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閉關期滿
第084章 閉關期滿
不知過去了多久, 謝辭昭忽然于一室靜谧中睜開了眼睛。
此時屋外像是晚上,她屏息靜氣,有靈力罩的隔音, 各間連接起來的屋舍都聽不見各自發出的聲音。
她發覺自己的頭不知何時又疼痛起來。
謝辭昭從打坐的蒲團上勉力站起身, 卻又像是剛認識自己的雙腿般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她垂眸看着自己飛速變得僵硬麻木的腿, 察覺那股怪異的麻感幾乎已經要蔓延至手臂, 于是果斷伸手拉起了腿上的長褲。
是鱗片。
瑩白色、泛着微微藍光的鱗片。
鋪天蓋地的痛感如浪濤般将她包圍起來, 黑暗中,她幾乎能聽見自肌膚上傳來的寸寸皲裂聲——無數鱗片占據了她原本光潔的皮膚,謝辭昭心跳如擂鼓,在極致的痛楚中隐約瞥見自己身上的鱗片正不斷張合, 在白與藍的交界處泛出隐約的霞光色。
……好疼。她渾身都被痛覺所支配,再也控制不住嘔吐的欲望, 勉強支起身子幹嘔一聲, 吐出來的卻是透着黑色的鮮血。與此同時,那道自少時便一直侵擾自己的聲音再度于耳畔響起——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痛了。
謝辭昭跌在地上,不光是腿,她的手也開始生長這些奇怪的鱗片。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包裹在襁褓中, 重新變成了嬰兒,這些鱗片給她安全感,似乎覆蓋在她身上便能讓她戰無不勝無堅不摧。可是若真如此,若真如此……
她還能算作是人嗎?
這一點心驚并不能克制住在體內橫沖直撞的澎湃殺欲, 謝辭昭顫抖着手拾起方才一齊跌落在地上的一角銅鏡。她攬鏡望去,與鏡內那似人非人的怪物對上了眼。
她已不能算作是人了。
謝辭昭的手緊緊抓住鏡子的邊緣, 怔怔看着鏡子內陌生的自己。那雙從小被斥作異類的金色眼眸不知何時竟然變作了如龍蛇般的豎瞳,就連眼角都覆蓋上了些許瑩白色的堅硬鱗片, 她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臉,心一沉再沉,直入谷底。
這一定是心魔在作祟,是幻境使然。謝辭昭渾身仿佛浸在刺骨的冰水中,不知覺中,她雙唇之間再度溢出鮮血。她盯着銅鏡心道,這不可能的,自己是師尊帶大的孩子,與她們沒有區別!師尊那樣好,将自己視若己出,如若這一切被師尊與師妹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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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還會如從前般對待自己嗎?
謝辭昭将視線從鏡中轉向自己覆滿鱗片的手腕。這一刻,她聽不見耳畔古怪卻逐漸清晰可辨的上古吟唱,也顧不上體內沖撞的毀滅欲,她盯着手腕看了幾瞬,随即狠狠剜去了腕間閃爍着微光的鱗片!
那片夢幻而美麗的鱗片連皮帶肉被剜了下來,連着一絲血肉挂在她的腕間。真的好疼,比剜下血肉的感覺更疼更可怖。更糟的是她的殺欲随着見血已經幾乎控制不住——
可是這一切決不能讓旁人知曉!世人皆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只是她一人受罰,一人挨打,一人被趕出學宮也便罷了,決不能連累師尊與師妹,決不能讓其餘人知曉……
……知曉我是魔族的孩子。
真相乍破,如銀瓶中迸裂的水漿,澆得她渾身都戰栗起來。被名門正派撿回去養的魔族的嬰兒,只在荒唐話本上出現的橋段發生在她身上,她只覺得迷茫。如此她又算誰呢,自己真的還能以謝辭昭這個身份活下去嗎?
空茫古老的歌聲與呼喚聲壓過了一切,再度響起!
