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拉開帷幕
第085章 拉開帷幕
日光明朗, 青草芬芳。
就在景應願推門而出的同時,她四周的各間屋舍都如蝶破繭般發出了細碎的聲音。她心有靈犀,偏頭往自己左側的那間看去, 果然看見了背着春秋兩儀刀, 穿戴整齊的大師姐。
三年不見, 謝辭昭依舊是原先的容貌。或許是因為出關後便要奔赴大比賽場的緣故, 她今日穿得很講究, 雖然仍舊是萬年不變的墨色衣衫,但在衣衫的領口與袖口皆有一圈窄窄的暗金色绲邊,細看花樣似乎是做了龍鱗的形狀,金光燦燦, 倒是很襯她。
這身衣服将她襯得更像人間的皇家貴胄,景應願目不轉睛地看着, 擡眼便看見謝辭昭也正垂眸朝她望過來。
大師姐的眼睛顏色變得更亮了。
景應願有些微訝。先前她的雙眸還能算是有異域風情, 如今那抹金色從沉金變作燦金,真如燃燒的金烏,似乎已經有些脫離人族的範疇了……
她肩上的芝麻見了謝辭昭,也不說話,睜着兩只同樣是金色的眼眸偷眼看了看謝辭昭, 便哧溜一下躲去了景應願的脖頸後,像條圍巾般将她松松纏了起來,只留尾巴尖對着謝辭昭。
她們的目光在半空相交,見小師妹一直盯着自己的雙眼看, 謝辭昭匆匆垂下了眼睛。
她感知了一番小師妹如今的修為,心頭有些吃驚, 臉上也多了幾分溫和:“小師妹,你還差一線便是金丹末期了。”
與此同時, 景應願也在感知謝辭昭的修為。她探不出大師姐如今修為幾何,只感覺比三年前是要高或許不止一個小境界的,一時間也很為她高興:“想必大師姐在這三年中也頗有成果。”
圍在景應願脖頸上充當圍巾的芝麻聽過這話,偷偷扭過頭來看謝辭昭。
它嘀嘀咕咕兩聲:“景應願才是最厲害的,我才不會怕你。”
謝辭昭一怔,認出這條黑蟒是與小師妹結契的那條,三年不見,竟然還學會說人話了。思及當年春拂雪說的或許可以化形,她心中瞬間有些不高興。
于是走前兩步,邊将吓得吱哇亂叫的小蟒拎起來,邊對着景應願狀似随意道:“到底是野物,身上恐怕生了蟲子,不要讓它弄髒了你的幹淨衣裳。”
“我是香的!”芝麻哆哆嗦嗦,不知是氣得還是怕得,“我經常睡景應願的床,景應願允許我睡她的床——”
它話音未落,便被謝辭昭突如其來地使勁一攥,差點把肚子裏的糖和糕點都全吐出來,芝麻吓得僵在謝辭昭手心裏不敢再說話,只用淚眼汪汪的眼睛盯着景應願尋求救助。
……一時間沒控制住,用錯勁了。
謝辭昭道了聲歉,将撲簌簌直掉眼淚的芝麻還回小師妹懷裏。然而芝麻一回到她懷裏便立刻變着法的撒嬌打滾,哄得景應願又從芥子袋裏掏從前剩的糖糕給它吃,與方才在謝辭昭手中簡直是兩幅臉色。
這些精怪還真是慣會騙人的。謝辭昭偷偷看小師妹變得有些柔和的神色,似乎通悟了什麽,便理直氣壯地沖她也一伸手——
“我也想吃,”三百餘歲的謝辭昭微微低頭,神色坦然,“我打小沒吃過這個,小師妹能分我一塊麽?”
