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請罪贈劍
第079章 請罪贈劍
柳姒衣原先修為是在金丹中階, 在薛忘情的芥子境中鍛了一番體,卡了數年的修為竟然有所松動,升至了金丹末階。破小境界無需渡雷劫, 她尾巴都快翹起來, 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就地坐下, 開始專心調息運氣。
景應願在一旁候着, 抽調靈力檢驗了一番自己的金丹, 這才有了破境結丹的實感。如今她已是金丹初階,雖然修煉時間快,但是仍舊是夥伴中修為最低的那位,需得在四海十三州大比前加緊修煉才行。
就在衆人等待柳姒衣的當口, 殿外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從殿內望去,外邊的青色山巒驟然隐沒在了薄霧之中, 而也就是在這時候, 有人自殿外撐傘而來。
殿內熱烈的讨論聲忽然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或光明正大或暗自窺探,視線全都朝着殿外緩緩走來的那人射去。無人說話,整座鼎夏學宮靜得落針可聞,一時只有風聲雨聲, 還有那個人鞋底踩在青石階上發出的細碎響聲。
許久不見,她變得清瘦了些,整個人都被籠罩在略顯寬大的白衣裏。有風吹過時,她的身形似乎也要跟着随風而動, 乍一眼看去,竟然與玉自憐很有些相似——
那把青傘謝了, 在風雨飄搖中露出一張憔悴病容。
司羨檀不是空手來的。
她手中還有一把精致漂亮的長劍,此時正托着劍, 在殿內其餘學生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進來。她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看樣子先前受的鞭傷還未大好,神态卻出奇地平靜。玉自憐站在殿內看着她來,神色淡淡,只看了一眼便別過臉去。
而司羨檀雙手托着那把劍,徑直走到了滿臉不知所措的雪千重身前,忽然跪了下來。
她沒有看雪千重,也沒有看其他人,只自顧自垂着臉,輕聲道:“我來請罪,還請千重道友原諒。”
人群中發出一陣小小的騷動。
她們知曉司羨檀近來犯下的事情,也略知曉些她在秘境中與雪千重的過節,甚至近來已從第一州傳來她趨炎附勢、欺瞞婚約的惡名。但是高樓不會一夕間倒塌,至少在如今,還是有許多人覺得這不過是誤會一場,實在沒必要如此為難她。
歸根結底,修真界最看重的還是實力。司羨檀再如何也是拓名石上認定的金丹第一人,懲惡揚善的劍修天才,她還那樣年輕,仙途漫長,人年少時總會犯下些錯事——
司羨檀纖長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她長得好,雖然修真之人大多都容貌端莊,但她身上卻自有種溫柔的氣質,像洞中幽幽的碧色潭水,美則美矣,卻讓見到她的人一不留神就徹底沉溺進去。
司照檀雖然與她共用一副皮囊,可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同。若她二人同時站在一起,定然不會有人将她們弄錯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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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跪,玉自憐沒有阻攔,人群中卻有人已經按捺不住道:“她都誠心來請你原諒了,何必為難她人?”
雪千重不曾見過這陣仗,卻也覺得哪裏不好,情急之下便想拽她起來。卻不想司羨檀雙膝像是釘死在了地面上,只垂眸舉着那柄劍:“先前之事,是我不對。但求千重道友原諒,收下我的歉禮。”
她聽着周遭乍然響起的議論,心中有些害怕,伸手便想去接司羨檀的劍。然而就在這時,卻有人不着痕跡地将雪千重扯開兩步,站在了她的身邊。
司羨檀掩去眼底的情緒,擡起那雙黑如星夜的眼睛,似乎有些受傷地望向來人。
她聲音很輕,輕如殿外飄搖的雨水,甚至帶上了幾分懇求:“景師妹,你這是何意?我已知錯,并無惡意,再如何我也是你同宗的師姐妹,何必如此防備我?”
此話既出,人群中的讨論聲更甚。有的替代雪千重勸她起來再說,亦有的神色帶上幾分考量,李舟詞混在景應願身後這群人中,有些探究地看了看景應願的臉色。
卻見景應願對着雪千重道:“你想要接受她的歉意,并接受她的劍麽?”
司羨檀一愣。她看着那個昆侖來的少年拼命搖了搖頭,似乎還心有餘悸,拍着胸口道:“我不收。我不敢收她東西。”
那朵花的前車之鑒放在眼前,雪千重攥着景應願的手,終于鼓起幾分勇氣,轉而望向司羨檀道:“……我不要你的東西,也并不想諒解你,你回去吧,以後再也別幹這樣的事情了。”
司羨檀仍然怔怔地跪在原地。她攥了攥劍柄,忽然又将那柄劍往上一送。
她看向垂眸正與自己對視的景應願,語氣竟有些小心翼翼:“我見千重道友沒有趁手的武器,這柄劍是特意尋來作為賠罪禮贈她的。若千重道友要與我置氣,這柄劍便先由景師妹收着吧,待千重道友氣消了再拿去用便是。”
景應願揣着手,只瞟了眼她手中的劍,便微微笑了起來。
兜兜轉轉,這柄劍還是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看着這柄由眼前之人親贈,自己視若珍寶,又在某日将自己割喉見血的這柄劍,冷不丁問道:“你覺得她是在同你置氣?”
