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路40
長路40
在蘭盛裏從早到晚收拾了一整天,才把屋子裏的東西差不多都安置好,別的東西都好說,随便挪一挪就行,就是一屋子畫,因為裏間實在放不下,就一幅一幅全都搬了出去,暫時放在院子裏的廊檐下面。
本以為一天就差不多可以完工,真正動工的時候前面不知道哪裏耽誤了會兒,光遙等了一上午,到下午才等到了維修人員過去。
一直又忙到晚上才把部分地板弄好,又匆匆忙忙的把院子裏的畫重新搬到屋裏去,到第二天早上再費事巴力的搬出去。
簡直累的像個勞工。
就這麽搬來搬去到第二天晚上還沒弄完,屋子裏地板已經折騰得不成樣子,根本放不下畫,只能把畫往廊檐下挪了挪,找了塊透明薄膜蓋了下決定到明天再說。
晚上,光遙沖了杯咖啡提神,忍着瞌睡終于寫完了下周要交的稿子,換了睡衣上床睡覺前去陽臺關了窗,夜晚的風吹進來,混着點濕冷。
頂着涼風吸了口冷氣,把窗戶關緊,忽然啪嗒一下,一絲極細的水漬斜斜地滑落在窗玻璃上,然後一點兩點越來越多打落下來。
傍晚時還是晴空朗朗的天氣,竟然不知不覺下起了小雨。
推開窗,手伸出去接了幾滴雨水,毛毛細雨雖然不大卻有漸漸加劇的勢态。
往外望了望陰沉沉的夜空,不見一點星光,空氣裏聚集着悶濕的水汽,頗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光遙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什麽,眉毛一跳。
完了完了,蘭盛裏簡席言的畫還放在外面!
咯噔一下,開始慌亂。
啊啊啊,為什麽昨天晚上她把畫搬進去的時候不下雨,偏偏今天要下雨?
來不及多想,連睡衣都不換了,随便披了件外套擋雨,穿上鞋拿了把傘披頭散發的就沖出了家門。
一路狂奔,跑到樓下地上已經被打濕了薄薄的一層,在路燈的照射下,倒映着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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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廣安小區到蘭盛裏十幾分鐘的路程,光遙才跑到一半,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變成了豆子般大小噼裏啪啦的砸下來,她幹脆把雨傘收起來往前跑,到蘭盛裏的時候恨不得全身都濕透了。
開門進去,摸着黑一刻不停的先去看院子裏的畫,擦幹手在外面幾幅畫上摸了摸,“呼”的松了口氣,緊張的拍了拍胸口安撫自己,幸好都放在廊檐下還在外面又加了一層薄膜,淋倒是沒淋上水,不過也不能一直放在外面,一會兒雨越來越大,薄膜肯定也擋不住。
她沒多想,撐開傘全都擋住畫,動作快速的一幅一幅往大廳裏搬。
因為切斷了線路,開不了燈,黑燈瞎火的,又是陰雨天連月光都沒有,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搬進去一幅,找了個牆邊放好就匆匆忙忙的往回跑,跑得太急沒注意踩漏了一個石階,腳下一軟差點撲地上,幸虧下意識一抓,抱住了旁邊的柱子。
被剛才大幅度的動作一頓,大腦嗡嗡作響,緩了一會兒才穩下來。
等到無一例外全都搬進去安置好,也沒顧得上歇口氣,還不放心,生怕有什麽纰漏,想拿手機照明再檢查檢查,一摸口袋才想起來出來太急都沒拿手機。
只能摸黑去拿了手電筒回來半蹲下,借着一束燈光一幅一幅的認真檢查,順便用紙巾把濺到邊框上的水滴擦幹淨。
外面的雨已經徹底下大了,大風呼啦啦的吹在窗沿上,锵锵作響,裹挾着呼嘯而來的傾盆大雨肆虐的拍打着玻璃,光遙莫名心中一緊,剛剛安穩下來的心緒忽然又起了不小的波瀾。
一道刺目的閃電劃過,霎時間照亮了地上淩亂擺放的大大小小的畫,随後“轟隆”一下雷聲落下,響徹天際。
胳膊驀地一抖,不知道是吓得還是驚得,手電筒照出來的光束跟着劇烈的晃了下,亮光一偏,身後地面上忽然露出一道長長的陰影。
光遙呆滞一秒。
石破天驚“啊”的尖叫了一聲,猛然起身回頭。
燈光打過去,一下子照在臉上。
陡然愣住,才看清那張熟悉的臉,剎那間瞪圓了眼,張着嘴尖叫聲卡在了嗓子眼裏:“怎、怎麽是你?”
剛才雷聲大響,徹底蓋住了他開門的聲音。
簡席言也被她忽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手電筒的光照在臉上,他微眯着眼擡手擋了擋,适應了光線才注意到擺了一地的畫,還有眼前一身狼狽濕漉漉的人。
頭發全濕滴答着水貼在臉上,身上還穿着一身粉紅色的棉質睡衣,松垮垮的垂在身上,領子歪在一邊,腳上踩了雙極不搭調的小短靴。
皺了下眉,從頭看到腳,目光重新落在她被水洗過的臉上:“你怎麽在這兒,怎麽弄的?”
