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溯本求源
第047章 溯本求源
松葉之下, 聽罷司照檀這席話的幾人面面相觑。
曉青溟年紀長些,且作為逍遙小樓的首席師姐,對這些雜談秘聞的消息靈通度都十分靈敏, 于是答道:“多少知曉一些。我曾聽聞六骰賭城的城主是個十分古怪的人, 有人說她是第三州某個世家的私生女, 也有人說她是凡人賭鬼, 賭到極致自然生出了一顆賭心, 從此以賭修行……反正衆說紛纭,說什麽的都有。”
一旁的柳姒衣接話道:“我還聽過更離譜的呢。有人說她腦子有病,天天賭博不修行,不配當四海十三州的修士, 讓她自成一家去。”
景應願回想起前世那位言笑晏晏托着骰子讓她買大小的女修,覺得世人猜測的這幾樣身份都不太像她。
世人為她塑造的形象像是離經叛道的妖女或魔女之流, 但經過前世短短一面, 她反而覺得骰千千的姿态十分親和随意,與妖魔搭不上邊。
那頭司照檀見她們多少都知曉六骰賭城與城主骰千千之事,便道:“我聽聞,六骰賭城在第七州與第六州的交界處重新現世了。有個第六州世家的爛賭蠢貨陷在六骰賭城內已有三年未歸家,無奈重金求遍了第六州與第七州的幾個大宗門, 或許學宮內部會出靈賞令,讓人前去将人帶回來。上次靈賞令我們配合得不錯,這次靈賞令恐怕要的人多,如你們得空, 可與我一同接令。”
除卻景應願幾人,其餘幾人對六骰賭城也是好奇許久, 此刻皆痛快應了。司照檀該送的東西送完了,該說的也說完了, 此刻便是轉身要走。
她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了眼雪千重,又看看因着此事與那人結下梁子的景應願,思慮再三,還是忍不住道:“若非必要,你們往後還是不要再與司羨檀接觸了。”
“她六親不認,或許……”她頓了頓,遲疑道,“或許對曾許過婚約的那個人還會有幾分恻隐之情。其餘人,還是離她有多遠是多遠吧。”
她的話随風飄散在山巅的獵獵狂風之中。景應願覺得有股寒意順着鞋底一路竄上頭頂,冷得她打了個哆嗦。被這陣風這句話瞬間吹得明悟的思緒霎時拉回了前世她們初見那年,又輾轉回到這一世玉殊城的險些真與她拜堂成親的那一日。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恍惚間,景應願不由得上前兩步,問道:“與她有過婚約的那人是誰?”
然而司照檀自覺話多失言,抿緊了唇搖搖頭,跳上小劍瞬間飛走了。
其餘人雖然小小地嘩然了一陣,不過有無婚約到底是她的私事,雖然司羨檀平時态度模棱兩可,但似乎并沒有真正越界的行為。于是嘩然過後,也便讨論着三三兩兩散入學宮主殿中去了。
而景應願将前世劍宗認識的所有人在心中過了一遍,都覺得不太可能,只好暫時暗暗記了下來,胃裏又是一陣犯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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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司照檀的措辭,似乎司羨檀與那人的婚約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那她前世對自己的那些體貼入微假意關懷,今生對劍宗寧歸蘿的溫情脈脈有意縱容,不但都是假的,且還是建立在或許已有道侶的情況之下——
她倚着高聳入雲的古松,因胃中的翻湧而有些神色頹靡。
站在一旁的謝辭昭悄悄留意着她這邊。見她因司照檀的那句話而神色微變,忙伸手扶住她,輕聲道:“是怎麽了?”
景應願搖搖頭。
她冥冥中有種預感,感覺離這件事的真相似乎又近了幾步。前世她來得冤枉,死得也冤枉,至今猶無法忘記削肉剔骨的痛楚,除卻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以外,景應願總覺得這件事之後或許還有更大的陰謀。
想起忘川河邊徘徊不去的白衣女修,酆都城一瞬盛放的花樹,與鐵籠中伸出的血肉模糊的手掌,被諸鬼踩來踩去的帶血蛐蛐,她心中不由抽痛。
景應願望向眼前的大師姐。那只小心扶住自己的手掌正通過布料散發微微熱度。大師姐才三百歲,這壽數在修真界內算是十分年輕的,絕不可能因壽數将盡而隕落,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她不想謝辭昭死。
想到這裏,她在謝辭昭微微驚訝的目光中主動握住了對方的手,笑道:“我無礙。大師姐,她們都進去了,我們也走吧。”
掌心之下,大師姐的指尖似乎微微顫抖了兩下。景應願無端端覺得這好像某種搖尾巴的小貓或小狗。
原來大師姐并非冷情,而是心思都藏在她的指尖上。只要與之碰觸的那瞬間,就能感知到曾以為寸草不生的土地上開出茸茸可愛的小花。
*
她們進去時,便看見柳姒衣幾人正從宮主給的芥子袋中拿東西出來。
見二人過來了,柳姒衣道:“來得正好,小師妹,看看宮主給了你什麽功法秘籍。”
正說着,她将芥子袋中的東西拿出來,道:“看我這套,是可與其他兵器輔助相戰的刀法,另外還有避水珠,可治重傷的春山靈草……”
景應願一一将其他幾人展示出的芥子袋看過去。除卻一些雜七雜八的靈物,便是每人都有的功法秘籍。曉青溟拿到的是本可提升身形移動速度的功法,公孫樂琅的是本看着走刺客類型的劍法,春拂雪翻閱的是如何讓靈力與本命法器編織成護盾的功法,雪千重則是療愈之法。
景應願有兩個芥子袋。她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拆了第一只,露出裏面頗眼熟的一株蘭草。謝辭昭掃了一眼,道:“是你拜師禮那日,可儲存他人靈力的那株草。”
蘭草之下是兩三個散發着異香的香囊,一截花枝,些許亮晶晶的碎粉末,還有一枚流光溢彩的赤紅色鱗片。
謝辭昭認出了那枚鱗片,與秘境之中那位赤烏給她的一模一樣。按捺下那點好奇,她看着小師妹拆了另一只袋子,袋中掉出一本封皮破舊的功法。
其餘幾人擠上來要看,景應願撫了撫封皮,展露出這本功法的名字:“……尋龍令?”
