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幼年小水雲與家人
番外:幼年小水雲與家人
謝清出新任務的第14天。
那是平平無奇的一天,天空無雨,陽光正好,謝水雲坐在院子裏翻看媽媽留下的植物筆記。
她的媽媽,雲钰,是植物學方面的科研人員,最喜歡的就是各式各樣生機勃勃的植物。
雲钰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所以在有了小水雲之後,一直很期待小水雲的誕生,暫時擱淺了準備申請的新研究項目。只是,她還沒得急和小水雲見面,便死在了那場刺殺裏,只留下了這本植物筆記。
小水雲回到家的那天,她從謝清的手中得到了這本筆記。
謝清說,她的媽媽一碰到和植物有關的事,整個人都會變得閃閃發光,渾身散發着魅力。
她記住了她的媽媽很愛植物,也記住了謝清提起媽媽時無法克制溢出身外的悲傷,以及一種難以用語言描繪的柔軟。
她明白,他一定很愛媽媽。她還沒理解“愛”是什麽,但她知道一個人愛另一個人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謝清還說,雖然媽媽不在,但媽媽也很愛她,像他那樣愛她。
她說,她不理解他們口中的愛是什麽感覺。
謝清只是用手揉揉她的頭,告訴她,“總有一天,你會理解的。”
她不懂,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于是,拿到植物筆記之後,她用了很長的時間背下裏面的內容。她不明白愛是什麽,但她會記住媽媽愛的植物。
這樣的話,她應該回應了媽媽對她的愛了吧。
植物筆記裏面有一張照片,是謝清和雲钰的合照,他們相愛後拍的第一張合照。他們兩個都是不愛拍照的人,除了這張照片,便只剩下結婚證上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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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水雲把這張合照當成這本書的書簽,漸漸記住了媽媽的樣子。
她正想拿起夾着這頁植物筆記裏的照片,翻開筆記的下一頁,卻見突如其來的風把平放在書裏的照片吹走。
她擡起頭循着照片離去的方向看去,照片落在院子木欄外面,恰好是在魏皓星的腳邊。
他好像是剛剛來到這裏,又似乎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
小水雲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蹲下身體,用纏着繃帶的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照片。
他的手和腰都受傷了,只是撿一張照片都變得有些困難。
“魏哥。”小水雲語氣淡淡地喊了他一聲,看向周圍。謝清不在他的旁邊。
小水雲沒看到他纏着繃帶手,卻注意到他的動作比以往要遲緩,明顯是受傷了。她猜測謝清應該傷得比他更重,才會沒有跟着他一起過來。
魏皓星撿起照片站起身,受傷的手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他拿着照片死死抿着嘴,隔着院欄遠遠看着她,愣是沒有推開院門走進來。
在這個瞬間,她意識到,謝清大概不是“受傷”這麽簡單。如果謝清只是受傷的話,他不會呆站在門外,而是會進來安慰她。
小水雲默默合上植物筆記,走下地打開院門,擡頭望着身體緊繃、仿佛快到極限的他。
她什麽也沒有說,安靜而平和地看着他,等待他說出未說出口的話。
魏皓星看着她幹淨而清澈的雙眸,似乎已經讀懂一切的反應,徹底繃不住了。
“師父、師父他……”他一開口便說不下去了,拿着照片的手下意識用力,把照片捏出了幾道痕跡。
他看到照片上割裂師父面容的痕跡,眼前驟然浮現出師父倒在血泊裏的畫面,頓時心頭一緊,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抖着手把照片的壓痕撫平,仿佛這樣就能拂去師父的傷痕。
魏皓星顫抖着把照片痕跡一點點展平,恢複如初的照片上卻出現了水滴。
他一怔,用袖子把照片上面的水滴擦去。但照片上出現的水滴越來越多,他怎麽擦都擦不完,他眼前的視野也模糊了,分辨不出照片上還有哪裏沾上眼淚。
“對不起,小水雲……我沒能把師父帶回來。”他垂着眼,臉上滿是淚痕,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的,“如果我能再快一點把情報傳出來,如果負責殿後的人是我……”
“師父、師父就不會死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好不容易把消息傳遞出來,卻在昏迷醒來時得到師父犧牲的消息。
明明他們是一起負責消息,明明師父差一點就得到了救治……
為什麽,他會沒有察覺到呢,那些犯罪恨毒了師父。他們看到師父的話,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讓師父死。
為什麽,當時的他同意了師父斷後的提議?
