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或看戲,或擔心。
慶河城主雲高明不知前因後果,單憑這兩句話就已品出些許味來,望向穆青山的眼眸森然,随時都有可能發作。
整件事情歸根結底蘇嘉嫣也逃不了幹系,她見事不好,忙走到雲杳杳身邊打圓場。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當雲杳杳還是同之前一樣,因為得不到穆青山的注意而鬧脾氣,于是趕緊擡出穆青山來。
“穆師兄只是太高興,你不知道這一路他幾乎都在想你。”她嗓音甜糯微顫,巧笑倩兮。
“你能活着回來我們都很高興,都怪咱們這些做師兄師姐的沒有保護好你,平白讓你糟了這份罪。”
蘇嘉嫣長着天真無邪的娃娃臉,一雙杏眼水盈盈就像未曾被世俗沾染過的白紙,此時見了雲杳杳眼眶含淚,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們倆姐妹情深。
穆青山也以為她是在鬧脾氣,一邊高喊着醫師,一邊從季烨手裏接過她扶着她前去休息。
竟破天換屈尊降貴來哄她,放在原身的記憶力都是頭一回。
雲杳杳躲開他的手不吃這一套,把高音量冷聲道:“所以你打算就這樣糊弄過去,掩蓋你們道德綁架、蓄意謀殺、見死不救傷害我的事嗎?”
穆青山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調整過來:“當時情況危機沒能救你,我們都深感抱歉,是我們能力不足,你要怨我們也無可厚非。”
他眼底平白生出情意,好似為她的失而複得感到慶幸:“你先乖乖療傷,一會兒我們便去戒律堂請罰向你賠罪如何?”
穆青山是昆侖劍宗當之無愧的正道之士,這番做派一出,旁人幾乎毫無保留偏信他。
有弟子出言道:“百川試煉裏危險不可控,生生死死都很正常,碰上地境妖獸就是教習先生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況穆師兄他們不過凝真境更無力保全你。”
“雲師妹既然回來了,往後勤加修煉便是,無需太過介懷。”
話不算難聽,但多多少少都有指責雲杳杳自不量力,反而怨怪別人的意思。
雲杳杳冷笑:“所以到頭來反倒是我的錯了?”
衆人忌憚雲氏夫婦不敢多言,但臉上的表情幾乎都一樣。
這下季烨總算明白,那日在深淵底下雲杳杳要他辦的事是什麽。
見她氣急攻心,毫無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若非憋着一口氣,恐怕已經站都站不穩。
當即拔高音量諷刺:“如今這世道可真有意思。”
“明明是蘇嘉嫣哭哭啼啼要摘人面佛花救她們家老祖,如今東窗事發忌憚雲家震怒,還敢把全部的罪責推到雲師妹身上。若不是我從頭到尾都與你們一道,恐怕連我都要信了你的話。”
季烨邁着桀骜不羁的步伐走到蘇嘉嫣面前,臉上的不屑和嘲弄幾乎都要溢出來:“就你這演技不當戲子簡直可惜。”
緊接着走到杜書豪面前。
“明明是你幫着蘇嘉嫣欺負雲師妹不說,還硬逼着雲師妹上懸崖峭壁替她摘人面佛花,時那情況雲師妹連自保都成問題,還被逼着上那麽高的懸崖,這不是謀殺是什麽?”
這還沒完,季烨眼神在蘇嘉嫣,杜書豪,穆青山臉上略過一圈:“一個道德綁架,一個蓄意謀殺,一個見死不救。”
“如今施害着搖身一變成為受害者,受害者死裏逃生卻反倒還要被你們污蔑,這世道,天理何在。”
都這個時候了杜書豪還抵死不認:“季烨你少在那胡說八道,明明是她自願去摘人面佛花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季烨才不願跟這種人多言,徑直攤手道:“既然你不承認,那就請長老搜魂好了,是非曲折一搜便知。”
他們三人在衆弟子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正面積極的,他們壓根不相信季烨所說,紛紛叫嚣着要搜魂。
一如那日戒律堂之上的場景。
“有冤自當查清。”謝玄歸走出來:“宗主外出前将宗內事物交由吾代為打理,而今出了這等事吾自當無法坐視不理。”
謝玄歸素來公正不阿,弟子們見到他就跟見到主心骨一樣,紛紛高喊着要替穆青山他們洗刷冤屈,将真相公諸于世。
雲高明震怒:“查,必須查!若是我女兒有半點冤屈,你們這幾個統統別想好過。”
不容他們拒絕,白光從謝玄歸掌心乍現分成三道沒入三人眉心,右手出現一方棱鏡。
此鏡名為窺神鏡,是戒律堂審訊獨有的法器,可将被搜魂者的記憶轉播放大,确保審訊的公平真實性。
就這樣,百川秘境中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的暴露在衆人眼前,頓時啞口無言。
穆青山面色灰白,幾乎站都站不穩。
“竟然是這樣。”唐芫華心底積壓的怒火徹底燃燒,恨不得當即殺了他們:“當着我們的面還敢欺負杳杳,以為我們雲家無人了嗎?”