在這一刻,謝辭昭終于聽清了三百年萦繞在自己耳畔的聲音是什麽。
那是來自千萬年前的上古龍吟。
那時靈氣充沛,人人只要得道皆可飛升,如今已淪為傳說的神物在那最好的時候并不罕見。龍與龍之間各有族群,相攜遨游九天。有眷顧人族的金龍,潛游四海的青龍,游走在仙界與人界的白龍……還有舉族安居在最偏最遠,最邪最惡之魔域的魔龍。
一室晦暗中,魔龍後代的雙眸閃着金光。魔域足足期盼了三千年的孩子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在血腥氣味的刺激中,她用已不能稱作是手的龍爪緊緊抓住了地上冰冷的長刀——
然後,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若自己再動一絲殺念,再往門口前進一步,那麽這柄刀将會毫不猶豫地劃破她的脖頸。對比徹底覺醒,真正變回任由殺欲掌控身體的魔龍出去為禍人間,她寧願就在此處自刎。
哪怕與自己玉石俱焚。
*
沈菡之守在學生殿外。
她聽着屋舍中傳出的細碎聲音,臉上的神情比月光更冰更冷。在四海十三州內殺名遠播的月侯刀在此時于她而言仿佛一根拐杖,用于支撐她顯得有些無力的身形,她站在某間屋舍的不遠處,感受着屋內的靈力波動,藏在袖下的手顫了顫,為這間屋子再套上了一層匿靈訣。
“沈菡之,你在這幹嘛呢?”有人朝這邊走來,詫異道,“我剛剛好像感知到此處有殺意波動,是誰的心魔出來了?你察覺到了嗎?”
來人是薛忘情。
沈菡之站在原地,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聞言擡眸,輕輕搖了搖頭。
“或許是誰在練刀練劍,”沈菡之平靜道,“你也知道,我門下那幾個下手素來沒輕重的。此處有我看着就好,你去盯着你家樂琅在的那排屋舍吧。”
薛忘情神經大條,聽她如此說,便接受了:“那我走了。你家那幾個修煉起來真是不要命,尤其景應願,也就小謝督學省心些……你自個看緊點啊。”
沈菡之聽着腳步在身後遠去,不動聲色地松開了握緊的刀。
她看着緊閉的某扇門,輕輕嘆了口氣。
真當師尊是傻子嗎。沈菡之心道,果然孩子長大了就是不可愛,小時候睡着了偶然還會冒出毛茸茸的白色龍角,現在不光什麽都沒了,還總是躲着自己,神神秘秘地閉關,一走就是十年二十年——
可是辭昭啊,雖然師尊是徹頭徹尾的人族,沒辦法孵粉色的蛋,但師尊卻有你從小小的嬰孩長成青澀少年,再從少年變成可獨當一面的門派大師姐的所有回憶……
我早就将你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不光是你,姒衣與應願也一樣。沈菡之凝視着那扇隔絕一切聲音的屋門,握刀的手收緊又松開。修真漫長,世界廣大,若師尊還不能庇護你們,還不能将你們當做是至親的家人,在這條孤獨的路上,你們又能去哪裏遮風擋雨呢?
有風吹過,沈菡之緩緩阖上眼。她就着夜色坐在謝辭昭的門前,手上拄着長刀,喉間哼着千年前自己的師尊高興時唱來聽的小調。
刀宗綿延數裏的桃林裏也曾有許多歡聲笑語。已經飛升,如今不知究竟身在何處的師尊喜歡在林中吹笛。沈菡之沒學會。
但當她真正成為一宗之主時,她牽着尚且年幼的謝辭昭摘昔年師尊飛升前來不及吃的桃子吃,在桃林裏聽柳姒衣眉飛色舞地說在山下的見聞,抱剛拜入門體力不支的景應願回自己殿內歇息。
自己的師尊是個好人,無論待誰都很和善。沈菡之不是,她好惹事,愛打架,打得外宗的宗主沖着來領人的師尊一頓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可是即便被如此對待,師尊她永遠不生氣,罰過沈菡之後,她替她上藥。沈菡之那時年紀很小,見自己闖出這麽多事,師尊還不惱怒,不由有些替師尊急起來,便問她為何不讨厭自己。
她記得那時師尊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說,因為你是我徒兒啊。
沈菡之聽着門內長刀落地的當啷聲,與遲遲才傳來的喘氣聲與嘔吐聲,已經硌出血痕的手心終于松開了刀柄。
那時的師尊摸着自己的頭,見自己似懂非懂地笑了,又道:“所謂師與徒呢,就是師尊要将自己的一切所學傳承給你,對你負起責任。不過若你有日真釀成大錯,師尊的這把刀也會毫不猶豫地斬向你,我是不會手軟的哦。”
真的不會手軟嗎,師尊?