……怎麽剛出關就有這麽多怪事。景應願看着手中最後一塊糖糕,實在弄不懂這一人一蟒究竟在較什麽勁。她看看芝麻委屈的眼睛,再看看大師姐微垂的雙眸,最終還是将最後的糖糕塞進了大師姐嘴裏。
“你吃過很多塊了,”景應願提起芝麻,不顧它控訴的眼神将它重新封印了起來,“吃多了壞牙。”
在芝麻最後悲憤的一瞥中,謝辭昭緩緩咀嚼着那塊糖糕,對着它溫柔地笑了笑。
“好甜,”她擦了擦唇角,笑道,“多謝小師妹。”
一塊糖糕而已,有什麽謝不謝的。景應願按下心頭那點異樣,便見更多的門正被推開,院內轉瞬間便聚滿了人。她與謝辭昭站在一塊,忽然聽見遙遙一聲呼喚,偏頭去看,正是神采奕奕的柳姒衣。
她将流火長刀搭在肩頭,原本就肆意明媚的臉上更添幾分從前不曾有過的神采,看樣子也是收獲良多。景應願很是高興,與謝辭昭一同迎上去,師姐妹三人頓時親親熱熱擠作一團。
謝辭昭打量她幾眼,總算點了點頭:“與你師妹一樣,離金丹末期不遠了。”
柳姒衣正等着師姐師妹為她的進步震驚,卻不曾想如今小師妹竟然也離末期只差一線,剛松懈下來的那團心火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她一握拳,咬牙切齒道:“我要做小師妹心中最好的師姐,大比過後我也會好好修煉的!”
正說話間,雪千重幾人也陸續齊聚了過來。
雪千重健體溫補三年,面色稍稍好轉了些,也能略微跑動一陣了。她撲到景應願與金陵月身邊,高興宣布道:“我聽話吃完了丹藥,我能去大比了!”
雪千重與公孫樂琅也是金丹中階的修為,金陵月已是末階,而曉青溟修為情況則是金丹大圓滿,離元嬰差那麽一線,随時都有可能破境。
就在她十幾步開外,司羨檀正背着劍靜靜站在那裏,破天荒地沒有湊上來,只是垂眼不知思量着什麽心事。
她看了一圈,崇離垢似乎沒有過來。
景應願收回目光,與她們熱熱鬧鬧聚在一起說了會話,便聽十二道鐘聲再度被敲響。頭頂傳來破空聲,景應願擡眸望去,來的人不少,正是沈菡之與其餘諸位仙尊。
不知為何,今日明宮主不在。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三年不見師尊,她的神色變得沉穩了許多。見人齊了,玉自憐對着沈菡之點點頭,後者似乎并不想多言,簡單道:“此次大比于明日正式舉行,我稍後會開陣将你們傳送過去。大比賽制與其餘事項到了地方自會有人與你們言說,諸位僅需切記,在外一切謹言慎行,莫要沖動。”
這些話玉仙尊在游學時也曾說過,沈菡之見她們像是都聽進去了,便擡手召陣。深藍色的光芒将她的臉龐映亮,風倒刮過沈菡之的衣角,她在衆人的注視下捏訣朝下,只瞬間,便有一張碩大的傳送陣展現于她們足下!
風聲獵獵,景應願感覺自己只是眨了一眨眼睛的功夫,鼻腔內便嗅聞見一股與學宮內非常不同的氣味。
她眼前一晃,發覺她們已經來到了一座廣闊無垠的廣場上。
*
這是一片凹陷下去的盆地,而盆地四面的邊緣都漂浮着無數小小的蓮花座,似乎是供人觀看的坐臺。這廣場大得過分,也空得過分,此時只有鼎夏游學來的這三十人。她們前腳站在這片堅硬的土地上,後腳便見帶隊的其餘仙尊已走至她們身前。
景應願覺得新奇,偏頭輕聲問大師姐:“上屆大比也是如此麽?”
謝辭昭搖搖頭:“上屆我們是被傳送至足有九十九層的金玉寶塔,似乎與如今的形式不太一樣。”
她話音剛落,便聽不遠處忽然有一聲異響傳來。
景應願擡眸眺望,卻見黃土地中正有一座壯觀巨碩的殿堂拔地而起!
