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為人餌,桃木劍
第043章 為人餌,桃木劍
只一陣恍然過後, 景應願眼前景色變換,此刻竟然來到了一座寂寥無聲的洞府。
不知為何,與方才逼真的場景不同, 她來到此處, 竟總覺得眼前蒙着一層好不真實的濃霧。她心中詫異, 卻還是撥開濃霧, 往洞府深處走去。
已近黃昏, 洞府內光線昏暗,石桌前只擎着一盞燭燈。
幽幽燭火下,有個人正伏在案前。
景應願往她的方向走去,可那人卻恍若未覺, 絲毫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只是低垂着眼睫細細刻着一段桃木。霧色下, 她的身形與面貌也十分模糊, 景應願擡手觸碰那人束起的長發,指尖碰觸到的瞬間,原本勉強可看清的身形如煙般又消散了些,她只得将手放下,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的動作很細致, 那段桃木在她手下逐漸成型,變成了一把劍的形狀。
這把桃木劍刻得精美非常,可執劍之人卻有些遲疑,翻來覆去看了幾圈, 随後将它輕輕放在了石桌旁。
随着她的動作,景應願垂眸看去。石桌旁已經堆了大大小小數十把這樣的劍, 材質大小各不相同,但都是同樣的精致, 顯然刻劍之人是費了心思的。
似真如幻的霧色下,景應願覺得這道模糊不堪的身形以及這座洞府都分外眼熟……可大師姐分明是刀修,怎麽會在此處獨自默默刻劍?
似乎感知到了身後有人,坐在石桌前的那人驀然回身。景應願只來得及看見她的身體似乎因極度痛苦而不斷顫抖,她死死攥住手心,蜷縮着蹲了下來。
在如風刃般的靈力從她身體內迸射出來的瞬間,景應願發現此處正在崩離解析,她後退一步,再睜眼看去,眼前霧氣盡散,只有一座空蕩蕩的洞府,保留完好的石床石桌,原本留在此處的人與桃木劍不知為何竟然憑空消失在原地。
這段回憶變得清晰的同時,原本應該保留的一切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徹底抹除了。
*
謝辭昭睜開眼。
方才一股巨力将她帶出了小師妹原有的那段記憶,一陣颠簸後,她也不知曉自己此時到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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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靠近江河的緣故,她眼前一片浩渺煙波,有些看不清虛實。橫在她眼前的是條湯湯大江,有無數飛鳥掠過江面叼魚入腹,可奇怪的是,江中有如此多的魚群,可江面上竟一條漁船也無。
江邊坐落着一間破落的小茶館,此時謝辭昭正坐在茶館之內。
這間茶館很小,只有兩三張油膩膩的木桌,幾張板凳。她正坐在角落之中,而身旁不遠處坐着幾個身形模糊不清的人。奇怪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可她卻無法分辨清這些人的面貌,亦無法看清他們身上所穿的服制。
詫異間,一道聲音傳過來:“我看這條江水已被邪祟污染,還需盡快将邪祟從江中拔除。”
另一人道:“說得好輕巧,這江茫茫蜿蜒數十裏,你從何處去找邪祟的藏身之處?”
原先說話的那人顯然有些不服氣,卻也無法反駁,嘴硬道:“既然如此,找個人做餌,将邪祟從江中釣出來不就行了?”
這話引起其餘幾人的一陣低聲議論。這群人似乎是臨時湊到一起的,幾人之間明顯有些離心,便有人出言譏諷他:“做餌?這邪祟在這江水中蟄伏已許久,早吃盡方圓百裏的怨氣,你讓人做餌,不等同于讓人去送死?”
“我又沒說讓平民百姓去,”那人道,“外門新收不久的那個女修,叫什麽來着的——別看着我,我說的就是你。聽聞你在外門徒生中的修為也是拔尖的,雖不如我們這些內門弟子,卻也有自保能力……”
這話說得很有意思。謝辭昭心想,不就是尋個由頭,先将人高高捧起,直教人下不來臺,從而使人心甘情願去做這風險極高的人餌嗎?
茶館內的幾人不吱聲了,齊齊往那人所說的外門女修身上看去。謝辭昭也跟着望去,果然,那人身形十分模糊,也根本看不清面容。聽罷這話,女修沒有與他們争論,手執長劍直接往煙波水色處走去。
謝辭昭蹙起眉。她總覺得這人有些熟悉,往前追了幾步,想要拽住她的衣袖,卻發現她的身形如同煙霧一般,因為自己的這一動作而消散片刻,随即又重新模模糊糊地拼湊在了一起。
随着那人走遠,茶館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還真去了啊?”
“可不是嗎,人家自恃得了那位的青眼,可是傲得不得了。你看她手上拿着的,就是那位送她的劍。”
“哈,果真如此。我還以為她是個有骨氣的,沒想到竟與那位暗通款曲……指不定哪日真讨了人家歡心,便真要拜入門來與我們平起平坐了。”
謝辭昭看着那女修禦劍往江水上飛去,江心恰有一葉無人小舟,她便落在舟上,用劍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将流出的鮮血往江水中滴去。這一舉動看得她心驚肉跳,這女修看起來年歲不大,膽子卻大得很,竟敢用以身飼祟這樣的方式引邪祟出來。
不過,自己如今身處的是小師妹的回憶,她尚拜入門內沒有多久,怎會看見這樣一段離奇的靈賞令?難道是其他人告訴她曾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她自行在心中想象出來的?
