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登喜轎,迎新娘
第016章 登喜轎,迎新娘
“我是兩日前被困在歌樓內的。”
施了層障眼法,景應願一行人跨過已徹底消失不見的邪祟屍體,往樓下走去。方才被拿着刀劍沖進來的幾個怪人驚吓了的歌姬們仍驚魂未定,派去各間房搜查的打手們連根頭發都沒找出來,正垂着頭被管事訓斥。
“玉殊城以嫁女為榮,凡是城內百姓嫁娶都會風光大辦。半月前我途徑此處,卻感應到邪祟之氣,”司照檀嘆了口氣,繼續道,“四海十三州這百年邪祟橫生,雖說我們這些設了辟邪結界的宗門世家暫時無礙,可苦的卻是毫無修為的尋常百姓,不能坐視不理。”
司羨檀主動交換情報:“來時我聽聞,明日便是每十年一度的祭祀,說是要祭山神,或許二者之間也有聯系。”
景應願走在兩位師姐中間,便也将顧府後宅佛堂內那尊毗密迦宗聖體的事情三言兩語交代了。衆人聽罷神色都有幾分凝重,回顧府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方才歌樓內的那只邪祟只是個開始,”謝辭昭聲音微冷,目光在柳姒衣與景應願臉上轉了一圈,囑咐道,“夜裏恐怕要生亂,你們不得離開我十步之內。”
見兩位師妹都應了,謝辭昭在心裏盤算了一番。她并不擔心柳姒衣。盡管二師妹平日看着總是不着調的模樣,但卻随了師尊的性子格外善戰,落在她手裏的不死也得脫層皮。而剛入門的小師妹……
謝辭昭悄悄召出一條編得歪歪扭扭的紅繩,系在小師妹的手腕上。
景應願垂眸看去。
她的手上戴過無數稀世的寶石珠翠,戴過禁锢她方便剝皮抽骨的鎖仙铐,卻唯獨沒有戴過這樣纖細粗糙的小紅繩。
很久之前,她不知聽誰說過,民間的女子有時會戴上手編的紅繩,求神靈辟邪保佑一世平安順遂。時間過得太久,景應願也忘了那時自己是否有垂眼看向空蕩蕩的手腕,盡管她早已不信世間真有神靈。
她轉動了一圈略顯單薄的皓腕,那圈繩子系在她手上,被如雪的膚色驟然襯得活色生香起來。
“戴着,別摘,”大師姐清冷如玉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若出事,此物可召我一縷分魂護你周全。”
一旁的司羨檀探究地看了她們好幾眼,剛想說些什麽,對上謝辭昭掃過來的冷淡眼神,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景應願背着大師姐借的刀,懷中藏着大師姐給的隐氣珠,腕上又多了根大師姐送的紅繩。又走了幾步,已到了顧宅附近,她才後知後覺地有些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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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姐對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熱心了?
她低着頭揣摩大師姐的心思,自然錯過了謝辭昭那一瞬不着痕跡的動作。待到景應願再擡頭,眼前已是顧宅不知為何沒有點燈,大敞開的宅門。
她将長刀從背上取下,握在手中,凝神屏氣不再想方才的事。
而大師姐執劍走在她身前,在袍袖的掩蓋下,一只與她手上明顯成對的紅繩懸在手腕之間,若隐若現。
*
“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剛走進宅門,便聽見一道溫婉的女聲在身旁響起。景應願聽出這是顧皎皎的聲音,便也回以笑意:“有些事情耽擱了。”
顧皎皎身着白衫走在她身前,身影在月色中有種虛浮的感覺。她咳嗽兩聲,笑盈盈地回過臉:“你——”
景應願微微笑着,一刀斬落!
顧皎皎的身形被她這一刀劈得虛散,如煙霧般往周圍四散開。即便身消形彌,她那溫和略帶病氣的聲音卻仍回響在半空:“你錯過了……你錯過了吉時……”
即便已有了心理準備,景應願仍有些不安。方才還在身旁的那幾個人在踏入顧府的那瞬便從身邊消失不見了,看來是有人在此處布好了幻境,等着她們回來。
好在景應願前世有過不少歷練,自然熟稔幻境的破解之法。幻境是前人割舍不去的執念,她只需要順着幻境主人的意思配合,直到找到陣眼一舉擊潰即可。
她目光流轉一圈,方才未點燈的顧宅陡然張燈結彩,舉目之處皆是喜慶的大紅燈籠與紅綢,後院中甚至還傳來隐隐的笑鬧與敲鑼打鼓聲。
看來是有人出嫁,主人家正在大擺喜宴。
思忖間,她忽然覺得頭頂一重,頭上傳來的重量把脖頸也壓得發沉。與此同時,一張紅色的布将她整張臉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她無言垂眸,果然看見了原本素樸的衣衫變成了大紅喜服,就連跑了一整天沾滿灰塵的布鞋都變成了一雙繡滿鴛鴦的紅繡鞋。
……活了兩輩子,這還是她頭一次大婚。
景應願沉默着一把揪下紅蓋頭,提着不知何時已結滿冰霜的長刀,往喜氣洋洋的後院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幾個面目模糊的丫鬟婆子不知從哪裏憑空出現,一舉簇擁上來,将她團團圍住,嘴裏不斷說着讨喜的吉祥話。景應願站在原地聽着,這些人臉上帶着喜氣洋洋的笑容,将那幾句話颠三倒四地說了許多遍後,齊齊伸手推向她——
景應願倒在一座喜轎中。
花轎搖啊搖,一搖一晃送新嫁娘出嫁。新娘子新娘子不要哭,等嫁到新郎家,吃肉喝酒再也不會餓肚。
拉轎的似乎不是人,它們将她颠得倒來倒去,不時發出悉窣的笑聲,唱起她聽不懂的童謠。無數張黃色的符紙貼滿了花轎,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紙上沁出殷殷血色。她并不害怕,只是靠在小窗邊,素手輕輕撩開簾子,外面卻是空茫茫一片,像天又像無垠的河水。
這就是幻境主人的執念嗎?
