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甲一點點頭, 飛書一封送往京城,囑咐甲二小心守在這裏,便連夜出城, 去了平安縣, 他要查逍遙王側妃的底細。
身為一個合格的皇家暗衛,發現問題便第一時間呈報上去是職責之內,不用主子吩咐便提前找到問題的答案是他的本分。
至于有了答案之後, 要不要上報,就看主子想不想聽了。
聽, 他事無巨細,不聽,他只當什麽都沒發生。
如此才能未雨綢缪,做一個合格的暗衛首領。
房間裏, 楚淩月見唐槿安全歸來, 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下。
“看來,他們這次是打算按兵不動了。”
唐槿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嗯。”
楚淩月正色看着唐槿:“此行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人為何心事重重的樣子?
“娘子。”
楚淩月注視着唐槿,聽她往下說。
唐槿緩緩道:“我見到了我娘。”
楚淩月錯愕了一下。
唐槿繼續道:“這是王府的賞銀,三千兩。”
幾乎不用想, 她就知道這筆銀子定然不是逍遙王的吩咐,應該是錢氏的手筆。
“是伯母?”楚淩月一聽便明白了。
“可她這些年從未管過我。”唐槿費解。
若錢氏當真不挂念原主,沒必要給她這麽一大筆銀子,可若是心有惦念,又為何十年來都不見一面。
楚淩月稍作思考道:“伯母或許有自己的苦衷,而且你過往少不更事, 突然得到這麽大筆銀子, 未必是好事。”
這話,她說含蓄了。
從前的唐槿何止是少不更事, 游手好閑,不思進取……
唐槿默了默:“我想去看看祖母睡下沒有。”她想問老太太一些事。
楚淩月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唐槿沒有拒絕,兩人來到老太太門外,見房內還亮着燭火,便敲響了房門。
“誰呀?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們倆這是?”老太太看着唐槿和楚淩月,目露疑惑。
唐槿順手帶上房門,坐到桌前:“祖母,您能跟我說說我娘嗎?”
“提你娘作甚?”老太太面色一僵,神情有些不好看。
唐槿深呼一口氣:“祖母,我想知道我娘當年離開是否另有內情。”
她總覺得錢氏的眼神不對勁,內疚又複雜,隐隐還帶着沉痛。
當年的事,恐怕并不是原主以為的那樣。
老太太皺眉:“有什麽內情,不就是見異思遷,着急改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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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深看着老太太:“祖母,我今日見到娘親了。”
“她都跟你說什麽了?她在哪兒?”老太太面色一變,忙追問道,臉上滿是憂慮,好似怕唐槿知道什麽一樣。
這樣的情景對唐槿來說并不陌生,之前唐大伯出現的時候,老太太也是這般,好似在極力隐瞞着什麽。
唐槿想起錢氏,想起原主記憶裏的娘親,穩了穩心神。
“祖母,娘親走時,我已經記事了。”
系統的播報聲說明了一切,老太太在撒謊。
老太太嘴角微動,眼中只覺得幹澀,道:“那時候你才十歲,你爹死了還不到一年,她就忍不住改嫁了,老婆子我還能扯謊不成?是你舅舅親口說的,你娘當時也在。”
她還記得十歲的唐槿不吭不響,只緊緊抱着錢氏的腿。
還記得錢氏的大哥絲毫不避諱地說什麽孩子會拖累錢氏一輩子,說錢氏還年輕,說已經給錢氏找到了好人家,而錢氏只是哭,最後用力掰開了唐槿的手。
這次,系統沒有反應,但唐槿總覺得老太太還是沒把話說完。
但看着老太太紅了的眼圈,她嘆了嘆氣:“祖母,我娘親當時确實還年輕,改嫁也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一聽就怒了:“什麽人之常情,我守寡那會兒比她還年輕,這麽多年不一樣過來了,她怎麽忍心抛下你不管。”
唐槿看得出老太太對錢氏有偏見,但人各有志。
她揉了揉眉:“個人選擇不同,倘若我有什麽不測,難道就要拖着我娘子為我守一輩子寡嗎?難道就不許她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了嗎,這對她不公平,所以我支持娘親,祖母您要是想找個伴兒,我也支持您。”
這是原主在錢氏走後的真實想法,原主是真的希望錢氏能過得好。
別的不說,在這一點上,唐槿對原主是欣賞的。
至于原主長大後為何會變成那麽不靠譜的人,或許有很多原因。
爹爹早逝,娘親改嫁,日子清苦,甚至于老太太的過度期望和強勢教育……
“我打死你個胡言亂語的。”老太太氣得站起來,伸手就想摸拐杖,摸了個空。
哦,拐杖在床頭。
她看着倒黴孫女理所當然的樣子,轉頭看向楚淩月,“淩月,你也這麽想?”
