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長路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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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漸行漸近的腳步，鞋底踩踏在泥地上的沉悶聲響接連清晰入耳。
順着熟悉的白球鞋順勢擡起目光，一路往上，波光所及之處，她仰着頭，把來人的臉龐連同逐漸消沉昏暗下來的天空一起收入眼底。
見到簡席言過來，簡明軒本來打算伸出去拉一把的手默默收回去，摸了摸鼻子忍着笑回去收拾竹節去了。
乍一看見她這副模樣，簡席言還有些楞，本來還算白皙的小臉灰漆漆的，嘴角邊還蹭了一抹泥，站在齊腰高的土坑裏，他蹲下去才勉強能與她平視。
“你是怎麽進去的？”他手搭在膝蓋上看熱鬧似的看了半天，終于說了第一句話，盡管皺着眉，可嘴角邊隐隐浮現的笑意一絲不落的落在光遙眼底。
“能不能自己上來？”
她悶不吭聲，左右打量了一下，應該差不多……能上去。
擡眼時與近在咫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而過，很鎮定的回答：“上不去……”
簡席言看她一眼，往後退了半步，半蹲着，撩了下袖子伸出手。
望着伸到眼前的手掌，她立馬會意的拉住。
指尖一接觸到掌心，立刻被反手緊緊握住。
“兩只手拉住了，我往上使勁兒，你自己瞪上來。”
光遙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深吸口氣，腳下用力一踩……才下過雨的泥地又軟又滑，還沒上多高直接又滑了下去。
又接連試了幾次，她有些無辜的啞着嗓子：“不行，太滑了，上不去……”
相貼合的掌心裏慢慢滲出一層薄汗，濕滑濕滑的，她動了動手指，反而被他握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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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有些清亮的眼神，簡席言看她臉漲得通紅，輕呼了口氣，往後撤了半步終于松開手，往前俯下身子，盡量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反手勾住，單手攬住後背，以一種夾帶的方式把她給往上拉。
“一二三……腳底下使勁兒。”
“噗通”一下，人一被帶上來就踩住了他的腳，簡席言後退不及，被她抱住往後反撲了過去，兩人雙雙倒地。
簡席言後仰着當了人肉墊板，光遙呈大字型趴在他身上。
喘了口粗氣推她起來，撐着地揉了把被石子硌到的肩膀，沒好氣兒道：“你沒骨頭？”
光遙悻悻的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小聲回：“有，只是不想用。”
有你在，要骨頭幹什麽？
簡席言：“……”
聲音雖小，在這靜谧的山林間卻輕易入了他的耳朵，直接被氣笑了，拍了拍衣服，低頭順勢起身時彎了彎唇角，忽然又聽見耳邊一聲“啊”。
疑惑的擡眼看她。
光遙伸手指着坑底，聲若蚊吶：“手機……還在下面。”
他順勢瞅了眼，瞧見安靜躺在坑底的亮粉色手機殼，瞪時擰着眉氣不打一處來。
察覺到倏然降下來的低氣壓，光遙趕緊識趣的跑到簡明軒那兒幫他拿竹子了。
——
回去的時候，天色愈發陰沉，天空西側遠遠地籠上大片暗灰色的雲彩，将原本火紅的霞光滿天遮了個透徹。
光遙回自己房間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出來，坐在床邊吹幹頭發瞥見床頭上充電的手機，黑色的屏幕連帶手機外殼都沾了一層泥土，一回來就充上電，還沒來得及清理。
放下吹風機，從包裏翻出一小包消毒棉球，她習慣随身攜帶着，擦擦手機鞋底兒什麽的。
簡月一回來就拿了一碗冰淇淋上來找她，看她用酒精棉球仔細的擦手機，想說的話瞬間偏了方向：“光遙姐你也有潔癖啊？”
擦着手機邊角的指尖一頓，擡眼對上對面投來的好奇目光，光遙要笑不笑的咧咧嘴：“手機掉泥裏了……對了，你怎麽才回來？”
往回走的時候簡席言說她和池旭牽着二花也去找他們了。
“唉，二花啊，突然叫了幾聲沖着一個方向跑過去，我以為它找到你們了。”簡月翻了個白眼，說起這個就無語，“後來跑了老遠，結果在河邊找到一只小哈巴狗……”
事實證明，她對她家二花的能力估計果然是很準确的，找人引路什麽的絕對不能指望它。
光遙：“……”
話說那個小哈巴狗應該是母的吧？
二花果然與衆不同啊。
“不過幸好我小叔找到你們了……啊對了，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就這麽短距離迷路了還是怎麽的，還有我小叔怎麽找到你們的？”
簡月終于找回正題，噼裏啪啦一通問。
直接被光遙打住，咳了聲，盯着手機：“就是迷路了，然後就這麽回來了……那個你小叔呢？”
簡月“切”了聲，顯然不相信，對着窗臺努了努嘴：“走過去，自己看。”
眼見在這裏挖不到什麽有價值的內容，轉身打算去找另一當事人簡明軒去了，走到門口順便想起來：“記得吃冰淇淋啊，這裏的特色特意讓小廚房給你做的。”
光遙站在窗臺前，眺首遠望，還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裏，院前圍了一圈的栅欄上點了幾盞檸檬黃色的暖燈，摻着遠處一絲灰白的天光，煨的人有些發暈。
