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龍王娶親
龍王娶親
“果然也就你這病秧子能頂着這張臉扮做女子,若是換了傅大俠,定然是不會幹出如此丢臉面的事情來。”
何文興上下打量了一番商陸身上的大紅嫁衣,起初眼裏流露出幾分驚豔,下意識地便睜大了眼睛,似乎是想不到竟有男人的扮相比之嬌弱的女子還要豔麗幾分。
可是等着他擡頭看到了那張與傅淩香如出一轍的臉時,何大公子又立馬不屑地啧啧了幾聲,搖了搖頭,裝作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開口嘲諷起來,似是半分都看不得他如此“作踐”之态。
而何文興這邊自知心口不一,故此負氣說完話後,便趕忙心虛地撈起了船上的船槳,好似一副等不及要去會一會那假龍王的樣子,卻被商陸他們給拖住了腳步。
翁厝村原本便有女子自己縫制嫁衣的習俗,是以即使這回那龍王一下子叫十個姑娘出嫁,這嫁衣也不至于是粗制濫造。
可商陸畢竟是個男子,雖他身材極瘦,但身量總歸還是要高些,所以那被他換掉的女子便往裙子下擺處加了一串珍珠的吊飾,那珍珠圓潤飽滿,吊墜在腳邊泛着柔潤的光澤,而為着相襯,女子在袖口處也縫了些相似的圖樣。
商陸原本還十分新奇地摸了摸那嫁衣上的絲線,陡然聽聞何文興這麽一句,似是愣了愣,但卻又好像絲毫沒有把人的嘲諷聽進心裏去。
只是擡頭看了看雲煙瑾身上的嫁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比較一番下,确認了自己的衣服才是最好看的,這才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肯定了何文興的話,
“正是,正是,傅大俠光風霁月,自是不屑于與我等小人為伍,且他長得也不如我好,自然是穿不得這嫁衣的。”
“你!”
何文興被他氣的說不出話,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件嫁衣在商陸身上确實是十分好看。
他們習武之人整日風吹日曬,大多膚色古銅,如傅淩香那般面容白皙之人已是少見,而商陸因着體弱,面色更是白的透明。
且他平日裏臉上那隐隐的幾分青灰之色如今也都被胭脂給遮了個幹淨,倒也真的算是個花容月貌的新娘子才是。
如此倒是确如他所說,若是今日這嫁衣真是穿在了傅淩香身上,也未必有的他這般顧盼生姿,楚楚動人。
何文興見說他不過,又轉身賭氣一般地将那笠帽壓低了幾分。
原本何大公子也在扮做新娘之列,只可惜他畢竟是個男子,骨架便大了尋常女子不少,是以那村裏女子的嫁衣竟沒有一件能塞得下他的。
所以尚書府家的小公子如今身着粗布大襟衫,下穿龍褲,腰上只粗略系了條布質的粗帶,再配上他頭頂那偌大的笠帽,竟也搖身一變,成了個活脫脫江上打漁的漁夫。
商陸原本預備的便是由他們四人跟着那群“出嫁”的女子一同前往“東海龍宮”,等到那假冒“龍王”的妖僧放松了警惕,他們再出手也不遲。
且諸如那打草驚蛇之事,恃才傲物的何文興也許可以做得,而他這只有嘴上功夫的江湖神醫卻是半分都不會考慮。
天知道那妖僧喪心病狂之下,還會幹出些什麽事情來,是以趁其不備之時,将其擒住,如此才算的是上上之策。
商陸對自己的辦法十分滿意,而那滿意的程度從他跟那馬河西講起來頭頭是道的樣子便能窺見一斑。
而雲煙瑾更是與那妖僧無冤無仇,因此她對取其性命的事情也并無什麽所謂,她想要的不過是從那妖僧口中得知當年的舊事到底有何隐情,或者說當年之事到底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被瞞着的。
總之大家想法不謀而合,殊途同歸,唯獨那何文興被商陸氣的跳腳。
幸虧他如今還不知道那東海的龍王便是那百曉閣上榜上有名的玉面妖僧,想來若是真被他給知曉了,這何大公子便更是要為民除害,斬了那龍王的首級回來。
因而商陸之後更是思慮幾回,最後為了他的“萬全之策”,他只說是讓何文興載着船在海上候着,等他們回來便是,并不真的要他同他們一同下去,省的這位大公子一時氣急又壞了事去。
說來此事也實為苦惱,那龍王不偏不倚地硬是要十位女子嫁入龍宮,而商陸他們四人哪怕如今一人多出來個分身來,也是湊不齊這十個人出來。
是以,只能委屈那些女子陪着他們一起下去。
商陸将撐船的重任交給了晏兒和何文興兩位漁夫,若是情況不妙,他們兩人便可先帶着那些女子逃回村裏。
如今,十位“女子”,兩艘漁船,何文興載的是雲煙瑾和商陸,而晏兒則載着翁厝村的另五位女子,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站在東海渡口邊上,只等得時辰到了,便可出海,可是如今卻是只聽得耳邊那哭天喊地的聲音不絕餘響,出嫁的女兒,舍不得的雙親,還有那一心想要平息龍王怒火的無知百姓。
