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逍遙王聽的太陽穴直跳:“老二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錢氏給逍遙王倒了杯酒, 柔聲道:“王爺別動氣,小心身子。”
話落,她狀似随意地朝白管家吩咐道:“賞些銀子, 讓人都走吧, 叫上幾個侍衛,好生把人送回樓上樓,莫要再生波折。”
“是。”白管家低頭應了一聲, 剛轉過身便又被叫住。
“白二,把那女子帶來。”逍遙王不知想到了什麽, 吩咐了這麽一句。
白管家轉過身來,又稱“是”,腳卻沒有急着再走。
錢氏面色僵了僵,強撐笑意道:“王爺這是……”
逍遙王拍了拍她的手背, 安撫道:“本王就是念及故人, 多給她賞些銀子。”
錢氏卻不領情,狀似吃味地躲開了手:“王爺想見誰就見誰,奴家也想看看那曾經的相府千金是怎樣的風韻猶存呢。”
逍遙王笑笑,朝白管家擺擺手:“命人送回去吧, 多給些賞銀。”
若真是褚伯光之女,被老二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改日再見。
錢氏卻看穿了他,嗔道:“王爺怕是有意糊弄我,想私下裏去見。”
逍遙王無奈扶額,看向長女:“萱兒, 你先帶玲珑回房去。”
周萱沉默起身, 六歲的周玲珑乖巧地跟着她。
錢氏幽幽一嘆:“萱兒這孩子心思太重了。”
雖然人人都喚她一聲王妃,但她實際上只是個側妃, 周萱早逝的生母才是逍遙王名正言順的王妃。
逍遙王把錢氏摟在懷裏,語氣溫和道:“萱兒就跟她母妃一樣,歷來性子沉悶,凡事順着她就是,免得再惹她心生怨怼。”
他的發妻江氏是京城世家女,十年前來到平蠻州後便一病不起,沒出兩年就去了。
逍遙王雖性子耿直,但并不是傻子。
彼時他雖年少,但也期許過與妻子舉案齊眉,見她總郁郁寡歡,還特意去打聽江氏出嫁前是否遭了什麽變故。
這一打聽才知道,江氏原本就有心悅的男子,嫁給他不過是父母之命。
那時的他雖心生惱怒,但更心疼江氏,便事事順着江氏,卻沒想到順出了事來。
離京的前一晚,江氏竟想毒殺于他,好卷了王府的銀錢跟着那個男子遠走他鄉。
他本怒不可遏,念及女兒尚且年幼,才忍了下來。
沒想到江氏被拆穿後反而驚懼過度,自此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想到往事,逍遙王不由握住錢氏的手:“本王原以為這輩子遇不到一心人,沒想到老天爺把你送到了我身邊,本王的心小,現如今就只裝着你一個,我想見一見那女子,是因為老二今天故意說的那些話。”
對安郡王的酒量,他還是了解的,不至于幾杯酒下肚就醉成那樣。
那就是有心說那番話給他聽的,所以他才想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錢氏不由攏緊手指,仍舊不依:“那也不許見,除非帶上奴家一起見。”
聽她這麽說,逍遙王不僅沒惱,反而心情更好了:“好,帶你一起見,你這性子啊,真是被本王慣壞了。”
錢氏撇撇嘴:“你也就現在慣着我,待我人老珠黃,你說不定就去慣別人了。”
逍遙王拍着她的肩,忍俊不禁道:“都八年了,你見我多看過哪個女人一眼。”
八年前,他原本以為日子就那麽一成不變地過了。
那年春天,亡妻祭日,他獨自飲酒到深夜,心頭煩躁地出府,在外面轉悠,便看到了在路口燒紙錢的錢氏。
面如缟素的女子神情凄婉,孤孤零零地燒着紙錢,嘴裏不停說着對不起,最後竟暈厥過去。
他看得心頭凄惶,便把人帶回府,命府醫診治。
沒想到錢氏醒後卻不願離去,跪在地上求他收留。
“民婦實在是走投無路,求王爺收留,只需給我口飯吃便好。”
他當時也不知是怎麽了,鬼使神差地答應下來。
之後卻總不由自主地想起錢氏哀婉的樣子,多番留意之下,夜深人靜時,竟對錢氏魂牽夢萦。
後來啊,他幾番示好,撇下親王之尊,歷時一年才走進錢氏的心。
一提到八年,錢氏面色一頓:“你是王爺,也就說這些話哄我,奴家雖長在鄉野,也知皇家無情。”
逍遙王把錢氏摟在懷裏,皇家或許無情,但他們周家人卻偏愛出癡情種,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他無奈笑笑:“本王不跟你解釋,餘生還那麽長,愛妃且看着吧,倒是你,這麽多年一直不願做正妃,是不是還沒放下。”
沒放下那個讓她深夜在路口燒紙錢說“對不起”的男人。
錢氏抿了抿唇,緩緩道:“我不做正妃是覺得萱兒心思重,留個正妃之名給她娘親,省得這孩子再鑽了牛角尖。”
逍遙王卻執着地問道:“你還沒說有沒有放下。”
兩人相守八年,真心換真心,有些事雖然沒有提過,但多少有點顧忌。
可此刻,他想明明白白地聽一回答案。
錢氏坐正身子,不由加重了語氣:“我這些年雖沒忘了他,但也只是沒忘了而已,奴家對王爺的心,王爺還看不到嗎,作何要問?”