楚淩月抿了抿唇,挽住老太太的胳膊,鄭重道:“祖母,我也支持您。”
唐老太太:“…”
她嘴角抽搐了幾下,她才不找糟老頭子做伴兒呢,沒有糟老頭子能配得上她。
她一個人活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見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來,唐槿扶住她另一邊胳膊,拖着她坐下,緩和了語氣道:“祖母您也別氣,我今日見到了娘親,她對我很好,還給了我三千兩銀票,怎麽看都是在乎我的。”
老太太順着坐下,仍舊沒好氣道:“怪不得你幫她說好話呢,原來有銀子就是娘。”
唐槿無奈笑笑:“祖母又想岔了,就算娘親一文錢都沒給我,我也會這麽說,她看起來不是狠心的人,您老就跟我說實話吧,當年到底還發生了什麽?”
老太太低嘆一聲,看了眼唐槿,又嘆一聲,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那是唐槿幾歲的時候呢,她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原本活潑愛笑的小兒媳不知道怎麽就轉了性子,再也沒有過笑臉。
就連懷孕生下孩子,也一直死氣沉沉的。
直到那天,她從田裏早回家了一個時辰,一進院子就聽到錢氏的哭聲。
她心裏一慌,剛走到門前就聽見錢氏聲嘶力竭地哭喊聲:“你不喜歡槿兒,你讓我生她做什麽,你就是希望她是個兒子,哪怕那兒子不是你的種,只要是老唐家的,你也願意養,可憐我的槿兒,你怎麽能下得去手害我的槿兒,你怎麽不去死,該死的是你們…”
她推開門,看清屋裏的情況後頓時目眼前一黑。
小兒子端着個空碗,地上撒了一灘黑乎乎的東西,刺鼻的氣味告訴她,那是毒老鼠的藥。
而錢氏抱着吓呆的唐槿,手裏握着一把菜刀,一副要跟小兒子拼命的架勢。
老太太當時就一陣天旋地轉。
也就是那一天,她知道了一切。
更早一些,小兒子被征勞役離家那幾天,老大竟打暈了錢氏,欺辱了自己的弟妹。
錢氏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自己的相公。
小兒子卻讓她不要跟任何人說,那之後就開始冷落她,而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
小兒子還是只讓她忍着,說會把孩子當作親生的。
後來,錢氏生下了唐槿。
老太太在那一刻才明白,錢氏為何突然轉了性子,小兒子又為何不喜唐槿。
她還曾天真地以為是小兒子糊塗,重男輕女,平日裏不知道敲打了小兒子多少回。
到頭來,真相竟是這樣的不堪。
而在小兒子想偷偷殺死唐槿的這一刻,錢氏終于不忍了。
她記得錢氏哭得死去活來,記得小兒子被自己打得遍體鱗傷,記得大兒子狡辯,說是錢氏先行勾引。
她不停地打着兩個兒子,感覺天都塌了。
她含辛茹苦半生,到底養出了兩個什麽樣的混賬出來,一個窩囊廢,一個畜//生。
就在她一怒之下恨不得把大兒子打死的時候,那個畜//生竟然爬起來就跑,竟然就那麽跑了。
從此再也不曾歸家。
而這個家也徹底散了,小兒子被打狠了,一直病恹恹的,最後一場風寒直接去了。
錢氏也在同年改嫁。
好好的家,就那麽散了。
往事歷歷在目,唐老太太吸了一下鼻子,流出兩行熱淚來。
她看着唐槿,哭着又笑了,笑得很難看。
“你大伯他原本還算聽話,可長大後就翅膀硬了,不肯踏實幹活,偷雞摸狗壞了名聲,一直說不成媳婦,可他不思悔改,還欺辱了你娘親,我知道後就把他趕出了家,後來你爹就病了…”
老太太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她該怎麽說那個畜//生大兒子才是唐槿的生父,該怎麽說唐槿以為的親爹曾想一碗老鼠藥……
她說不出口。
是她們老唐家對不起錢氏,她沒臉說啊。
“祖母。”唐槿看着痛哭流涕的老太太,有些後悔了。
或許,她不該問的。
老太太握緊唐槿的手,哽咽道:“你娘是個可憐人,她如果過得好,咱們就別去擾她的清淨了。”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大兒子,以為唐槿這輩子都見不到錢氏了。
所以她口口聲聲怨着錢氏,用可憐的謊言哄着唐槿,也哄着自己。
許是老天也看不過去,怪她為了隐瞞真相,說錢氏見異思遷,怪她沒有教育好兒子,養出了那麽個禍害來。
她悔啊。
“早知道,我就該一口氣打死他的,可我沒用,我沒用啊。”
老太太泣不成聲。
唐槿不想問了,可能真相比她想得還要慘烈,她也不忍心看老太太如此心痛。
“祖母,我娘她過得很好,我不會去打擾她的,我也不問了,您快別哭了。”
祖孫兩個相擁而泣。
楚淩月見狀,默默紅了眼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世間苦難,各有各的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