這本功法的名字奇怪,見衆人也是一頭霧水,她幹脆當着她們的面翻了幾張,原來是教授如何召出真龍的一本功法秘籍。不過書中也寫了,龍極為難召,更多情況下來的或許是蟒蛇,更好便是蛟龍,筆者最後寫道,若召來的确是真龍,自己便是扶着棺材板也要從墳中爬起來看看究竟是誰有這樣大本事。
景應願一笑,并未太放在心上。聽聞龍這種生物極為倨傲,旁的大能都請不動,豈是她一介小小築基期的門生能召來的。書中提到即使尋不來龍,也能尋到些蟒蛇蛟龍之流來助陣,如此已經很好了。
謝辭昭因是督學,且早參加過鼎夏游學,便沒有功法或秘籍贈她。她此刻正站在景應願身旁看着這群師妹笑鬧,并無參與之意。
随着時間推移,鼎夏學宮之內逐漸來了越來越多的其餘門生,其中眼生的眼熟的從前毫無交集的都彙聚一堂,其中不乏有許多想與景應願、雪千重或金陵月交好的,都一股腦湧上來攀談。有的性情真摯良善,倒還能說上幾句,有的似乎心懷不軌故意套話,便都被其餘幾人給攔下了。
“不過是些趨炎附勢之人罷了,”曉青溟道,“看你們一是新人第一,二是昆侖門生,三是淩花殿将來預備的殿主,覺得在你們身上有利可圖,這才來刻意交際。”
從來沒下過昆侖神山的雪千重感到吃驚不知所措,景應願上輩子在外門早看透一些內門門生的嘴臉,此刻再看涎着臉來搭話的某兩三個人,只覺可笑。
分明臉還是從前見過的那張熟悉的臉,神情卻從清高不可一世變成了小心翼翼陪笑臉,一時心中荒謬只有她自己知曉,于是偏過頭站到了謝辭昭身邊,不再理會這些人。
金陵月常見這場面,見雪千重仍懵懵懂懂,便走前一步,擋在雪千重面前,默默替她擋去了好些寒暄。
殿內人逐漸齊了,正當二三讨論時,卻聽一道有些不耐煩的女聲問道:“我師姐呢?誰看見劍宗的羨檀師姐了?”
她們回身望去,正是寧歸蘿。若按修真界中許多人眼中的地位排名來看,寧歸蘿的家世是這一片人中幾乎最好的。畢竟越琴山莊實力強厚,還有昔年大能琴心天姥坐鎮,無數女修男修都盼着能與越琴山莊的女兒們結為道侶,如此便能背靠越琴山莊魚躍龍門,自此在四海十三州內都能橫着走。
在她的映襯下,其餘人的光環便暗淡了些許。在景應願這邊碰過壁的人都紛紛轉去寧歸蘿身旁,然而被這些人纏着許久,饒是寧歸蘿那般虛榮傲慢的人也會煩。
她焦灼地望向鼎夏宮門的方向,再次問道:“誰看見我師姐司羨檀了?她難道還在秘境之內……或許是遇到什麽危險了,不行,我要去蓬萊主殿尋宮主,讓她快些救我師姐……”
“別等了,人齊了,”殿外傳來一道冷冰冰的女聲,“司羨檀秘境中違規毀出境結界,是甲等罪;且同時有意暗害同學于險境險些喪命,又是甲等罪……”
殿門之外,緩緩走來一位紫衣墨發的女修。
南華仙子撣了撣手上的團扇,道:“兩罪相加,她需在劍峰跪上七天七夜才能出來請罪。這幾天我先帶着你們,等玉自憐出來後再交由她帶。如有異議,你們現在就可以滾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