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丞相老龜
丞相老龜
東海之上千層浪自中心漩渦而起,浪起而船覆,須臾之間,載着龍王新娘的船只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遙遙站在岸邊的村民只堪堪望得一白發老翁的背影,只見那老翁身材矮小,胸背佝偻,赫然不是那日降下天威的東海龍王。
只是神仙之事多不可多說,村民們自也不敢多看,只得趕忙三三兩兩地低着頭往自家趕去,心裏暗自祈禱那龍王在收了這十個村中的女子之後便可以平息怒火,還翁厝村一個安寧。
如今世道艱辛,各人只盼各人的日子,倒也是無可厚非。
是以也沒人注意到那礁石後頭正藏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不住地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
女子身披鬥笠,長發盤起,女扮男裝,只做一尋常漁民打扮,并未惹人注意。
而她便正是那村長馬河西原本要嫁出去的女兒馬鳳玲。
小姑娘來此可不是為了看個熱鬧,而是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來。
馬鳳玲起初便對家中這四位遠道而來的江湖俠客頗有好感,翁厝村是個小漁村,不與中原往來。
江湖上那些刀光劍影的傳說她也只聽過往的來客提起過幾句,心中僅僅有些虛無的幻影便已令她心馳神往。
而這幾位大俠的的出現卻好似将那江湖畫卷攤展在她面前一般。
可惜小姑娘這春心萌動,卻是未曾喜歡上那話本裏風流倜傥的何大俠,反倒是對着個病秧子交付了真心。
說到這事,也實在是怪商陸脾氣太好了些,他們呆在村長家裏這段日子裏,整日白吃白喝的,不知要耗費別人多少錢財,可諸如何文興和雲煙瑾這類人自是不會關心此類事情,如此就更別提那整日裏就知道吃吃喝喝的小公子。
反觀商陸卻是覺得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是以他每天無事的時候便呆在院子裏忙上忙下,今日挑水,明日燒飯,那馬鳳玲看着那曾經遠在天邊的“大俠”竟如此平易近人,日積月累,小姑娘便輕易失了魂。
如今商陸又為“救她”身赴險境,馬鳳玲更是心中千般萬般憂思,只盼得心上人平安歸來。
因此即使回去要被爹爹責罰,馬鳳玲還是放心不下偷偷摸摸地跟着衆人來到了岸邊,如今大人們都已腳步匆匆地逃回了家去,她卻仍然躲在那礁石後頭不肯離去。
是以到了最後,也只有她一個人瞧見了那老翁轉身之時,在其後背之上,赫然背着一個青苔遍布的——龜殼。
“嘶…”
雲煙瑾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漆□□仄的山洞之中。
這山洞臨海之崖,洞外有海浪疊起,聲聲拍打之聲好似要将這山洞吞沒。
想來此處應是個茫茫大海之上的小小島嶼不過,只是因為靠近深海,不常為漁民所至,這才沒有被人發現。
雲煙瑾動了動酸軟的手臂,剛想要撐地起身,就發現自己的手腕竟被根紅繩給捆在了一起。
她這一動身,身邊的人便也被她一齊扯動。
她這才明白,那怪老頭怕她們逃跑,竟将十個新娘的手腕腳腕一齊綁在了兩條繩子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此倒真是狡詐。
雲煙瑾不甘心,還想要借着腰上的力站起來,可不承想,她剛蹭着身後的石壁擡起一半,這身邊的人猛地一翻身,她又被一骨碌地給拽了下去。
“雲煙?你怎麽了?”
商陸剛一睜眼,便看得身邊猛的一縷紅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山洞裏光線太暗,商陸擡手想要揉揉眼睛,剛一動作,就發現了自己手腕上的紅繩,他這回震驚更甚,眼睛眨了眨,十分發懵地又擡頭問道,
“我這又是怎麽了?”
雲煙瑾被他剛才那一拽,後腰猛地磕在了地上凸起的石塊上,疼的她一聲悶哼。
這會兒罪魁禍首還一臉無辜地瞧着她,更是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如今醒着的只有他們兩個,商量對策這種事情若是指望那些嬌滴滴的弱女子才真算是她昏了腦。
雲煙瑾沒好氣地将手腕一扯,商陸沒有防備,猛地被她帶得一個踉跄,額頭磕在了女子膝蓋上。
等着他再擡起頭時,雲煙瑾這才消了些氣,開口回答到,
“天知道那怪老頭又是哪想的損招,竟把我們都綁到了一起,如此你就是想要臨陣脫逃,也逃不掉了。”
商陸惜命這事實在是人盡皆知,可是這回他卻是毫不猶豫地應下了馬河西的請求,是以雲煙瑾至今也不知道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不過她這話說的也是實在中肯,且說這纏在他們手上的紅繩,雖狀似綢緞,卻十分緊韌,若是用力去掙,便只會越鎖越緊,不靠外力,根本就不可能解得開。
如此便更不用說這島四面臨海,跟那翁厝村且不知是離了十萬八千裏,就算有人真的水性好,也得扯上數十人的性命一起,這樣的局面倒是只能順着那龍王的心意來了。
“我為何要逃?不是還有你們三人擋在我面前呢,師侄武功這麽高,定然不會讓師叔深陷危險的。”
“想得美。”
雲煙瑾索性仰面靠在身後的石壁上,繩子被往後拉,商陸只得往她身上栽得更深了些。
“師侄嘴硬心軟,無事無事,”
商陸雙手撐在地上,十分樂觀地開口替雲煙瑾解釋道。
他們出海時為了不讓蓋頭被海風吹下,便用了根簪子将其固定在了頭頂之上,原本是為了不讓那妖僧認出他們幾人,卻不想這會兒卻是弄巧成拙。
如今商陸整張臉都被那蓋頭遮的死死的,什麽也看不清,
“何公子和晏兒呢?怎麽不聽得他們出聲?”