沈菡之卸去了一身力氣,渾身發軟,索性躺在了院落的中央,怔怔地看着半空圓圓的月亮。
她擡起手,凝視着斑斑血痕,最終釋然地笑了笑。
*
曉青溟吐出體內最後一口濁氣,感知到自己離元嬰還差最後一線。
她沒有刻意計量時間,不知自身究竟在房中是待了一天、一月還是一年。她渾身輕松,忍不住在屋內走動了幾步,又從芥子袋內翻固補靈氣的丹藥來吃。翻動間,她的手指忽然碰到一枝保存完好,未枯萎的桃花,不由笑了起來。
這還是自己百年前來蓬萊學宮游學時,初初與柳姒衣相識時所收的花。
那時柳姒衣修為不高,總跟着謝辭昭偷偷跑來學宮之內看她們修煉,見到曉青溟的第一句話就是“好漂亮的師姐”。這種話曉青溟聽得太多,見她模樣也乖巧,便将她當做小貓小狗那般随便帶着玩。
直到後來看見她持刀追着招惹她的別宗門生砍,明明能感覺到她生氣了,可她臉上卻還挂着笑容,看起來很是恣意。柳姒衣反差太大,曉青溟幾乎不敢認,心裏卻覺得這師妹好玩,多少也暗暗對她留了心。
其實如今也就是差捅破那層窗戶紙。
曉青溟想起柳姒衣與自己師尊的約定,抿唇笑了笑,翻閱起宮主給的功法開始修習。
光是做妹妹的破境進步可不行,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得幹出些表率來才行。
*
公孫樂琅掐着日子睜開眼,心知已經過了五百餘天。
她閉關次數實在不多,往日都嫌在洞府中日子過得太慢,沒有意思,可如今卻想時間能拉長些,容她破個境再說,可不能丢了玉京劍門的顏面,次比便被刷下去。
玉京劍門師姐妹極少,多的都是些男修。她撐着臉嘆了口氣。這幾乎成了玉京劍門的傳統。早幾千年前,門內是男宗主掌權,劍門只修劍,聽聞當時刻意收的都是男修,只因當時的宗主說劍仙是男人,男子更好施展劍仙氣韻。
于是憧憬千萬年前于玉京劍門內飛升的劍仙的男修們全都一股腦湧進來,如此過了許久,後來繼任的掌門覺得不對,招收門生時便刻意要招更多的女修。可是這時許多女修卻因着數千年前宗主的那句話,以及劍門愈傳愈勝的劍瘋子之名不肯入門了。直到薛忘情學成上任,這一狀況有些許好轉,可狀況卻仍未得到切實的改變。
好羨慕淩花殿啊。
迷迷糊糊中被撿進門的公孫樂琅是這一代的最強戰力,今後估摸着也會如金陵月般直接做內定的宗主。該如何平衡,如何扭轉玉京劍門的風評呢?
公孫樂琅胡亂揉了揉臉,起來練劍。
悄然間,她心中萌生了一個小小的願望。
如若自己能站在最受關注的四海十三州大比之上,奪得魁首,對全天下說劍修不光男人當得,女人更當得。如此以身為證,是否會有更多的女修會拾起長劍,會投入玉京劍門,做下一個證道飛升的劍仙呢?
