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仙尊賜教
第050章 仙尊賜教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鼎夏山巅的游學宮殿中, 三日前還神采奕奕的門生們此時都一個個神色憔悴,腳步虛浮,瞧着不像呼風喚雨的修士, 倒像是在風中倒挂着晾了兩三個月的鹹魚, 徹底蔫巴了。
随着第一聲棄劍的輕響, 有人扶着膝蓋氣喘籲籲道:“停, 停戰。”
她對面的女修也将手中的長槍收起來, 重新變作劍蘭拈在指間。
金陵月看着被圍攻的公孫樂琅扔了劍,忽然往後一仰,直愣愣呈大字倒在地上,猶豫一瞬, 也跟着坐了下來。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只聽得周遭一片兵器脫手的當啷墜地聲, 瞬間, 偌大的空曠長殿中橫七豎八躺倒了一片人。
這三日一直被圍攻的李舟詞也想躺。
她渾身酸痛不堪,舊傷飛速愈合,新傷又在下一刻被刀風或是劍風劈開。若不是靠着昨日丹宗送來的那批補靈丹不斷回續靈力,恐怕早支撐不住了。
然而仙山內的家訓讓族生們哪怕在最狼狽的時候也要保持清雅仙姿——李舟詞尚在猶豫,卻被身側一股力量一拽, 她猝不及防被扯得摔坐在地上,渾身瞬間卸去前三日的疲憊,換得一身輕松。
李舟詞扭頭一看,是抱着刀躺在地上的景應願。
與景應願相處了幾日, 她便挨了幾日的打。
最開始時扇法還對這人有些威脅,但過去數個時辰後, 景應願仿佛看穿了她扇法的走勢,幾下将李舟詞打趴下後便轉戰其他人了。越是這樣李舟詞越不服, 然而這個剛入道沒多久的新人強得堪稱可怕,在第二日時,她磕丹藥的療愈速度已經跟不上新傷增加的速度,她徹底被打服氣了。
對上景應願似笑非笑的眼神,李舟詞反射性想起她刀尖抵在自己咽喉上,笑着問自己此時感覺如何的模樣。
明明是那樣殊豔的容貌,手下動作卻狠得猶如屠夫。這一次,李舟詞不敢再答不過如此。她垂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閃着寒光的刀尖,仰頭看着景應願,輕聲道:“你比我強。先前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對不住。”
她輸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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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再看身邊半躺着的女修,李舟詞心中升起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時間只默默收了扇,也不敢挨得太近,只是挨着她衣角坐在她身旁。
景應願完全沒有留意到這人屢屢望過來的目光。她酣暢淋漓地打了三日三夜,此時雖然力竭,可心卻仍跳得極快,只覺滿腔的熱血都燒得滾沸起來,還想再戰。
這三日,她不光拆解了靈犀仙山的扇法,就連對上曉青溟時也刻意觀察了她所使的鞭法,更勿論其餘宗門的劍法刀法一類,她統統全留意着在心中做了拆分。
經過這遭,景應願隐隐覺得自己的修為又有波動之勢,此時還是築基中階,但感覺破過此階後,很快便能結丹。這感覺與前世不同,前世結丹前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塞着靈脈,但如今靈脈暢通,如若不是自己可以壓制着修為,恐怕早幾日便摸到金丹邊緣了。
她心中思忖着,全然無視了身邊偷偷靠過來的李舟詞。後者挪得離她近了些,看了看她的側臉,有些忸怩道:“你去過第二州麽?”
景應願道:“沒有。”
李舟詞清雅如蘭的臉上浮現幾分期待,她道:“那、那若有機會,你往後路過第二州時,務必去靈犀仙山做客。”
景應願看了她一眼,不明白為何這人被自己壓着打了許久還能盛情邀約自己去她家做客。不過她向來辦事滴水不漏,聞言便随口敷衍道:“有機會一定。”
李舟詞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有個人走了過來。
這人她也是知道的,是蓬萊學宮刀宗的大師姐,聽說叫做謝辭昭。不過從前只是聽過她的名字,未曾見過面,方才也未仔細打量。如今離近了一看,注意力全被她暗金色的眼眸吸引去了,這片異于常人的金色擾得李舟詞十分不舒服。
謝辭昭淡淡睨她一眼,坐在了景應願身旁,從芥子袋中找出幾塊可續靈力的靈草糖給她。景應願靠在謝辭昭身邊,側身就伸手要去拿,一時間便與她離得極近。
然而謝辭昭拈着那兩塊糖在指間不給她,輕聲道:“手髒,張嘴。”
景應願看了眼自己握刀許久的雙手,微微擡起頭接了糖。
她隐約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觸碰到了大師姐的指尖,微微有些冷——
是甜的。
謝辭昭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方才那一瞬接觸令她的指尖麻到現在,連着半邊身子都又酥又癢。她望了眼不斷往這邊偷偷打量的李舟詞,方才的不悅減退些許,只化作一個輕輕摩挲的動作。
……好軟。
*
待學生們都休整完畢後,一直沒有說話的南華仙子忽然放下團扇,對着景應願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到本尊身邊來。”
景應願聞言便走了過去。只見南華仙子拿起放在一旁的長鞭,道:“接下來便從你開始。”
此話一出,她身後衆人一片抽氣聲,顯然沒想到南華仙子這樣的大能竟願意親自出手指點。景應願聞言卻神色歡喜,對着南華仙子深深一禮道:“還請仙尊賜教。”
她剛直起身,便看見一條深黑色的長鞭沖着自己直掃而來,在凜凜破空聲中,鞭稍竟然隐約變作了蛇頭的模樣,在靠近自己手肘的那瞬間狠狠咬下!
