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狀告主殿
第026章 狀告主殿
景應願做夢也沒想到, 她的名頭已在蓬萊學宮以橫掃式的速度傳開,從今往後學宮同門們提及她,不是以新人榜榜首亦或是刀宗新弟子代稱, 而是……
“天哪, 她就是那個在蓬萊主殿渡雷劫, 劈壞主殿修葺花了三百萬的景應願!”
幾人穿過仍議論不斷的人群, 見景應願神色有些古怪, 柳姒衣便想方設法安慰她:“你這壯舉也算堪與蓬萊學宮名四景齊名了。”
見景應願面露疑惑,她掰着手指頭數給小師妹聽。
“第一景是大師姐一刀斷流的太上長瀑。我發誓,大師姐之所以變成如今這樣絕對是因為她将自己的三千情絲也一起斬斷了!
後來我們下注賭她五百年內可否能找到道侶,我押了十萬靈石的不可, 師尊押了十萬靈石的可。加上學宮其他弟子陸陸續續的加注,賭金已攀升至三百萬靈石了。此局直到四百四十年開盤前一刻仍可下注, 小師妹要不要也押點?
“第二景便是方才你我所見的靈溪浣衣女, 學宮同門中流傳着一個傳說——她其實是某個易容的體修大能,那件衣裳乃是神鐵所冶煉,她正在練金剛鐵砂掌第九重!
“第三景有趣,得需鼎夏游學重開後方可得見。墜心崖邊時常可見因課業不精而被趕至此處罰練的弟子,随着功法施展, 半空經常出現玉京劍門劍氣化作的金龍,或是淩花殿的琉璃飛花,再或是其他宗派的一些功法掠影。旁人一看便知曉是哪家弟子被趕出來了。”
說到這裏,柳姒衣微微停頓了一下, 面色有些不自在:“第四景嘛……鼎夏游學時每逢好天氣,濯戟池便會打開, 弟子們紛紛前來保養本命法器。池內可見刀劍鞭箭,樣樣都有, 甚至還能看見煉丹爐——不過這裏唯獨不許入內的是體修和逍遙小樓學習雙修術法的弟子,為此池邊特有一匾,上書:濯戟池洗器不洗人,體修與逍遙小樓不得入內。”
她說的這些都是景應願不曾知曉的,每樁每件都很有意思,于是一時間聽得入了神。不知不覺間,幾人已行至大殿之後,見已臨近幾座碩險的山峰,司照檀卻有點不舍:“等閑下來,若我想去刀宗找你們談天切磋,你們該不會緊鎖着結界不許我來吧?”
經過這一遭,司照檀是真的對刀宗的這三位師姐妹心生好感。見她神色踟蹰,一時眉眼與她那素來以寬和溫潤著稱的姐姐有了三分不同,謝辭昭搖搖頭,道:“你閑時若想來,靈紙傳訊與我們便是。”
司照檀松口氣,轉身跳上長劍,沖她們揮手笑道:“自然!下次若有靈器需要,記得在各州鋪子內直接報我名號便是,我打八折!”
說罷,她徑直往器宗的山峰飛去,只留下一個一身獵獵黃衣的潇灑背影。
幾人目送着她的身影飛遠,忽然有人道:“此人不錯,與她那胞生姐姐性格大相徑庭,心眼不足她姐姐十分之一……難道是打娘胎裏她二者便時常争搶,不慎教她姐姐把她的心眼都搶去了?”
柳姒衣笑了:“可不是嗎,我也這麽覺得——不是,師尊,你怎麽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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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個受過了沈菡之的好一番揉搓,尤其是景應願,沈菡之将她的長發摸了又摸,這才轉而對柳姒衣道:“本尊怎的不能在此處?”
隔着兩三步,站着月小澈與她的親傳弟子。月仙尊今日穿了一身墨底繡銀花的長衫,與她那銀白鬼面正相襯,顯得她露出的那半張臉也如月般矜貴動人。
她身邊名喚卯桃的弟子睜着大眼睛往她們多看了幾眼,月小澈不耐道:“想去就去。”不知為何,聽了這話,卯桃反而搖搖頭,重新規矩地垂下眼站在師尊身邊。
沈菡之摸摸景應願的頭,眼裏盡是滿意:“不錯,築基中階了。”
景應願從袖中拿出那枚金舍利與她看:“徒兒僥幸得了此物,方破了個小階。”
沈菡之見過此物,頗有些驚訝:“喲,認主的舍利蓮子?看來你與此物還真頗有緣分,竟能讓它認你為主。”似乎想到什麽,她道:“既然已升至築基中階,待會你便來為師殿內,為師給你挑幾部刀法讓你選。”
她似乎與月小澈仍有事商議,說罷便回身往月小澈身旁走去。月小澈給卯桃使了個眼色,她便乖乖站去了景應願她們這邊,低頭把玩着一座巴掌大小的紫色丹爐。
看着沈菡之與月小澈走開幾步,柳姒衣捅捅卯桃:“月仙尊這麽冷淡,你幹嘛不躲着些,非要上前去觸她黴頭?”
卯桃搖搖頭,收起手中丹爐,如滿月般圓圓的臉上浮起幾分愁緒:“丹宗本就冷清,我又是師尊收的唯一一個弟子,若無我陪着師尊,師尊無聊了想罵幾句都沒個人理會。”
“怎麽會,”柳姒衣指着前方正對沈菡之破口斥責着什麽的月小澈道,“這不是還有我師尊嗎?”