還沒等謝辭昭細究,便聽見江面上轟然一聲巨響,一只身有九頭,貌似蜈蚣的邪物從江底陡然探出,直直往小舟之上執劍的女修身上咬去。那據說是外門的女修身姿靈敏,靈力精純,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外門所能有的資質。
見到邪祟,她并沒有退卻,去尋求江邊這群等着看笑話的弟子的幫助。靈力自劍尖亮起,陡然大盛,她一擰劍身,直接往邪祟身上劈去。
謝辭昭暗自有些擔憂。這女修靈力精純不假,可看修為也不到金丹。這江中邪祟或許真如其他人所言,吞吃了周圍百裏的怨念,強得過分,不是她單槍匹馬可以誅殺的。想到這裏,她回頭看去,卻見方才那些聲稱自己是內門的門生并沒有過去幫忙的意思,反而嬉笑着開始打賭,賭這位外門女修何時會敗,向他們尋求幫助。
回首再看那江上女修,她依舊和邪祟纏鬥在一起,只是逐漸有些吃力,已受了數道擊傷。正當謝辭昭為她捏一把汗時,自天邊遙遙飛來一道白光,仔細一看,似乎是有人禦器飛來。
同樣的,來人的面容身形謝辭昭也無法看清,只是看見那人似乎是穿着黑衣。
着黑衣那人很快加入戰局,她的修為似乎已經是元嬰以上,有了她的加入,外門的那位門生顯然沒有那麽吃力了。謝辭昭看着那兩人,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卻說不清究竟是何處不對勁。此時再聽身後幾聲驚呼,有人低聲喃喃道:“那人是誰?”
無人接話,只是愣愣地看着江上乍然出現的那人與外門女修合力誅殺了那只邪祟。
許久,有人道:“……該不會是她吧?”
謝辭昭望着那兩人輕輕落在小舟上,身穿黑衣的那人俯下身不知對外門女修說了什麽,二人交談幾句,外門女修似乎搖了搖頭。
黑衣人并不留戀,重新禦器而起,朝着江水的源頭飛去。
此時再看那渾身血跡的外門門生,已是禦劍飛了回來。衆人看着她這滿身狼狽,皆有些讷讷,最終都無言地別開了眼。
謝辭昭看着滴落在自己腳邊的血跡,心中有種徘徊不去的怪異感。她看着整座回憶編織出的幻境在眼前消失不見,輕輕嘆了口氣。
*
再度清醒時,眼前還是那片無邊無垠的稻田,還是那只面孔醜陋的稻草人,可同時蘇醒的那兩人眼神中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稻草人詭秘一笑,得意道:“怎麽樣,你們已看過對方記憶最深處的東西,如今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你的同伴與你想象中很不一樣?”
景應願望向謝辭昭,腦海中閃過那只被珍而重之遞給自己的小兔,又想到熟悉身形雕刻着的小劍,雖有疑慮,還是搖了搖頭,道:“……人總有不願讓他人知曉的過往,我不會因這些東西而對她改變态度。”
謝辭昭心中一緊。她是看見自己常年在洞府中閉關時的模樣了?
面對小師妹投來的,似乎暗含審視思考的目光,謝辭昭誠實道:“小師妹少時很有趣。”
至于後續看不懂的那段模糊記憶,她選擇暫時不在人前細究。
稻草人失望地看了她們兩眼,上下審視一番,果然沒能抓出來哪怕一絲一毫的惡意,不由有些氣恨。
它狠狠一甩手臂,在衆人眼前畫出一個巨大的圓,怒道:“別想在我這裏讨到什麽好處,統統給我出去!”
以那道圓為中心,地底瞬間漏出一個大洞。衆人随着大洞下墜,消失在了秘境之中。
主殿之上。
幾位仙尊看着景應願與謝辭昭短暫地失了一會神,又再度醒來,皆有些猜不到她們在彼此回憶中看到了什麽,以至于這兩位竟鮮有地雙雙露出詫異神色。眼見這幾人依次從水鏡中走了出來,沈菡之沖她三位門生招招手,道:“如何,玩得可還盡興?”
玉京劍門那兩師徒已經開始将秘境中淘到的東西拿出來研究,淩花殿的春拂雪也将金陵月召過去問詢,明鳶嘆了口氣,将還在試圖把遺留在大殿外的那兩袋紙錢拖進來的雪千重喊了進來。
師徒情深,一切都十分和諧,只有曉青溟看了看自家樓主的臉色,忽然有些忐忑。
“你過來,”南華仙子言笑晏晏,走過去拍了拍尚不知所覺的柳姒衣的肩頭,“過來與本尊談談,本尊保證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