商陸左顧右盼,那蓋頭的珠穂在雲煙瑾身前掃來掃去,實在是令她不舒服地緊。
她原本正在思索怎麽從那妖僧口中撬出那陳年舊事,卻不想商陸這一句問話卻是令她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怪老頭是在他們的船只駛到海中時突然從海底出現的,如此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千丈浪前那破敗不堪的木船瞬間就被掀翻,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沖進了漩渦裏去,迷迷糊糊間雲煙瑾感覺自己嘴裏被喂了顆什麽,如今想來應當就是避水丹了,要不然他們數十人墜了海,怎可能如今還安然無恙。
只是那丹藥裏許是又摻了些麻沸散在裏頭,她身帶毒素,也算的上是百毒不侵,自然無事。
而如何文興,晏兒之類的練武之人,身體裏丹田回轉,這藥效也不會持續太久。
可是這翁厝村裏的這幾位女子,不過是尋常百姓,于是到了如今也沒有醒過來,那商陸呢?
他這身體比之一般人都要差些,怎能這麽快就過了這藥勁,雲煙瑾別過頭,看着那圓鼓鼓的一個蓋頭,卻是按下不表,十分無所謂地回答到,
“誰知道,許是被扔進了海裏去喂魚也未可知。”
“那我們——”
“姑娘說的正是。”
石壁上陡然顯現出一個不足五尺的佝偻黑影,山洞外走進那人身背龜殼,頭頂烏紗,腰纏黃帶,俨然是龍王座下的紅人龜丞相是也。
且看那龜丞相須發烏黑,面容卻是十分蒼老,其鼻下正有兩撇細長的胡子垂到胸前,雲煙瑾雖看他不見,但那怪老頭還是笑眯眯地捋了捋他的胡子,臉上堆起褶子,十分幸災樂禍地問道,
“想必這位姑娘說的應該就是送你們來的兩位漁夫吧?”
商陸本就氣息不足,且他後來又不知道胡亂給自己施了什麽針,如此現如今他開口之聲雖不似女子那般嬌柔,但也半分不似男子了。
商陸還未适應自己女子的身份,緩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那開口之人問的正是他,于是趕忙手腳并用地從雲煙瑾身上爬起來,十分恭敬地回答到,
“并非并非,我說的乃是家中兩位幼弟,小孩貪玩,說是要一齊跟了來,我這不是怕他們驚擾了您的大駕。”
商陸這信口胡說的毛病也不知道是怎麽練成的,這瞎話張口就來,那龜丞相聽他一言,也并不氣惱,只是狀作無意地又接了下去,
“那姑娘便更要擔心些了,我觀那兩位漁夫細皮嫩肉的,許就是你那兩位幼弟假扮的,只是如今想必他們已經喂了東海的神獸,若真是如此,還請姑娘莫要傷心了才是。”
這怪老頭觀察甚微,定是已然看出來了那兩位漁夫正是他們的幫手。
如此若是真如他所言,那何文興和晏兒此時便危險了,還有他說的那什麽神獸,這神神叨叨的一堆東西,難不成還真有鬼神不是?
雲煙瑾身上氣力恢複,随身的佩劍正死死地綁在她後腰之上,藏在衣服裏頭。
如此只要她能掙開這繩子,便能要了這老頭的命,左右她也只要那妖僧一句話,尋常喽啰,殺了便是。
雲煙瑾打定主意,側身想要将手腕割破,再引一只蠱蟲出來,卻猛地被商陸給按了住。
“不是,不是,我那兩位幼弟不過是垂髫小兒,定是做不了漁夫的。”
商陸好似隔着蓋頭也看的見一般,不僅拽的雲煙瑾手腕分毫不差,連着擡頭的動作都正好對上了那龜丞相的臉。
“如此倒是我多慮了,”
那老頭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好似是對商陸有所忌憚一般,而後他又擡眼一掃,看着那東倒西歪的其餘女子,這才十分滿意地一笑,又開口道,
“如此時辰也不早了,這洞房花燭夜,各位可莫要錯過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