她沉吟半晌。編織幻境的人似乎意識太紊亂,迄今為止她經歷的一切都太支離破碎,亂得讓人心中升起隐約的不安。
擡轎的人似乎颠夠了,終于将她放了下來。在敲鑼打鼓的喧嘩聲中,有人被轎外圍觀的百姓起着哄推過來,一雙鞋停在轎外,一時間不動了。
是誰?景應願手裏捏着不斷扭動想重新回到她頭上的紅蓋頭。難道新郎官是幻境主人的心結所在?
思忖之中,轎外一直不動的那人似乎被催得急了,擡起腳踢了踢轎門,然後一把掀開簾子,彎腰向她的新娘子伸出手——
她對上了一雙深黑色的眸子。
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間,景應願驀然起身,抽刀将整座花轎劈成兩半!
新嫁娘滿頭珠翠華服站在被劈裂成兩半的花轎中間,與仍伸着手要攙扶她的新郎官對視。周圍沒有臉的百姓們爆發出一陣喝彩,随嫁的幾個丫鬟湊上來拍着手,似是憐惜似是高興,她們拉着手在景應願面前圍成圈,随着笑鬧聲擺動手臂。
“新娘子新娘子不要哭,出嫁為什麽要哭,為什麽不笑?”
景應願詫異地摸了摸臉,這才發現随着她們細細碎碎的笑語,她的眼眶中竟然滾滾而出許多水珠,臉上不知何時已經全是淚水。
透過她因含淚而模糊的雙眸,司羨檀幾乎能看到自己正俯身作攙扶狀的倒影。見到身穿喜服的景應願,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豔。然而下一刻,那只據說曾在人間劍斬千軍,砍斷蓬萊大殿兩根柱子數面牆壁,如今又将花轎砍個對半的手臂毫不遲疑地下落——
将刀尖對準了自己。
司羨檀穿白好看,如今穿上紅色更襯得她眉目如畫,更添幾分說不出的溫潤風情。然而景應願心中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反手一刀劈下!
靈力凝結,整個刀身飛速結上一層薄冰,在天光下熠熠作閃,說不出的好看。
面對這柄長刀,她方才還輕松的神色驟然一冷。
見司羨檀忙不疊閃開,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沒了缱绻,景應願忽然沖她粲然一笑。
那瞬間珠玉失色,抵不上她半分風華。
“身處幻境,你怎知曉我是真是假?”閃着寒光的刀尖将她從頭到腳細細描摹了一遍,“司道友,這等失誤,下次可別再犯了。”
說罷,不等司羨檀反應,她便右手提刀,左手拎着一條被捏得不成樣的紅蓋頭獨自向喜堂走去。
多好的機會,在幻境與秘境中殺人最神不知鬼不覺,大不了出去後就說她自己不知為何死掉了……
在司羨檀看不見的角度,景應願抿了抿唇。
真是浪費了。
*
人聲鼎沸之中,柳姒衣垮着臉坐在桌前。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蕩着長刀,刀身垂落,沉重的刀鞘一下下打在身旁頭戴紅花的司照檀腿上。
司照檀煩躁地将俗氣的紅花丢在地上踩了兩腳,可下一刻,她的鬓邊卻又平白多了一朵。感知到人群中寧歸蘿的目光屢次掃過來,司照檀終于忍無可忍,将桌上的酒樽狠狠砸在地上。
酒液四濺,可周圍的賓客們似乎毫無所覺,仍在起哄等待新娘子的來臨。
“我勸你省點力氣,留着找到陣眼對付邪祟,”柳姒衣懶聲道,“不就是朵花,戴就戴了,又不會掉塊肉。”
司照檀沉下臉,再一次将頭上的花揪了下來,咬了咬牙:“我活了快三百年,還是頭一次當給人媒婆……”
人群中的寧歸蘿撇了撇嘴。這話說的,她也還是這輩子頭一次參加婚宴呢。說起來,過了這麽久還沒見到司師姐……身處這樣熱鬧的婚宴,她一腔柔情也被調動起來,暗暗想着再過百年便讓兩家長輩為她與司師姐賜婚。
師姐對她那麽好,心中一定是有她的!
寧歸蘿越想越出神,不由紅了耳根,就連這群幻境中的虛像起哄新娘子來了都沒聽清。
不就是個新娘子嗎,值得什麽大驚小怪的。寧歸蘿不屑,又悄悄往司照檀臉上看了一眼。若是大師姐佩花迎娶自己入門……
寧歸蘿羞紅了臉,不敢再看她,轉而跟着人群望向門口一前一後進來的新娘子與新郎官。
認出那兩人的那一霎那,寧歸蘿臉色煞白。
下一刻,熙熙攘攘的喜堂內響起了她歇斯底裏的尖叫聲,把滿臉不悅準備拔刀強行毀掉幻境的柳姒衣與望着姐姐有些鄙夷的司照檀都吓了一大跳。
“為什麽……為什麽是我大師姐娶妻!我不答應!我不答應!大師姐不許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