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吾并非良善之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起初幫你不過是想借你之手拿到蛇鱗秘境令牌。如今事已成定局,吾也不必再同你虛與委蛇。
謝玄歸正色道:“吾只是不想再被你拖累而已。”末了,拿出一盒愈膚膏放在長案上:“塗完趕緊走。”
雲杳杳笑容僵在臉上,顧不得腳上痛楚,騰的站起來拽住他衣袖:“你什麽意思?”
“若非你從中攪局,蛇鱗秘境令牌早已是吾囊中之物。”男人無情甩開她的手,面色隐有不耐。
“你這男人翻臉也太快了吧。”雲杳杳氣急敗壞:“我這人雖然沒皮沒臉,但答應別人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我既然答應郁蘇要摘下蛇鱗果送你,那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得到它,就像不惜一切都要得到你一樣。”
然而這句話不知哪裏又觸怒了他的逆鱗,一向清俊無波的臉色驟然陰沉,黑眸裏藏着淡不可見的怒火:“做夢。”
雲杳杳還是第一次見他生氣模樣吓了一跳,見他轉身要走,緊緊抱住他後背不肯撒手:“蛇鱗秘境,我一定會去,而你也只能是我的。”
“荒唐,簡直荒唐。”
雲杳杳被突如其來的雄渾怒吼驚到,轉頭往聲音來源望去。
還沒看清來人便被打橫抱起,冰冷的軟絲铠甲激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擡首看到雲高明額頭青筋暴起,咬着後槽牙向謝玄歸賠罪:“小女無狀驚擾了仙君,我這就将她帶回去好好管教。”
“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我的花......我的花還沒拿。”
雲杳杳掙紮着要下來,卻被他緊緊控制住,抱着她往聆月閣方向走去。
掙紮無果,她越過雲高明肩膀沖落雲閣裏站得筆直的謝玄歸大喊:“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好好考慮......唔唔唔。”
話還沒說話,便被雲高明嫌棄的捂住嘴帶走。
喧鬧過後,落雲閣再次恢複冷靜。
一直充當透明人的郁蘇端着忘憂花走進來:“輸了百川試煉,還有雲家可以利用,仙君您這又是何苦?”
何苦?
謝玄歸自己也說不上來。
活了兩世,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等蠢笨之人,心裏想的什麽通通都顯在臉上,還洋洋自得以為能瞞得過所有人。
滿嘴情情愛愛,明明為了生存不得不往他身邊湊,可卻又為了他差點丢了性命。
虛僞,狂妄還聒噪。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往他黑暗無光的世界裏硬是擠出一道彩,讓他想忽視都難。
謝玄歸立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雲杳杳離開的門口,久到郁蘇以為他不會回答時。
幽幽清冷聲響起:“吾身邊注定腥風血雨,我是在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一旦決定,此生再無法回頭。”
剛進聆月閣,整個院子都被五光十色的結界籠罩。
剛進屋,唐芫華和葉兒就圍了上來。
“你這孩子,傷還沒好就到處亂跑。”唐芫華焦急上前給她披上披風,嘴上也沒閑着,見她走路一瘸一拐心疼道:“連鞋都不穿,是不是傷到腳了?”
“沒事,已經不疼了。”
雲高明黑着臉走進內間,生氣歸生氣,喚葉兒過來伺候她淨腳穿鞋後,這才沉聲喝道:“我不管你對辭塵仙君懷有什麽樣的想法,你們兩個絕無可能。”
雲杳杳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男未婚女未嫁,他英俊我貌美,有什麽不可能。”
唐芫華這才知道雲高明追出去後看到了些什麽,雖然同丈夫看法一致,但還是輕撫他肩膀柔聲道:“杳杳還傷着,你有話好好說。”
雲杳杳仗着有唐芫華在,撅着小嘴道:“你可別說什麽師徒相戀,有悖人倫這種話,在我這不管用。”
雲高明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就被她嗆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瞪眼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只懂迂腐道理的老古板嗎?”
那雲杳杳就想不明白了,謝玄歸一表人才,修仙天賦異禀無人能及,性格雖然孤僻冷了點,但這麽多年為人正直從無劣跡。
放到她那個星球妥妥優質男青年,上趕着倒貼的人不計其數,怎麽到這就不行了?
她眼底的不信令雲高明深深嘆了口氣,喝碗涼茶冷靜下來後,坐在她面前:“你可知道辭塵仙君的身世?”
雲杳杳點頭,作為她的攻略目标,這點她當然知道:“江南謝家遭魔族屠滅滿門,這點聖域無人不知。”
雲高明追問:“那你可知自蘇宗主将魔族趕至幻海以西後,鎮壓魔族結界處每隔二十裏就有軍隊駐守,魔族是如何避人耳目來到聖域?以魔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性子,為何來到單就只是滅了謝家全族?”
雲杳杳沉眉,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種不詳的預感。
雲高明接着道:“鎮壓魔族以前,魔族為了找尋聖獸下落将聖域掀了個底朝天,當時鬧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這才不得已開啓仙魔大戰将他們趕出去。”
自千萬年前天地覆滅,世間再無神明,四大神獸也随之一同煙消雲散。
而當年被四大神獸封印的上古兇獸陸吾也不知所蹤,過了幾千年後搖身一變,竟被聖域人尊稱為聖獸人人敬崇。
虎身九尾,威懾百靈。
傳聞陸吾渾身上下皆是至寶,皮毛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化神境強者自爆也無法傷其分毫。血肉不但能強其體魄明其心境,還能使人修為突飛猛進,增益其所不能。
但随着聖域內靈氣逐漸稀薄,陸吾聖威一代一代變弱,貪婪人心開始将主意打到陸吾身上。
直到陸吾坐落的炎陽山徹底失去生機,世間再無法找尋它的蹤跡。
她眉頭緊蹙:“所以您懷疑有人故意捏造聖獸蹤跡,引來魔族屠滅謝家滿門?”
雲高明捋着短須未言,但他眼底銳利的鋒芒,讓她不禁想到更深一層。
她瞳孔放大,被自己駭人的猜測吓了一跳,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問出口:“您認為引來魔族的人,就是謝玄歸?”
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剛想說話卻被唐芫華推了一下:“沒有證據的事咱們可不能亂說。”
唐芫華坐下來:“不過當年蘇宗主将他帶回昆侖劍宗的時候,我曾見過這孩子,那時他才十四歲。經歷了這麽重大的變故,他竟然什麽表情都沒有,一雙眼睛冷得像萬年玄冰平靜到可怕,所以我與你父親才會有這樣的猜測。”
“越是這樣的人越深不可測,就憑你這腦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雲高明接着道:“更何況他還是你與穆青山共同的師尊,縱然已經退婚,難免會叫人背後說你閑話。”
雲杳杳當然知道謝玄歸不是好人,不過是在蘇正志重傷,他被人誣陷下獄之後才黑化的,現在的他是再清正不過的正人君子。
但她不好說給夫婦二人聽,又怕犟得太過,被他們強制管控将她帶回雲城。
只好半真半假敷衍過去:“您放心,人家現在還瞧不上我呢。”
謝玄歸冷心冷情無人不知,追求他的女修亦不計其數,不過都被他不留顏面拒絕回去。
雲高明毫不擔心他會瞎了眼看上他的女兒,只擔心雲杳杳在穆青山那受了刺激一時行差踏錯。
見她絲毫不将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忍不住與妻子對視一眼,互相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