*
金陵月流着冷汗,躺在以花織就的床榻上。
她将臉埋進花中,全然不顧花刺劃破自己的手臉,只希望用疼痛來治愈自己的疲累。她是淩花殿這千年來最有天賦的門生,這是整個淩花殿秘而不傳的絕對機密,只因她無需随身帶花化作刀劍,平日不離手的劍蘭只是個用以迷惑旁人的幌子。
正如她在秘境中施展的那般,她可直接以身幻花,莫提折一朵做殺人刀奪魂劍,以她的靈力與資質,凝千萬朵充做一整個春天都可以。這也是她被認作下一任殿主的原因——
她要支撐起整座淩花殿。
有時肩上的擔子重了,金陵月也會有些害怕。她是從凡間被春拂雪撿來的,是山中獵戶之女。春拂雪見到她時,她正站在滿山爛漫中,身前是母父被野獸吞吃到一半的身體,而朵朵桃花擋住了她驚恐到麻木的小臉。
是春拂雪走過去,替她穿上跑掉了的遍布血跡的草鞋,牽她回了香氣缭繞的淩花殿。
縱使自己能縱花保護好滿殿的姐妹,卻沒能護住死在自己面前的雙親。她發起呆來總喜歡吃饴糖,糖的甜味讓她想起幼時母親過年時下山替她換回來的土黃糖,很甜。而如瀑如海般的群花也總讓她想起曾經無能的自己。
久而久之,金陵月總有些怕自己身上的花。她能感覺到這些花是有生命的。她怕哪日這莫名其妙來的天賦會如潮水般悄悄褪去,于旁人而言漂亮單純的花朵,在她眼中如羅剎般可怖。
然而她恐懼的花,竟有人生平從未見過。
金陵月抿起唇,想到自己懷抱香花打馬過長街,有個髒兮兮的白發小乞丐滿臉憧憬,看得目不轉睛。她後來對自己說,那是她此生見過的第一朵花,是最珍貴的第一眼。
待自己贏得大比,就與師尊商量商量,看如何能培育出最香最漂亮,能耐住昆侖嚴寒的花種——
然後陪她走一回吧。
*
白發雪膚的少年捏訣在手,如雪般蒼白的臉上沁出一絲紅暈,嘴唇也随着健體功法的運轉逐漸變得紅潤了些。然而當靈力運轉過體內某個似結的地方時,總會卸散下去,化作一場驚天動地的咳嗽,似乎要直将她的心肝脾肺咳出來般猛烈。
雪千重捂着滲出血絲的嘴唇,給自己施了個清身訣,緩緩舒出一口氣。屋內有鏡子,她走近幾步,卸去累贅的衣衫,只穿了一層裏衣,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逐漸變深的刺青。
娘親說,這是她的恩惠,也是她的劫數。
那時雪千重尚且不明白,她聽不懂她們究竟對着自己偷偷在說什麽,更不懂她們說的昆侖神山最有天賦也是最令人可惜的神女是什麽意思,只知道娘親不讓自己踏出殿門,更不允許她下山。
可是玩鷹玩雪久了總會沒意思。雪千重想,如若真的難逃一死,那便下山去看看吧。去看看她們說的花是什麽,海是什麽,還要去看很多很多不同的人。她不是貪心的孩子,她只想看一看,哪怕得不到什麽,哪怕在世間早早隕落,她也要用腳在四海十三州的大地上丈量出痕跡。
昆侖的雪下得太多太深,哪怕她在鷹籠邊走來走去,走十圈百圈千圈,她的腳印也會很快被風雪抹去。留下腳印,這是雪千重一個小小的願景。
後來她真的踩了,踩過第七州的泥濘,她蹲在腳印邊和小鷹看了很久,那塊印記也沒有消失。雪千重将心中抹不平的遺憾消去一件,又消去一件。她在這裏見過了很多人,有了朋友,習得了功法,還看見了很漂亮的花,她要将花和朋友都帶回昆侖去做客,想要娘親也看看如春的景色……
或許看着花,娘親将來心頭的難過會被花香驅散。她終有一天會忘記隕落的自己。
自己拼盡全力踩下的腳印也會随着風吹雨打不見。
雪千重挨個觸碰過衣下已熟稔至極,生來便顯現在自己身上的刺青。她搓了搓手臂,決定回去時還是問問娘親她們,自己偷聽到的那句“言出法随”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
柳姒衣感覺自己開竅了。
她平靜地收起捏訣運力的手,感受着刀上燃起的紅焰更烈三分,遏制住心頭的激動,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沒有在屋內大笑大跳。
要沉穩,她心想。自己都已經是做師姐的人了——
不行,真的做不到啊!