景應願抽刀格擋,卻聽南華仙子肅聲道:“太慢,太松懈,此為第一樁錯!”
她被南華仙子已收着七分力道的一鞭甩飛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然而長鞭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再度抽了過來。景應願翻身一滾,提刀砍在鞭身上,卻撼動不了此鞭分毫。
無視了她肌膚下滲出的血痕,南華仙子道:“方才光顧着拆招,卻忽視了武器本身的特質,這是第二樁錯!”
她那柄鞭子如若不收着力道,恐怕一鞭下來能将人身打作兩半。然而即便她刻意收力,卻也将景應願抽得皮開肉綻。南華根本不等她反應,居高臨下甩出最後一鞭,卻不曾想,這鞭竟然被景應願牢牢攥住了。
景應願的手被抽得深可見骨,手掌都幾乎震碎。然而她咬牙制住了南華仙子僅有三成力道的長鞭,另一只手将刀往南華仙子執鞭的手上砍去!
怎麽能這麽瘋啊,南華心道。她難道不痛嗎?
她望向景應願堪稱可怖的左手。此刻那只手鮮血淋漓,就連她看了都有些驚心。這修為在衆人間算是偏低的門生竟然能忍住皮肉分離的劇痛,不告饒也不哀嚎,還能抽空朝着自己這邊劈一刀……
南華撣開她劈來的刀身,給她套了個治愈的法術,道:“不考慮自己的後路,這是第三樁錯。”
看着手上的鞭痕瞬間愈合,痛楚也消失得一幹二淨,景應願對南華仙子道:“多謝仙尊。敢問學生還能請仙尊賜教幾招嗎?”
雖然疼痛難捱,但她并不想錯失這樣一個學習的好機會。更何況方才南華的長鞭打至的都是自己力量薄弱之處,短短幾瞬交手,對方卻仿佛将自己整個看透,連景應願自己也不知曉的錯處都盡數挑了出來。
她寧願如今在此吃些苦頭,也不願來日在仇人面前将命丢了。
南華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執鞭再度揮了過去,以行動默許了她的請求。
人群中的幾人看得目瞪口呆。饒是本來逍遙小樓出身的曉青溟都從來不向師尊主動讨苦頭吃,這景師妹竟然甘之如饴,看得她有些羞愧。
而柳姒衣則是有些悵然。
她走至謝辭昭身邊,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原是我們師尊耽誤小師妹了?”
“此話怎講,”謝辭昭本能覺得有些不對,“你想說,她更适合逍遙小樓?”
柳姒衣搖搖頭:“非也。大師姐,你看方才我們小師妹的手都快成殘廢了,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揮刀。如若她走的是體修的路子,修的是金剛鐵砂掌,前途該如何不可限量啊——”
“下一個,柳姒衣。”
看着倒在地上,神色卻似乎格外欣喜的景應願,饒是南華仙子也有些頭疼。正好聽見柳姒衣再度胡言亂語,她幹脆不等柳姒衣反應,直接一鞭揮了過去:“渾身都是漏洞,都快成篩子了,還不快過來!”
*
聽着殿內的熱鬧,殿外偷偷站着的人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酸澀與向往。
這地方原是我不該來的。
不知如若被父親發現了,他會如何責罰我。
雖然這樣想着,崇離垢卻忍不住将窗紙再度戳出一個小洞。在這點小小的空隙中,她得以看見以前從未見過的場景。崇離垢看着她們在殿內過招,竭力想象自己也在其中該是如何模樣。
不知不覺,崇離垢的目光再度挪到景應願身上。她看着那渾身是血的女修拍了幾顆丹藥咽下,止住了傷勢,卻也不在乎自己身上肮髒邋遢的血衣,只抱着刀與身旁那位刀宗的大師姐看着同伴在仙尊手底下過招,不斷地讨論着什麽。
崇離垢低頭看了眼自己潔淨的白衣,再次出了神。
然而下一刻,她身前卻忽然出現一道影子。
崇離垢錯愕地擡眼,卻見那方才還在大殿內的女修竟走到自己身前,笑道:“抓住你了。原來不是鬧鬼,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