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聆月閣裏秋日明媚,太陽隔着窗戶照進屋子裏的地面上,暈出一道一道的光圈。
雲杳杳從昏睡中醒來,聽着外間季烨正誇張講述百川崖裏的情形。
“您是不知道,時的情形那叫一個兇險......”
“雲師妹掉下懸崖的時候他們看都沒看一眼,搶了赤炎蟲內丹就跑了。”
“若不是剛巧砸中飛過的玄鷹緩沖了一下,您現在就只能抱着雲師妹的屍體哭了。”
“還有這事?”他講得繪聲繪色,驚得唐芫華倒吸一口冷氣。
“不過您別擔心,現在的雲師妹可厲害了,那天有四五個凝真境弟子想從我們手裏面搶走忘憂花。”
“雲師妹赤手白拳以一敵三,将兩個凝真境弟子打成重傷,我先前還納悶她不過聚氣境修為怎麽這麽厲害,今日見到您我就明白了。”
“原來是随了雲城主,在速度和防禦力上的天賦驚為天人。”
季烨一番拍須溜馬将雲氏夫婦哄得喜笑顏開。
雲杳杳睜着眼睛偷聽半晌,仍舊覺得不敢置信:“我跟穆青山的婚事,就這麽退了?”
系統道:“退完婚你就能光明正大追求謝玄歸了,第一名已經累積了一萬零八十八積分,宿主需要趕緊加快進度呀。”
雲杳杳:“那是不是代表我在書中的命運不會再走原身的老路,也一定能改變謝玄歸黑化的命運?”
一人一統說話完全沒在一個點上。
外間不知不覺安靜下來,雲杳杳一轉眼剛好對上唐芫華溫柔的眼神。
“你醒了怎麽不喊娘。”
雲杳杳偷聽被抓包,吓到結巴:“我......我我剛醒沒多久。”
唐芫華也不拆穿她,徑直在床邊落座,看着她慘白無血色的臉,心中升起一陣後怕,瞬間紅了眼眶。
“你從小被我呵護到大,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嚴重的傷,如果再回來得晚些,娘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看上去完全不像已經三千多歲的婦人,頭梳高髻衣着尋常,也掩蓋不住她灼若芙蕖,氣質芳華。
眼眶微紅,淚水更是如脫了線的珍珠,哭得雲杳杳手足無措。
雲杳杳僵硬的扯着嘴角安撫道:“您看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上天心慈饒我一命,再哭可就不吉利了。”
換做以往雲杳杳見她哭,早就撲過來又親又抱的哄着,不像今日,僵硬無措的躺在那裏,臉上雖然含着笑卻帶着前所未有的陌生。
唐芫華只當她這次死裏逃生尚未緩過神來,壓下心中失落,忙道:“呸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
雲高明威嚴的臉上展露出溫柔安撫她道:“多大人了還在女兒面前哭,女兒傷勢未愈還得來哄你,羞不羞。”
唐芫華聽了趕緊擦幹眼淚:“不哭了不哭了。”
正巧,葉兒端了碗粥呈上來,唐芫華接過粥碗親自喂給她喝。
雲杳杳自出生那日起就沒了母親,從小是被繼母帶大,雖說兩人相敬如賓,從未像電視劇那樣受盡惡毒後媽磋磨,可也從未給過她如同親生女兒般的寵愛。
像這樣被人細心呵護着寵愛,還是自記事以來的第一次。
愣神間,她已經被葉兒攙扶坐起,甜粥猝不及防送進嘴裏,溫度剛剛好。
葉兒笑道:“夫人您瞧,少主以前生病就喜歡喝您熬的甜粥,進宗門這麽多年,奴婢怎麽做都做不出相同的味道,少主許久未嘗,都高興傻了。”
唐芫華也跟着笑起來,體貼的降低甜粥溫度送至她嘴邊:“你昏迷三天滴米未進,甜粥雖然好吃,一次也不能吃太多。”
雲杳杳嘴裏的粥差點噴出來,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認:“你說我昏迷了多久?”
唐芫華不明所以:“三日啊,怎麽了?”
雲杳杳震驚瞪大雙眼,将渾身上下摸了個遍。
“別摸了。”系統:“你生命值還剩10小時08分20秒。”
她更懵了:“可是我出百川崖的時候明明只剩八個小時,怎麽昏迷三天反而還漲了?”
“感情您自個兒做過的事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若是系統有表情恐怕已經笑得合不攏嘴,可惜沒有,只能激動得在她腦子裏亂竄。
“你那天送忘憂花昏倒在他懷裏,怎麽扒都扒不下來,謝玄歸拿你沒辦法親自抱你回來的。”
“不愧是我帶出來的宿主,孺子可教也。”
雲杳杳這才放松下來,靠在床頭松了口氣。
雲高明滿臉擔憂的看着她,懷疑她是不是在百川崖裏傷到了腦子:“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雲杳杳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人,尴尬擺手随便編了個理由:“不用,我就是想問最後百川試煉魁首得主是不是我。”
地境初階赤炎蟲的伴生花少說也得值三十萬積分,再加上兩百多年的忘憂花,應該能超過應白。
她有這個信心。
唐芫華與雲高明對視一眼,沉默未語。
雲杳杳的心不禁涼了半截,追問道:“是應白?”