說着,她突然流下兩行清淚來。
逍遙王登時慌了,忙給她擦淚,連連哄道:“愛妃別哭,本王不問了,本王再也不問了…”
這一哄卻不知戳到了哪裏,錢氏哭了半天收住聲。
“王爺,奴家有件事要跟你講。”
逍遙王笑着道:“愛妃慢慢說。”
“其實奴家瞞了您,奴家并非無親無故,奴家還有一個女兒,還有父兄…”錢氏絮絮叨叨地說着,從她二八年華嫁入唐家,從她被相公敬重的大哥欺辱,從她向相公哭訴自己的遭遇,從相公自此意志消沉,從父兄逼她再嫁,從她離家無處可歸,從她入了王府,從她成為側妃過上順心日子,直到今日遇到女兒。
那些刻意遺忘,有心避開的過往,仿佛是藏在心口的一個暗瘡,終于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錢氏一口氣說完,又忍不住落淚:“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槿兒,可槿兒偏偏是那個人的孩子,我…我對不起她啊。”
逍遙王聽得心頭一陣沉重,咬牙道:“你相公該死,你的父兄也不該認,你相公的那個大哥最該死,愛妃受苦了。”
他現在一點也不醋了,因為那個男人不配。
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辱了,不想着給妻子找回公道,反而讓妻子忍着,既然選擇了讓妻子生下孩子,卻又待女兒不好,還因此冷落妻子,那樣的男人活得太窩囊了,不僅窩囊,還無能。
親大哥又如何,從自己的妻子被欺辱那一刻,那大哥便再也不配做大哥了,若換了他,非要取那賊人狗命。
錢氏忍不住又想哭,這個男人貴為親王,卻待她如若珍寶,也因此給了她坦白的勇氣。
許是因為時隔十年又見到了女兒,她原想帶進墳墓的秘密,終是沒有再藏下去。
“愛妃別難過,你若是願意,本王可以收她為義女。”逍遙王也是沒想到,今日來府的那些人裏,竟然就有錢氏的女兒,還是樓上樓的掌櫃。
錢氏卻搖了搖頭:“槿兒的生父仍在,我不知該如何認她,再者也是為了王府考量,王爺不必挂心。”
她何嘗不想認回自己的女兒,可唐老太太性子執拗,對唯一的孫輩如何肯放手,王府裏又有周萱這個心思重的長女,認了只會多生事端,尤其唐槿的生父還在,萬一聽到風聲找上來,她沒辦法去面對那些不堪。
“好,本王聽愛妃的。”話雖這麽說,逍遙王心裏卻另有打算,他要找到那個狗賊,取其狗命,至于那個孩子,若為人尚可,他自會護着,若為人不堪,他不予理會便是。
王府外,安郡王一被扶上馬車便面若寒霜:“枭兒,吩咐下去,準備動手吧。”
周枭卻不解道:“父王為何特意提起楚淩月的身份,萬一皇伯父有心相互,豈不容易壞事?”
“要的就是他派人護着,你說在這平蠻州,誰敢從逍遙王府手底下劫人?”安郡王低低一笑,人進了王府,又是從王府侍衛手下消失的。
他才好做文章,來個禍水東引。
周枭跟着笑:“兒明白了。”
安郡王冷笑:“回府,吩咐那老道做好準備。”
另一邊,白管家找到唐槿遞給她一個錦盒:“我們王爺吃得盡興,這是賞銀。”
唐槿沒有矯情,從容接了過來,也沒有拒絕王府侍衛相送。
馬車緩緩駛動,離開逍遙王府。
唐棉四仰八叉地往後一躺,一把扯下面紗:“可算是完了,累死我了。”
扮作楚淩月太難了,她走路不能邁大步子,說話也要夾着嗓子,繁瑣的裙裝最為折磨人。
她光是裝模作樣一晚上,什麽也不做都覺得累。
“戴上,不可大意。”唐槿皺了皺眉。
“怕什麽,沒看王府的侍衛都跟着呢嗎?”唐棉不以為意道。
唐槿皺了皺眉:“你怎知這不是故意讓我們放松警惕。”
唐棉一愣,坐起來戴上了面紗:“行吧,聽你的,不過咱們到底是要防誰啊?”
又是誰要對楚淩月不利?
唐槿睨了她一眼,還是沒有明說:“以後你便知道了。”
唐棉聳聳肩,沒有再問。
她們謹慎了一路,沒想到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樓上樓後院的屋檐上。
甲二遲了些回來:“大哥,都攔下來處理掉了,是安郡王府的人。”
甲一沉思片刻,低聲問道:“逍遙王的人呢?”
“全打暈了。”
“安郡王府的人都處理幹淨了嗎?”
甲二拍了拍發酸的胳膊:“放心,幹幹淨淨。”他在城外荒林裏挖了半天的坑,才把屍首都埋嚴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