塑神境強者震怒,天色風雲驟變。
一道恢弘強光從唐芫華掌心瘋狂彙聚,暴掠的法力令人生怖,這一擊下去恐怕會直接要了他們三人的性命。
雲杳杳卻撩開裙擺跪在地上,唐芫華見狀忙将法力收回,着急忙慌扶她:“這是做什麽,你身上還有傷,快起來。”
雲杳杳卻推開她的手,言辭懇切:“女兒不怪他們,要怪也只能怪女兒有眼無珠,錯将一腔真心付諸在不值得的人上。”
“女兒只想懇請父親母親,允我同穆青山,退婚!”
百川崖入口人頭攢動,氣氛卻出奇的安靜。
季烨原以為她是想借自己的手掃清冤屈,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沒想到最終目的居然是和穆青山退婚,頓時眼睛瞪得像銅鈴。
幾道驚天悶雷在穆青山腦海中炸開,他的臉剎那間煞白,失了神般怔愣在那:“你要跟我退婚?”
在場所有人,除了謝玄歸都不曾料到。
雲杳杳渾身是傷,但背脊依然挺得筆直,看都未曾看他:“穆青山性情粗劣,品德敗壞,實不堪與我為配。”
穆青山聽她說要退婚,頓時怒沖到她面前:“當時情況危急,沒能救你是我之過,可難道你就要抓着這件事不放,斬斷我們數十年的感情嗎?”
“這十多年你我二人情投意合,你就這麽狠心舍得?”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感情。”
若是原身在這聽到他變相的挽留,指不定就此被他輕易說動,然後歡天喜地同他互訴衷腸。
可惜原身早已魂滅,現在在他面前的,是不顧一切想要跟他斬斷任何關系的雲杳杳。
她目光如霜,甚至對他的糾纏感到不耐:“在昆侖劍宗裏的日子,你避我如蛇蠍,恨不得将我殺之後快。你縱容他人欺我辱我之時,可有半分想到我與你之間的感情?”
“我不想與你多言,從今以後你我二人,橋歸橋,路歸路,此生形同陌路。”
她曾經有多喜歡穆青山,雲高明與唐芫華都有目共睹。
如今上山不過十年,竟逼得她親手将情緣斬斷,可見這十年裏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唐芫華見她眼中不似當年稚嫩無憂,反倒多了一抹她從未見過的堅毅冷漠,心疼的抱着她哭成淚人。
“好好好,娘答應你,不論你想做什麽,娘都答應你。”
雲高明幾乎毫無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女兒,沒想到穆青山居然背着他們這般欺負杳杳,氣得嘴邊胡須都在顫抖,指着穆青山道。
“這十多年我們雲家掏心掏肺對你,竟然養出你這麽個白眼狼。”
“退!這樁婚事必須退。”
穆青山沒想到雲氏夫婦居然這麽輕易就答應退婚,若被雲杳杳得逞,他還有什麽顏面面對宗主和父皇。
從未在雲氏夫婦面前挺直過腰杆的他,一改恭謙嘴臉朝雲高明硬聲道:“我與杳杳二人婚約涉及整個人族跟雲氏,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豈能如此草率。”
穆青山進雲家這幾年,人皇并未閑着。
先是拉攏不少宗門世家,還收攏不少想要出人頭地的元魂境強者替他賣命。
表面上是人族伏低做小攀附雲家,內裏人族地大物廣,雲家地勢偏僻物資稀少,不少練兵所用的物資都還得仰仗人皇。
他在賭,賭雲高明不會為了這點兒女私情,危及整個慶河雲氏的利益。
蓬修見雙方越鬧越僵,怕鬧到最後不好收場,仗着跟雲高明有幾分私交,上前替穆青山說項。
壓低聲音同雲高明耳語道:“這次穆青山雖然有過,可他畢竟什麽都沒做,貿然退婚人皇那邊恐不好交代。”
“若是今日翻臉,萬一他日仙魔兩戰又起,以雲家地勢唯恐腹背受敵,還請雲城主三思。”
系統早就搬出小板凳津津有味地看戲,見蓬修同雲高明竊竊私語,道:“蓬修這壞老頭,肯定沒什麽好話。”
在演今天這一出戲前,雲杳杳就知道退婚的事沒那麽容易。
雲穆兩氏聯姻,穆家并未唯一獲利者。
眼下戲臺子已經搭好,就看在雲高明心裏究竟是慶河雲氏重要,還是女兒更重要。
雲杳杳輕輕推開唐芫華,擡眸看向雲高明,安安靜靜等待着最後的宣判。
雲高明不知聽到了什麽,看了她一眼後怒目圓睜,衣袖下雙拳握得咯咯作響。
正當她心跌倒谷底時,卻聽他道:“公是公,私是私,倘若這樣便将此事輕易揭過,那穆青山只會變本加厲肆無忌憚欺負我的女兒。”
雲高明臉色亦沉得吓人,不過不是對雲杳杳,而是對穆青山:“你穆家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我雲家悉數奉陪。”
雲杳杳越過唐芫華肩膀,看向獨自站在角落裏的謝玄歸。
他始終着一身白衣,清冷仙訣卻也透着與世無争的漠然。
四目相對,他薄唇輕啓,無聲道:“恭喜你。”
雲杳杳驀然笑了起來,一瘸一拐走到謝玄歸面前,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手中緊握的忘憂花送給他。
用盡全身最後一絲清明,揚唇笑得明媚:“師尊,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