馬河西站在商陸旁邊,撫了撫他那須白的胡子,看着周圍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開口道,
“公子的大恩大德小老兒我沒齒難忘,如今只望得恩人能夠平安歸來,想來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必然會保佑你們的。”
那龍王要正午娶親,如今日頭正盛,村民們也都陸陸續續地聚到了跟前,商陸這邊剛把蓋頭給蓋了上,便聽得村長語重心長的一番話來,他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卻發現眼前的人并不看得見。
于是他偷偷地将蓋頭掀起一個角,眨了眨眼睛回答到,
“馬老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把大家平平安安的帶回來的,還有那為禍村民的龍王,自也有何大俠手起刀落,将其斬了去,您就別擔心了。”
何文興原本站在船上,可這冷不丁的一回頭,便對上那一雙“父女”打量的眼神,頓時便感覺身上冷飕飕的。
是以他毫不留情地用船槳磕了磕船底,站直了身子,回了一個自認為十分具有威脅力的眼刀,示意商陸他們趕緊上船。
而商陸則是一副十分聽他話的樣子,趕忙點了點頭,又對着那村長不知說了些什麽,這才将自己的蓋頭放下,擡步要往船上走去。
可是他步子走的太急,那女子的衣擺又拖的太長,他剛一轉身,那珍珠串子便甩起來纏在了一起,眼瞅着,他便要摔了下去。
“裙子好不好看不重要,要不要我将那珍珠扯了?”
雲煙瑾原本一直站在旁邊,這會兒趕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商陸的手臂,将人扯正,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她身上的這件嫁衣是那位村長馬河西的女兒馬鳳玲自己縫制的,小姑娘身材嬌小,這裙子穿在她身上,下擺也短了些。
只是雲煙瑾似是并不如尋常女子一般十分在乎嫁衣的樣子,如此她也并沒有讓馬鳳玲按着自己的尺寸改改這件衣服。
如今她眼睛垂下,透過那蓋頭的縫隙看到那叮鈴亂撞的珍珠,下意識地便皺了皺眉開口說了句這樣的話。
而商陸這邊抓住了她的手腕,勉強站直了身子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感謝,不是反駁,而是十分疑惑地開口問道,
“女子嫁衣不是都想着越美越好,你怎的不這樣想?”
商陸轉過頭來,十分奇怪地看了看她。
是啊,嫁衣須得越美越好,天下女子皆是這般想的,故以傅淩香從前遣了皇城繡娘工局數百人,廣羅天下奇珍異寶數不勝數,也皆是為了她一句嫁衣須得越美越好。
雲煙瑾藏在蓋頭下的臉一片蒼白,卻只是下意識地輕笑出聲,可惜,即使嫁衣再好,出嫁的人若是別有用心,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
想當年淩空派少主大婚之日場面又是何其盛大,山門至山階之頂,百步石階,千丈紅綢平鋪直上,滿目皆是紅色,少年人費勁了心思想要把一切好的東西都捧給自己的心上人,卻不想最後卻落得那樣一個局面。
她還記得,那時她裙擺太長,險些要在石階上摔了去,傅淩香一時情急便直接鑽到她蓋頭下說話,平日裏喜怒不形于色的少主慌了神,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之後更是連耳廓都紅了一片。
雲煙瑾那時笑他傻,又忍不住柔了神色,無端想出說些話來,她說這蓋頭悶她悶得緊,又擋了她的路,問傅淩香可不可以幫她摘了去。
那時傅淩香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這蓋頭不能掀,需得等到洞房花燭夜的時候用玉如意挑開才行,他說那稱心如意正是好日子的兆頭,還有那淩空派的百步臺階,也需得他二人一一走過,如此才算得是新娘子心甘情願地嫁他為妻才是。
那時她也曾悔過的吧,後悔如若眼前之人說的都是真話該多好,如若她當時沒有種下那只情蠱該多好,或者這風風光光,她想了不知多久的一場婚事,如若不是她騙來的,該有多好。
女子垂了眼,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轉頭對着她的少年郎笑了笑,
“那便握緊些吧,爹爹和娘親還在上面等着我們。”
雲煙瑾如今仍然記得,可她又希望自己都忘了。
遠處天邊又有鹧鸪鳴叫,聲聲徹響,恰如彼日之景,她回過神來,将商陸的手握緊,十指交扣,不知想到了什麽,只妥協地開口道,
“那便握緊些吧,莫要再摔了去,平白害的別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