她抱着刀在榻上使勁滾了幾圈,又嘿嘿笑了幾聲,心中那點失落很快平息了下去。是什麽時候開始有危機感的呢,大概是從小師妹入門的時候開始?她靠在牆邊,在牆上又刻下一道痕跡。
今日已經是第八百天了。
從前她總是仗着自己天賦高,很多東西糊弄着學學也能做到旁人使盡全力才能達到的圓滿。大師姐雖然面上冷淡,但是真如長姐般傾盡全力教導自己。師尊更不必提,對她們從來都是放養,只有實在過分時才會出手教訓。在修真界的日子優哉游哉,她不強求飛升,覺得日子大概也就這樣糊弄着過了。
直到小師妹入門那日開始。
明明自己也是可以依靠的師姐,可是小師妹太強,太獨立,柳姒衣又高興又欣慰,還有點失落,如若自己一直這樣懶于修煉,他日小師妹遇險,難道自己只能袖手旁觀麽?
還有青溟師姐……
想起南華仙子沖自己發來的怒氣,柳姒衣垂下眼睛,握緊了手中的刀。其實南華仙子說得并沒有錯,在修真界這樣以實力為尊的地方,任誰都想自己的門生找更好的道侶。雖然自己比青溟師姐小些,但是若真想追上前,與她并肩同行,期間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想到這些,柳姒衣一把抓起長刀揮舞了兩下,發自肺腑地朝天吶喊一聲:“我要贏,莫說前十,我要刀指魁首!”
*
第一千零九十四日。
景應願緩緩收刀,渾身的筋骨舒展開,在收刀入鞘時發出清脆的聲響。滿室蒸騰出的靈力霧氣中,只有手中的楚狂與芝麻水盈盈的雙眼是亮着的。
今日便是出關之日。
三年期滿,芝麻學會了不少新詞,甚至學會了唱人間小曲,但是仍然喜歡将人話說得颠三倒四。這時它将景應願睡過的床榻拱得亂七八糟,以表達高興之情:“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它理所應當地蜷在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一年一破境,你是很好的景應願。飛升的時候要帶上我,雞犬升天。”
景應願此時已近金丹末期。她無奈地轉回身,将桌上的刀譜整理了一番,放入芥子袋中,道:“你學這些學得這樣快,怎麽還學不會化人形?”
“化人形吃得多,要吃飯吃湯圓,”芝麻拱來拱去,“還要穿衣服,花靈石。你說過不穿衣服會被捉起來打,而且芝麻也是很好的芝麻,會給景應願省錢。”
景應願搖搖頭。她看了眼在被子裏高興打滾的小蟒,又看了看滿牆的刀痕與蛇身拍擊出的痕跡,有些擔心自入門起賺的靈石夠不夠賠的。
三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她坐在桌邊,潛心修煉撰寫新的刀法時沒有感覺,此時閑下來便有些想念大師姐她們。她與謝辭昭此時只有一牆之隔,不知道大師姐此時正在做什麽,修為又到了何等地步呢。
不過很快便能見到她們了。
景應願哼了兩聲教芝麻唱過的宮廷雅樂,很快便聽被子裏也哼哼唧唧唱了起來。此時的芝麻倒很乖巧,絲毫不見與自己配合施展尋龍令與新刀法時的兇悍模樣。
這次大比,她意在魁首。
不光是心懷不軌的司羨檀與幕後真正操棋的惡人,大比之上,還會有更多自己從來未曾見過的宗門與修士出現。景應願沒參加過,心中也不知勝算究竟是幾多,但她不缺野心,更不缺一命搏一命的拼勁。
她心中浮現一個熟悉的名字,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崇離垢會不會來。
迎着第一縷天光,聽着自三年未曾聽過,自學宮正殿遙遙傳來的青銅十二鐘的古重聲響,景應願擡手召來芝麻,将它載在肩頭。
她手持楚狂,擡手推開了面前的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