景應願沒碰她手中高高舉過眉心的劍,平靜道:“将謀殺之舉偷換作與你置氣,司師姐的唇舌着實十分伶俐。這柄劍不僅我不會收,其餘人也不會收,司師姐還是自行回去養傷吧。”
她看着司羨檀背上又殷殷滲出的血跡,拉着雪千重退開兩步,站回了自家師尊身邊。
雖然面上不表,可景應願的心卻沉了下去。
這柄劍的出現絕非偶然,前世她們的糾葛正是從這柄劍開始,也從這柄劍結束,這一世劍的出現有極大可能意味着司羨檀已然意動——
她究竟是在為誰助纣為虐,又是誰真正想要這段生長在自己身上的仙骨?
景應願暗暗攥緊了掌心。
*
學宮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仍舊托着劍不肯離去的司羨檀身上。
謝辭昭總覺得這柄劍眼熟,可她平生就不認識幾個劍修,一時間也無從想起。見司羨檀跪得久了,議論聲愈來愈大,玉自憐咳嗽幾聲,冷聲道:“既然人家不願接受,你還要在此處跪到幾時?”
她走近前去,用術法先為司羨檀止了血,方才道:“你自行回劍宗去吧。”
到底是從小帶大的孩子,盡管玉自憐已心知将來她們将要走不同的路,可心上總還是有幾分不忍。她遞給司羨檀一瓶丹藥,看着對方走出鼎夏學宮的殿門方才收回目光。不知為何,玉自憐總覺得自己一生似乎都在送別,或許最終真的會只剩她自己一人留在原地——
然而覆水難收。
她微微阖上眼,嘆了口氣。
此時正好幾位仙尊都彙集于此,輪番教過一回,也只剩玉自憐因病在身,不曾指點過她們什麽。她有預感這或許是自己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于是猶豫一番,還是擡手将這些學生召上前來。
“此屆四海十三州大比将會在第七州舉行,”玉自憐道,“離大比還有三年,在大比之前,你們需在此處自行閉關修煉。此屆據說來的宗門衆多,不光昆侖,連桃花島也會來人。你們最好做好迎戰的準備。”
雪千重積極提問道:“玉仙尊,大比我也能去嗎?”
玉自憐道:“修煉不過三百年的都能。”
景應願好奇道:“玉仙尊,上一屆大比的魁首出自何處?”
她說完這句話後,不知為何,整座大殿詭異地靜默了一瞬。她覺得詫異,不由跟着靜了下來,又忍不住道:“是我說錯什麽話麽?”
“在這,”玉自憐一指她身旁若無其事站着的人,道,“上屆大比的魁首就在你身旁站着。”
景應願是真的不知曉。
她擡眸望向正無辜望向自己的大師姐,一時難以将大師姐與大比魁首的形象聯系起來。她從來不宣揚這些,景應願也就未曾聽過這件事,此時不免有些驚訝。
“大比分為初選,次選以及終選。初選是從各宗門世家內挑出符合條件的修士,如若是散修,則是各州落自行舉辦初選以篩分人群,二者都是擇優者入選,名額有限。次選則是将參比的修士召集至大比玉壇,以抽簽方式篩分對手,輸者敗贏者入終選。終選會戰出最終的魁首,四海十三州內的天材地寶任其挑選。”
沈菡之接話道:“你們切莫輕視對手,更不要小看了散修。前幾屆的大比魁首便是第二州的一位散修,她得了魁首也并不肯入宗門,又自行雲游去了。”
衆人聽過這話,皆是應了下來。不過其中有幾分真心實意,又是否真記進了腦子裏,便都因人而異了。
“不光參比的修士會來,各州宗門世家的大能也會來,”玉自憐道,“都警醒些,到時不要在外為自家的宗門惹是生非,你家師尊縱你,不代表旁人也要縱你。”
景應願聽着仙尊們的囑咐,想了想,還是偏頭望向謝辭昭。
她問道:“大師姐,當魁首的感覺是怎樣的?”
謝辭昭道:“有些吵鬧,很多人。”
她神色認真,不似作僞。景應願卻笑了起來,這樣的回答确實是大師姐的風格,她笑着道:“那我也想當魁首。”
然而這句玩笑話卻被謝辭昭認真地聽了進去。
景應願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卻見大師姐也對自己微微笑了笑。
她道:“你會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