偌大的空地上，二花沾了一尾巴泥，徹底撒了歡兒，拖着牽引繩轉來跑去。
遠處溪流澈澈，有一小股分支沿着一路鵝軟石汩汩而流，到一處高地前忽而變得湍急，高地之上，半人高的畫架隐約遮住了坐在其後的身影，将露未露的側臉明明晃晃映着少許光暈。
背着一片墨綠色的竹林，遠遠的一幕人影仿佛自天際而來，出奇切合的融入了這一片引人入勝的景色之中。
眼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直到眼眶微微發酸，才不覺痕跡眨了眨眼。
點開手機鬼使神差的對着窗外拍了張照片，拿着冰淇淋轉身跑下樓。
特意繞開了原地打轉的二花，繞到另一側悄聲走遠，沖着遠處的背影，越走近清澈的湍湍溪流聲流進耳間，叮鈴作響。
有踏實的路不走，偏偏去踩被水沖過的鵝軟石，腳尖點在石頭上，溪水沒過鞋底，往前一步一跳。
腳下的動靜被流水聲掩蓋，直到跳過身後十米前面的人依然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一心專注在面前的畫板上，拿着鉛筆細致的勾勒。
光遙停下，用嘴叼着冰淇淋盒子，騰出手來拿出手機對着他的背影連同前面的竹屋一同入鏡。
滿意的欣賞了眼照片，咧嘴笑了笑，一時忘了看腳底，撲通一下踩進水裏，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聲終于讓背對着她的人有了察覺。
簡席言應聲回頭，散漫的目光看過來的一瞬怔愣了下，反而是光遙被他突然回過頭來的動作驚得嘴一張，冰淇淋盒子差點掉進水裏。
慌忙用手接住，鎮定心神再擡頭時他目光裏的怔楞不知何時消匿四散，恢複了一貫的從容閑散，單手勾着鉛筆，對她擡手招了下。
她有些尴尬，還是跳着腳小心翼翼的跳過溪流。
走近，目光率先落在面前的畫板上，上面用鉛筆簡單打下輪廓，左上角的二層竹屋已初見雛形，院前的溪流好像拓寬了些，但也大致無二。
“你怎麽過來了？”簡席言索性往後靠了靠，留出空間任由她打量，指尖把玩着鉛筆，嗓音低沉混着嘩嘩流水聲。
恍惚間聽見他的聲音，她下意識把視線轉到他臉上，觸碰到目光的一瞬又迅速避開：“我出來随便轉轉，就轉到這裏來了。”
咳……自從遇見他之後，她張嘴編瞎話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強了……
晶亮的眼神四下裏一轉，瞥見旁邊還有一個多餘的畫架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什麽：“簡老師，能不能借你的顏料用一下？”
“不用多，一點點就行。”怕他不同意，又補充了一句，她知道他用的顏料和畫具什麽的都是很貴的東西，由不得她随便揮霍。
意外的，簡席言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高腳凳上的畫具，好像立刻洞察了她的想法，起身找了個空地把凳子收拾出來，再把地上的畫架扶起來。
全都歸置整齊，回頭看她一眼：“用這些，可以？”
這個畫架架構偏低，他向來用不慣，池旭幫忙裝車的時候拿錯了，他自己又去拿了常用的，這個倒是懶得往下搬，直接一塊放在車裏帶了過來。
盯着他一連串的動作，光遙啞然，半天都在發愣，然後機械的點頭。
“想要什麽自己過來挑。”簡席言把顏料盒遞給她，自然地接過了她手裏的冰淇淋和手機。
空出來的兩只手瞬間失重，餘光瞥了眼易主的手機，默默地拉過凳子在畫架前做好，捂了下劇烈跳動的胸口，從地上一堆畫具裏抽了張用來打底的白色素描紙挂上。
回頭，對他伸手：“我的手機。”
接過手機，直接無視旁邊投來的目光，點開屏幕，正中其上還是那張剛才拍的照片，在屏幕上按了三兩下，偷偷摸摸歸類相冊。
最後對着那張照片開始勾畫。
光遙把手機擺在腿上，反正都是打算畫出來的，也不怕他偷看。
對着白紙打量了會兒，又看了看手機，伸手去拿顏料盤，手剛碰上塑料邊緣猝不及防的被伸過來的一只鉛筆打了下。
一瞬間的抽疼，她下意識縮回手，擡眼看：“……你幹嘛？”
單手敲着鉛筆，摩挲着筆尖，簡席言倪了眼她畫板上的素描紙，聲音有些沉：“誰教你把油畫畫在素描紙上？”
她“啊”了下，看向素描紙，回頭解釋一句：“我就想随便畫畫而已，用油畫布太浪費。”畫布多少錢，白紙多少錢啊？
“不管你畫的怎麽樣，油畫就應該畫在畫布上。”簡席言皺了下眉，直接伸手把素描紙扯下來，不容置疑道，“你畫在白紙上怎麽不覺得是浪費了顏料？”
光遙窘了下，一時無語，心想她以前練毛筆的時候別說白紙了，連廢報紙不都用得好好的，上手了之後才敢往宣紙上寫。
不領情就算了，反正都是浪費……
對着畫板，也懶得計較，再去拿顏料盤時，沒想到“啪”又一下不輕不重的響聲。
耳邊的聲音又低沉幾分：“我沒教過你畫之前先用鉛筆打底稿？”
光遙捂着手背，呃……什麽時候說過？她從沒記得去蹭課的時候還畫過油畫啊？
“我在課堂上講的理論知識都讓你給吃了？”一見她這副眼光渙散，啥都不知道的模樣，不用想都知道上課時候肯定又渾水摸蝦去了。
光遙保持着一臉懵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小嘴微張，鼓着腮幫，越看越像一只膨脹起來的小金魚……久而久之，簡席言原先還有幾分嚴謹的态度竟有意無意的被她這股模樣沖散了，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最後也懶得再和她計較，由她去，趁着天色将暗重新回到自己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