這座宮殿宛如土中藏匿的潛龍,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緩緩展露出了古雅的面貌。随着它轟然一聲立定,殿門驟然朝着她們大開,有絲竹樂聲與笛聲傳來,隐約飄來的還有美酒與美食的香氣——
在一片荒蕪中,這仿佛是怪談中神鬼才會居住的宮殿。
南華仙子抱着雙臂,與春拂雪對視了一眼,似乎對裏面的場景已有預感,都或多或少露出些厭倦的神情。玉自憐看着門內的燈火輝煌,輕聲道:“裝神弄鬼。”
景應願揣測着諸位仙尊的神情,忽然對殿門之內的世界很是好奇。好在她沒有等待多久,只聽一聲似笑非笑的嗔怪,門內忽然有人迎了出來,語氣似乎與春拂雪她們都十分熟稔:“都喚你們早些來聚聚,非得等門生一起,我看你們就是心不誠,忘記我這個老朋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挪至了聲音的主人身上。景應願只看見一縷棠紅的飄帶飛了過來,真是飄然若仙。正往此處來的那位仙尊腰上佩了一柄輕巧的軟劍,鬓邊簪了大團的杜鵑花,眼尾一抹錦鯉顏色,像傳說中司花的仙子般輕靈。
她親熱地挽住春拂雪的手,終于露出了笑臉:“快進去吧,你們游學的這群孩子每屆都是第一個來,都進去喝杯熱酒暖暖身先。”
南華瞥了她一眼,似乎與此人有些過節,不着痕跡地離遠了些。
來人正是杜鵑劍莊的莊主洛霓妃。
她一早便聽聞了蓬萊學宮宮主出關的消息,在此苦等許久,好不容易等來這群人,望穿了眼睛卻找不見宮主的身影。她邊将人往殿內引,邊笑問道:“明宮主何時到呢?”
“宮主有事,”沈菡之道,“暫時不來。”
洛霓妃有些失望,卻很好地掩蓋住了神色。她挨個将人群中的門生打量了一遍,見到謝辭昭時有些驚訝:“小謝魁首也在。咦,這是……”
她性子張揚,伸手便要來牽景應願的手,雙眸內閃過一絲驚豔:“這孩子是誰,我沒見過。”
說話間,她們已行至布滿燭火的殿內。沈菡之上前一步,直接擋開了她與景應願的接觸,替她答道:“這是我家孩子,姓景名應願,排行第三。”
洛霓妃似乎是有些顧忌沈菡之,讪讪放下了手,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小應願。如今你在外頭風頭算是最盛,那寫話本的三兩錢将你吹得天上有地下無,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你大比之上的風姿呢。”
她這話說得奇怪,景應願并不接話,只是站在師尊身後對她微微笑了笑。
“行了,洛莊主,與小輩玩笑也需有度,”殿上一道聲音傳來,有些熟悉,“諸位宗主,此處備有溫酒溫茶,請落座自取。”
景應願擡眸看去,這才看清,原來在一片燈色輝煌中坐着數位或面生或面熟的仙尊。
其中一位她見過的,是第一州越琴山莊的琴心天姥,方才說話的那人正是她。
洛霓妃在她不遠處落座,除此之外,還有數位從未見過的仙尊。她們或飲茶不語,或托腮笑眯眯地往臺下望來,其中有兩位格外引人注目的,惹得景應願的目光在這兩位身上多停駐了幾瞬。
一位身着輕紗,頭戴花冠,手上與脖頸上都戴着一串圓潤的黑色珍珠,身上并未佩戴兵器。
另一位是位男修,面容仍是青年,卻透出些頹敗,此時正坐在輪椅之上,也有些探究地将目光挪至景應願這邊。
幾位仙尊都上去落了座。先前有些交情的李舟詞站在景應願一側,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上邊,心中忽然有些羞恥。她擡眸對着殿上示意了一下,道:“殿上那男子是我叔叔,靈犀山莊的李卿垣。”
頓了頓,她有些着急地補充道:“你別看他如今這樣,先前還是挺厲害的。”
謝辭昭此時也正站在景應願身邊。
她自從血脈覺醒後感知便更加敏銳了。哪怕殿上之人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挪開,可謝辭昭心中卻總有種怪異感。
她擡眸往殿上望去,視線正好與坐着輪椅的那位李仙尊對上一瞬。
李卿垣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随後若無其事地率先挪開了視線。
他垂眸望清澄的杯中望去,風采依舊不改當年的面龐在茶水中變得發了病色,随着茶水的抖動變得微微扭曲起來——
實在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