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暮色四合, 馬車來到逍遙王府外。
兩道皇家暗衛的身影藏在暗處,兩兄弟對視一眼,甲一仍在後面跟着, 甲二先進了王府, 觀察情況。
馬車一停,唐槿率先下了車,而後轉身, 朝蒙着面紗的唐棉伸出手。
“娘子,我扶着你。”
被小姐妹叫了這麽一聲娘子, 唐棉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就很不适應。
“有勞阿槿。”
嬌滴滴的聲音落在唐槿耳中,差點沒忍住把唐棉的手甩開。
小姐妹這嗓子也夾得太做作了,聽得她頭皮發麻。
王府的管家應是提前接到了吩咐, 溫和有禮地引她們一行人去了偏院, 看着像是臨時給她們空出來的,也完全按照唐槿的要求,沒有派人過來幫忙。
只是,管家安排妥當後并沒有走, 而是看向了唐槿:“這位可是唐掌櫃,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唐槿并沒有直接跟他走:“閣下有什麽話,在這裏講便可。”
“在下姓白,唐掌櫃可是平安縣唐家村人士,姓唐名槿,今年二十, 生辰是立夏之日。”白管家打量着唐槿。
聽到他這番話, 唐槿心裏感到一絲不适:“白管家此話何意?”
調查她也就算了,怎麽還當面對起信息來了, 這王府的人也太沒禮數了。
她又不是犯人。
白管家見狀,笑了笑:“唐掌櫃不要緊張,在下并沒有惡意,只是有人想單獨見你一面,此人姓錢。”
說着,他拿出一個錦帕來,遞給唐槿。
唐槿接過來看清上面的內容,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
帕子除了繡着原主的生辰八字,角落裏還有四個字:吾女槿兒。
這是……
唐槿陡然想起一個人,那個在原主十歲那年便不知所蹤,據說早已改嫁的娘親。
錢氏!
沉默片刻,唐槿緩緩道:“王府家宴結束之前,我不會離開此院。”
也就是她不會貿然在王府走動,倘若那人真的是錢氏,可以來見她。
白管家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唐掌櫃稍候。”
白管家一走,唐棉便問道:“誰想見你?”
唐槿将帕子遞了過去:“可能是我娘。”
原主的爹是在原主十歲那年春天病逝的,同年秋天,原主的娘親便離了家。
十歲的孩子已經懂了很多事,對親娘的記憶尤為深刻。
唐槿也從原主記憶裏知道,錢氏嫁到唐家後沒幾年,外祖一家便搬離了平安縣。
十歲那年,原主的舅舅聽聞妹夫病逝,便從外地趕回,沒幾日就說服錢氏改嫁,此後十年裏,錢氏再也沒有回過唐家村。
“唐嬸嬸在王府?”唐棉震驚,她跟唐槿同歲,自然也記得小夥伴的娘親。
唐槿點點頭:“或許吧,你們幾個都去院門外守着。”
院子裏只留唐棉一人便可,待會唐棉也只需在廚房外等候,她生生火做做樣子,再叫人過來端菜就行了。
待錢氏來的時候,唐棉看着盛裝打扮的中年女子,那一聲“唐嬸嬸”也沒有叫出口,只乖巧地守在了廚房門外。
廚房裏,天色才暗下來,燭臺已點燃了十數支,亮如白晝。
母女二人平靜打量着對方。
一個衣衫素淨,眉眼間尚未脫去少女意氣。
一個錦衣華服,雍容端莊,歲月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錢氏盯着唐槿那張跟自己有兩三分相似的眉眼,上前兩步,擡起了手,在就要摸到對方發頂的時候,被輕輕躲開。
唐槿偏過頭,沒有作聲,看原主的娘這身打扮,想來這些年過得也不差,那就好,那就好。
雖然原主十年來從未提起過娘親,似是在跟誰較着勁。
但唐槿卻從原主的記憶裏看到,為人不怎麽樣的原主,一直在盼着改嫁的娘親能過得好。
錢氏嘆息般地收回手:“槿兒可是在怪我。”
唐槿搖頭:“不曾。”原主沒有怪過。
錢氏卻沒有信:“我知你定然是怪為娘狠心的,你怪我也是應當的。”
唐槿仍舊還是那兩個字:“不曾。”原主從未怪過,她也不會。
錢氏笑笑,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目露欣慰:“你祖母把你教得很好,你越來越像你爹了,像你爹好,像他好。”
似是因為提起了亡夫,她臉上明明笑着,眼底卻掩不下悲切。
唐槿默然無語,不知該說什麽。
錢氏輕嘆一聲,眼神沉了沉:“我來不是為與你相認,咱們母女的緣分淺,這輩子是娘欠你,逍遙王府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往後也莫要再來了。”
唐槿張了張嘴,想說她也沒打算相認,但原主的記憶就在腦海,那無數的思念與期盼,壓抑又可憐,引得她心頭酸澀。
“您…這些年過得好嗎?”