【小魏,你的現在身手比我更好,你把消息遞出去,我來拖延時間。不然讓他們逃了,就麻煩了。】
他要是再快二十分鐘,不、只要十分鐘,就能把師父救下來了。
魏皓星哭得太狠,牽動了腰處的傷,傷口抽疼抽疼的,惹得他哭得更厲害了。
師父因失血過多而死的時候,比現在他還要疼吧。
謝水雲聽到預料之中的答案,眼中閃過了然。謝清是刑警,她早就明白他有一天會因公殉職。
今天,就是這一天。
她想起,他把她接回來後認真地和她談過這件事。他向來平視着她,不會因為她的年齡小而把她當成真正的小孩子來看。
謝清:“小水雲,如果有一天我不幸犧牲了,爺爺和奶奶就交給你照顧了。抱歉啊,在你還這麽小的時候讓你來負責照看別人,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水雲:“我知道了,我會看好爺爺奶奶。你去世的時候,還需要我做些什麽嗎?比如對墓地的要求。”
謝清搖搖頭:“不用,我們家的傳統是要葬在族地裏,長輩會操持這件事。我比較擔心的除了爸媽,就剩你和小魏了。”
小水雲目露疑惑:“擔心我?是怕我難過嗎,我大概在那個時候不會有傷心這種情緒。”
“是嗎,我倒不覺得會是這樣。死者無法和生者交談,但我現在能告訴你我的想法。”
“小水雲,你聽好了。不管是在過去、現在,還是我不在的未來。你永遠都是我最珍視的家人,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爸爸。”
她記住了這句話,又聽他繼續說。
“如果你聽說小魏向你道歉,麻煩你代替我告訴他——”
謝水雲記起這句話,用手抓住魏皓星的衣服,擡起眼直視他流着淚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這不是你的錯,有錯的是那些犯罪分子。”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這不是你的錯,有錯的是那些犯罪分子。】
“這是爸爸讓我向你傳達的話。”
他聽到謝清留言,哭得更兇了,哭到後面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直接蹲在地上。
謝水雲手足無措地看着他,很疑惑他為什麽還在哭。
她記得擁抱能安撫人的情緒,只好笨拙地抱着他的腦袋,讓他宣洩自己的情緒。
魏皓星哭了很久才收拾好情緒,在小水雲陪伴下找到師父的父母,把師父死亡的事告訴他們,帶他們去見師父的遺體。
……
謝清被火化了。
小水雲把媽媽的留下的植物筆記和那張合照留給了他,讓它們陪着他一起去世界的另一側。
他死了,該和媽媽見一面了。
爺爺謝國興和奶奶辛冷荷一直紅着眼睛,卻很鎮靜地走完了流程,牽帶着她把骨灰盒帶回去。
謝清會在七天後正式下葬。那時,旁系的親戚也會來參加葬禮。
小水雲很早之前便做好了他會死的心理準備,在事情來臨之後迅速接受了這一事實。但爺爺奶奶似乎還沒有準備好。
謝清死去的當天和後面的兩天,退休在家的兩個老人連最愛的下廚都不做了,吃飯都是小水雲監督他們去吃。
魏皓星自覺對他們有愧,身上帶傷也不肯待在家裏養傷,每天都會來看望他們。
他得知兩個老人無心下廚,幹脆把一日三餐都送過來,和他們一起吃。
他看到小水雲的反應一如往常,臉上依舊淡漠到沒有任何表情的時候,對她的擔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直到師父去世的第五天,他們帶着師父的骨灰盒準備回祖宅的那天。
魏皓星的病假還沒銷,主動提出開車帶他們回去。他也想參加師父的葬禮。
那天,謝國興和辛冷荷在樓上拿東西,他從外面進到客廳裏,一轉頭便看到小水雲站在鏡子前練習微笑。
“小……水雲?”他很難形容他的心裏的感受,他有一瞬以為自己還沒睡醒,不然怎麽會看到她在練習微笑。
她的臉上向來沒有表情。她感受不到情緒,自然也無法露出表情。
小水雲聽到他的聲音,立刻轉過頭,對他比出禁聲的動作,小聲地對他說,“幫我注意一下樓梯,別讓爺爺奶奶下來的時候看到我在這裏。”
“他們一看到我練習笑就會哭。”
這話聽得他一頭霧水,跟着壓低聲音,小聲地問:“你怎麽突然開始練習微笑了?”
這和她以往的反應不同,她從來不是會在意自己表情的人。
“爸爸以前說過想看我笑,但我一直笑不出來。聽說人在死後第七天會回來看親人,這是他最後一次能看到我笑的機會了。”她說着,視線轉回全身鏡上,又對鏡子笑了一次。
她看着鏡子裏自己微微翹着嘴角,一點也不像笑的表情,十分苦惱地說:“笑好難啊,我練習了五天還是不能順利地笑出來。”
“可是,我想讓他看看我笑起來的樣子。”
魏皓星聽到她的話也有些繃不住,差點流眼淚。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用手按住鼻梁兩側,把雙眼酸酸澀澀的感覺壓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說,她想要謝清看她笑。
但是謝清已經不在了,他看不到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