卯桃:“……”
景應願忍笑,謝辭昭剛揪住目無尊長的柳姒衣要治罪,便聽大殿的方向有道似悲似泣,如癫如狂的聲音遠遠傳來——
“求各位仙尊為我侄兒做主!我要求見玉仙尊,我要求見玉仙尊!”
是外門的容錯大管事。
她們三人皆對視一眼,謝辭昭心頭一冷,心道,來了。此時再看小師妹,卻見小師妹的臉上竟然閃過細微的笑意。
……她竟不怕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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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應願确實不怕,甚至有幾分好奇——前世在蓬萊大殿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能讓一向嚣張,視自己這侄兒如己出的容錯管事甘願忍氣吞聲,從此再不提侄兒的慘死?
她正思索着,便見已走開一段距離的沈菡之與月小澈亦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往大殿處大步走去。剛走開幾步,月小澈忽然回頭,沒好氣地沖着身後刀宗與器宗這四個弟子道:“若想來看就趕緊跟上。”
方才還可憐巴巴站在她們之中玩着小丹爐的卯桃馬上變了番神色,興高采烈道:“是,師尊!”
見新拜入學宮,對月小澈并不熟悉的景應願神色有些錯愕,卯桃偷偷笑着拉起她往前奔去,悄聲解釋道:“我師尊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真沒看出來,月仙尊竟是如此面冷心熱的性子。景應願有些詫異,被卯桃拉着三兩下跟在了兩位師尊的身後。二師姐與大師姐似乎對月仙尊的脾氣司空見慣,亦跟上來緊随其後。待她們一行人走至蓬萊主殿那兩排青銅十二鐘旁時,偌大的殿外已經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弟子。
在人群的最前方,是一位鶴發長髯的中年男修,正沖着蓬萊主殿的方向長跪不起。
此人正是物外小城的容錯大管事。
景應願跟随師尊往前走去,周圍的弟子認出沈菡之與月小澈身份,紛紛恭敬地讓開一條道。待走至容錯身旁時,便聽遠方山峭一道長劍破空聲,原來是聞訊獨身而來的玉自憐。
見玉自憐來了,容錯膝行幾步,跪倒在她鞋邊重重叩首:“玉仙尊,吾侄金霄印被殺,求仙尊替在下那慘死的侄兒主持公道!”
這話一出,引得周遭人言啧啧。景應願聽見有人朝着容錯指指點點,議論道:“就是那個成天往物外小城跑的金霄印……竟然死了……”
容錯聽着這些沖着自己來的議論,心中悲憤,聲聲哭求幾乎泣血。見玉自憐只是凝眉不語,他含恨再次朝玉自憐一磕頭,伏在青磚之上哭喊道:“霄印可是您座下弟子啊!玉仙尊,他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沒了,此事您不能坐視不理!”
聞言,玉自憐冷笑一聲:“我座下弟子?罷了,你随我進來吧。”
在此與他糾纏實在不體面。玉自憐轉身往蓬萊大殿內走去,容錯雖然悲憤萬分,卻也不敢真在這些仙尊面前失了體面,趕忙爬起身跟上。
身為有斷事權的學宮仙尊,沈菡之與月小澈也跟入了大殿。
玉自憐掃了眼尾巴似地緊緊綴在後邊的四個弟子,她視線在又升一小階的景應願身上停頓一瞬,又想到自己座下那死了都要給自己添麻煩的金霄印,暗自嘆息一聲,終究還是沒有拂她們出去。
她冷着臉點了層阻隔視聽的屏障在殿門之上,蔽去了殿外一衆弟子的張望與議論。
屏障落下,偌大的蓬萊主殿霎時靜得落針可聞。她有些心煩,回身想登上大殿主位坐下,再擡眼時,卻發現臺階之上的主位不知何時竟坐了人!
玉自憐只覺遍體生寒。
今日在場的自己與沈菡之都已修至返虛界,四海十三州內鮮有比返虛修為更高的修士,更別說主位上坐着的那人顯然修為比她們更高,竟能做到在兩個返虛大能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隐沒身形。若不是她主動現身,恐怕她們都會一直無法察覺!
她後退一步,手已扶在了劍柄之上,卻聽那人輕輕笑了出聲。
那人一身月白色長衫,戴着鬥笠,正托着腮往她們這邊看來。見玉自憐神色大變,她笑意不減,一雙遍布如蚯蚓般縱橫疤痕的手從袖中伸出,摘去了頭上鬥笠。
她眉眼溫柔,沖着愣在原地的玉自憐招了招手:“不認識我了嗎,小九?”
聽到這聲久違數百年的“小九”,玉自憐驀然紅了眼眶,不可置信地擡頭望向殿上坐着的白衣女子。
她躬身朝着那人的方向深深一禮,顫聲道:“小師伯……宮主,您一去七百年,總算回來了!”
明鳶仍惠風和暢地笑着,可她周身無形的威壓卻早已将除卻殿上三位仙尊之外的人壓得不能擡頭,無法窺得她的真顏。她拍拍身旁座椅,示意殿下容色肅然的月小澈與面帶哀怨的沈菡之也坐過來。
沈菡之躲過月小澈想踢她的那腳,飛身上前搶坐在明鳶身邊,神色哀怨:“宮主,您都不知道您走的這幾百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眼見她掰着指頭就要告狀,明鳶笑意消失,久違地有些頭疼。她及時叫停了沈菡之,揉了揉眉心瞪她一眼:“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
語罷,她掃了眼殿下跪着的幾位弟子與已抖如篩糠的外門管事容錯,語氣依舊溫柔,可此時此刻無人敢輕視她言語的分量。
明鳶徑直望向跪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修,問道:“方才我聽殿外喧嘩,說是你的侄兒被害過世。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