錢氏卻只回了句:“娘對不起你。”
說罷,轉身就走,腳步極快。
直到她走出這個院子,眼眶裏強忍的淚水才滾落兩滴。
白管家跟着她身旁,忍不住道:“王妃您為何不告訴她,這些年……”
錢氏擡頭看了眼昏沉沉的天,擦去眼角的淚水,面色恢複平靜:“走吧,她若識趣,便不要理會,她若不識趣,便攔着,只…莫要傷她。”
白管家點頭,沒有再多話,他的命是王妃救下的,在這個王府,他忠于王爺,但更忠于王妃。
所以在安郡王世子提到唐槿二字時,他便留心打聽了一番,确認這個唐槿就是王妃的女兒,這才告知王妃。
其實王妃這些年也惦記着女兒,也曾時常命他悄悄去打聽關于唐槿的消息,在得知唐槿考中秀才時,亦喜極而泣,從那以後才放下心,沒再提過。
沒想到,如今身份天差地別的母女兩人,竟陰差陽錯地相遇在王府。
錢氏肅了肅容,走向前廳。
“母妃,您去哪了?”小郡主周玲珑一見到錢氏,便撲到了她懷裏。
錢氏拍了拍女兒的背,笑得溫柔:“玲珑乖,你父王呢?”
“父王去書房了。”
屋檐上,甲二悄悄離開,與甲一彙合。
“大哥,王府裏沒什麽異樣。”
“不可疏忽大意。”
甲二想到方才看見的場景,那位王府側妃跟唐槿之間似是不同尋常。
廚房裏,唐槿心情複雜地嘆了嘆氣,不明白錢氏為何要現身這一面,又為何出現在逍遙王府,看地位還不一般。
很快,王府家宴開始了。
樓上樓的小二一邊唱着菜名一邊把菜依次放下。
蒜香蜜汁雞翅,蒜泥白肉,蔥油青筍,蛤蜊蒸蛋,黃焖魚翅,紅燒鹿筋,清炖肥鴨,四喜丸子,蒜蓉龍蝦尾,佛跳牆一壇。
最後一道是冰糖燕窩粥,一盅分盛六碗,約好的十二道菜,葷素搭配,琳琅滿目。
逍遙王是個面白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須,身材微胖,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
“本王就愛吃佛跳牆,快打開壇子。”
“壇啓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奴家也愛吃呢。”錢氏笑笑道。
逍遙王大笑着伸出筷子:“愛妃懂我,咦?樓上樓這次做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奴家也覺得味道極佳。”錢氏附和。
安郡王父子對視一眼,沒有搭話。
酒至半場,周枭敬了逍遙王一杯酒,笑道:“皇伯父,侄兒沒說錯吧,這樓上樓新出的私房菜可是一絕。”
逍遙王點點頭:“不錯,白二,看賞。”
白管家點頭:“王爺放心,賞銀都備好了。”
安郡王這時起了身,大着舌頭道:“王兄有所不知,這私房菜味美,做菜的人更美,那楚淩月雖然嫁了人,但風韻猶存啊。”
此話一出,席上一靜。
錢氏立時捂住小女兒的耳朵,語氣明顯不悅道:“王爺,奴家就先帶玲珑和萱兒退下了。”
逍遙王長女周萱眼神一閃,卻坐着沒有動。
逍遙王眉目一沉,拍了拍錢氏的胳膊:“愛妃坐着,今日菜肴甚佳,多吃些。”
随後他看向安郡王,呵斥道:“老二,你喝多了。”
安郡王一把年紀了還被自家兄弟呵斥,也不覺得尴尬,臉上的笑容更大:“王兄啊,你可知這菜出自誰手?褚伯光那老兒知道吧,這菜就是他的嫡女褚寧蓮做的,真是沒想到啊,昔日的相府千金竟改名換姓嫁給了一個鄉野丫頭,還在樓上樓做起了廚子。”
一說起褚伯光,逍遙王便皺起了眉:“提那逆賊作甚,你以後也收斂些,若再行事荒唐,本王必不饒你。”
從前他還是大皇子時,皇位之争,褚伯光是站在他這邊的。
褚伯光被貶後來到平蠻州落腳,如今又惹上人命官司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畢竟李知府把動靜鬧得那麽大,平蠻州又是他的封地,此事也讓他面上無光。
安郡王似是已經醉糊塗了,公然就摔了杯子:“王兄要怎麽不饒我,我現在無權無勢,就落了個空頭郡王,找找女人還不行了,再說了那些女人都是自願的,就是文安來了,也管不着我找幾個女人。”
文安是當今女帝未繼位之前的公主封號。
“休得胡言亂語,喝醉了就滾回去,別在這裏丢人現眼。”逍遙王面色一沉,眼裏有了怒意。
安郡王卻潸然淚下,好似很是委屈一般站了起來:“我丢人現眼,王兄好大的威風,我今日還真就胡鬧了,來人啊,把那個廚子…就是褚伯光他女兒給帶過來。”
“枭兒,扶你父王回去。”逍遙王忍着怒氣,朝周枭道。
周枭連忙起身:“皇伯父息怒,我父王他是喝多了,侄兒這就帶他回去。”
安郡王腳都站不穩,被兒子強行拖着往外走,嘴裏還一直嚷嚷:“來人,把她帶過來,本王見見,好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