雲高明斟酌着開口:“忘憂花生長條件極為嚴苛,需能吸收日月精華,至純至淨之地方能孕育其精華。”
“兩百年的忘憂花确實稀有,但它一直生長在肮髒黑暗的潭底,吸收不到日月精華,只能徒擔純淨之花的虛名。”
雲杳杳根本不知道居然還有這種說法,雙眸都失去光彩:“所以......它壓根就不值幾個積分是嗎?”
唐芫華還是第一次見她在除了穆青山以外的事上這麽認真,雖然不忍告訴她真相,但接受失敗也是一個人成長必經的的過程。
一針見血,打破她美好的幻想。
“徒有其表,敗絮其中,有名無實罷了。”
聽到這裏,雲杳杳失落的雙眸陡然添上幾分冷意:“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那群屍位素餐的長老們的意思?”
聆月閣與落雲閣相鄰,縱然不想偷聽,母女倆的交談也悉數落入謝玄歸耳中。
他依舊坐在窗邊,打磨一塊黃色晶石。
忘憂花擺在桌上,三日未得清水灌溉,已經漸漸呈現枯敗之相。
郎若氣憤道:“仙君您別聽她的,什麽徒有其表敗絮其中。”
“這朵花您用血肉灌溉精心養護兩百多年,耗費多少了心血,若不是為了百川試煉能讓她贏,何至于故意透露消息讓這朵花被她摘了去。”
“得了便宜,還出言诋毀您,當真是不知好歹。”
郁蘇端着那盤花就要走:“您等着,小仙這就尋個好地方将它種好,屆時養出精華狠狠打他們的臉。”
“不必了。”謝玄歸微微側頭,餘光寒冷如冰落在忘憂花上,寒冷無光的日子裏,唯有這朵花一直陪伴着他。
上面每一片花瓣,每一片綠葉,每一節枝幹他都分外熟悉。
熟悉到差點都忘了,這朵花不但是他悲慘歲月的見證者,亦是他這不堪一生的恥辱。
他掌心用力,黃色晶石四分五裂,無謂的将晶石揚起散落,輕飄飄道:“這朵花吾瞧了三百年早就看膩了,扔了罷。”
郁蘇得令處置忘憂花,這時又聽見樓上人傳來的交談聲。
雲杳杳的聲音十分冷硬:“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那群屍位素餐的長老們的意思?”
“欸,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雲高明道:“那朵花我仔細瞧過,确如裁判所說無甚價值可言。”
她拼了半條性命得來的忘憂花被人貶低得一文不值,心裏不服氣問:“生長在潭底,可有讓忘憂花的功效減弱?”
這點雲高明不可否認:“不曾,近三百年的忘憂花十分難得,許是長在潭底的緣故藥效反倒比尋常忘憂花強勁幾分。”
雲杳杳又問:“那可曾讓忘憂花生出與其種類不符的副作用?”
雲高明搖頭。
“既未減輕藥效,又未曾帶來不好的影響,難道僅憑它恰好生長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就否認它本身的價值嗎?”
她臉色倏然沉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起,顯然是生氣了:“我倒要去找教習長老理論理論,這樣做判究竟是何道理。”
雲杳杳翻身下床,連鞋都顧不上穿,赤着腳跑了出去。
剛出院門正好碰見端着忘憂花往外走的郁蘇,趕忙攔住他,問:“你這是要去哪?”
郎若本來就不喜歡她,現在态度更是肉眼可見的變差:“花爛了,自然是要去扔掉。”
“你先在這等我,哪都不許去。”
叮囑完他,雲杳杳心急如焚跑進落雲閣,剛進大門便一眼看到獨坐在窗前的謝玄歸。
日光下的他渾身散發着冷寂,明明坐在這裏,卻又好像游離在世界之外,讓人捉摸不透。
雲杳杳三步并兩步走到他面前平息氣喘,腦子裏只想要跟他解釋,然而此時站在人面前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最終還是謝玄歸先開口:“你傷未愈,跑這來作甚。”
“來向你解釋。”
她咬住蒼白下唇,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朵花送你之前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枯黃落葉随着微風簌落,剛好掉入他如玉溫潤的手中,他垂眸将樹葉捏在兩指間:“是沒想過會輸,還是沒想過這朵忘憂花如此不堪?”
“都沒想過。”對着他清冷雙眸,不好的話她一點也說不出口:“對我而言,我想把它送給你,只是因為我第一眼見它的時候,它渾身散發着光芒。”
“就好像黑暗前行中突然得到的寶藏,美好,珍貴且難忘。”
“生于黑暗怎麽了,孕育不出精華又怎麽了。”
“難道本該只生于純淨之地,卻也能在淤泥中頑強生長兩百多年這件事情本身,不才是最令人驚喜可貴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