簡席言今天下午把B市的事情都談妥,趕着回來處理這邊的事,一早就定了飛回來的機票。不到一個小時的航程卻因為B市大雨延誤了航班等到現在才回來。
卻沒想到開車過來看到門口沒鎖,裏面隐約還有燈光,推門進來時意外的看到她半蹲着,開着手電筒,不知道在幹什麽。
……
窗外刺目的光亮閃過,眼前人影綽綽。
忽然在這裏看到他,一時間的驚詫過後,光遙原先心裏的不安和恐懼好像剎那間跟着那一聲驚雷煙消雲散。
驚懼過後。
忽然有點鼻子發酸,掩飾性的低下頭伸手背連帶着殘留的雨水抹了一把臉。
“今天修電路的時候這些畫都沒地方放,我就把它們都放在了院子裏,蓋了層薄膜,可是沒想到晚上會下雨,本來早上看天氣預報都說沒雨……”她咬了咬嘴唇,側頭看了一眼地上,“但是你放心,我都檢查過了,搬進來的及時,一幅都沒事。”
“所以你就這麽過來了?”
手電筒的光束照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盯着她一雙被雨水浸透過的眸子,在半明半現的光芒裏影影綽綽閃着水光,簡席言眉眼深沉,捉摸不定,好像感覺那眼裏迸射而出的水光一瞬間射進了心裏。
平靜的湖面微微一動,波光粼粼。
光遙“啊”了聲,沒反應過來,不然呢?
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的裝束——一身hello Kitty睡衣外套了件及膝的大衣,已經早就濕透了,又摸了兩把濕答答的頭發,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形象……
趕緊順了兩把頭發,撩到耳後:“出門太着急,但是畫沒事就好。”
“不放心的話……要不你再自己看看?”
簡席言看着她,欲言又止。
轉頭瞥了眼窗外,雨勢小了幾分,直接扯過她胳膊往門口走:“先回去。”
光遙就這麽被他扯着,三兩步走到門口,看他撐開豎在門邊的雨傘擋在自己頭頂,自己卻不管不顧的淋着半邊雨把她送進副駕駛座。
坐進車裏,不自覺摸了把還殘存着些許力道的胳膊,光遙心情微妙,有種不能言語的感覺。
直到他開門坐進來,抽了張紙巾擦手,盯着他的手忽然抑制不住的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聲音太清晰。
“還沒吃飯?”簡席言啓動車子,回頭問她。
“沒有……不是,我吃了。”連宵夜都吃了……
……
進小區,車子開到樓道口停穩,光遙解開安全帶,轉身開車門前忽然想起什麽來,一摸口袋,尴尬的回過頭。
簡席言看着她:“怎麽了?”
“我出來的着急,就拿了蘭盛裏的鑰匙,所以……”說着無奈的攤攤手,那意思不言而喻。
最後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簡席言只能領她回家“避難”。
光遙跟在後面進門換鞋,順便擡眼環顧了一圈,以前每次來都是一大家子在,另外還有大花二花虎視眈眈,她坐在沙發上都如坐針氈,現在可倒好,單獨相處的時間真是難能可貴。
簡席言脫了衣服,進了趟廚房燒了壺熱水出來:“你知道浴室在哪兒,先去洗個熱水澡,去簡月那兒找兩身衣服換上。”
“哦。”
她身上衣服都濕了大半,穿着又冷又難受,顧不得矯情,聽話的跑去洗澡了。
洗完出來,換了件淺紫色的套頭Polo衫,左胸前縫着一個立體的麥兜,帶着抄手的大口袋,還有配套的寬松家居褲。
用毛巾胡亂地擦着頭發,低頭打量自己的睡衣。
簡席言從廚房倒了杯熱水出來,看見她一身打扮,遲疑了一秒,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怎麽又是這種風格?”
呃?
“不好看?”光遙看看他,低頭拽了拽寬大的褲腿兒……肥的能裝進兩個她。
剛才簡月跟她說這套睡衣是以前簡席言從英國什麽樂園的給她帶回來的,算是她軟磨硬泡之下的禮物,因為太肥穿了一次就放起來了,這次一聽她找睡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個壓箱底兒的存貨。
但簡席言好像完全忘了這件衣服的來歷,僅僅只是皺了下眉,把水杯遞給她:“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到底是怕她淋了雨生病。
她接過水,搖搖頭:“沒有。”
渾身通透,精神得很。
“時間不早了,喝完水就回房間睡覺。”順勢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十一點多了,他收回眼轉身往樓上走。
“等等。”光遙咕嚕咽下一口水,忽然叫住他。
簡席言停住,單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解領子上的襯衣紐扣,回頭隔着兩三級臺階居高臨下:“還有事?”
“蘭盛裏的魚一天兩次我都喂了,前天給兌了一次水,換了氧氣棒,調了水溫,而且我還買了點好看的水草放進去。”
她攥着水杯,眼眸晶亮,邀功似的跟他說。
然而,簡席言聽完,只是簡單的“嗯”了聲。
就這樣?
太敷衍了吧……
光遙側過頭,極不情願的鼓了鼓腮幫。
剛洗完澡的臉上紅撲撲的,濕答答的頭發淩亂地散在耳後,毛巾半挂在脖子上,饒了半圈兒,此時再配上這個若有似無的小表情,倒是顯得嬌氣又俏皮。
扣子解了兩顆,不開了。
簡席言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底深沉的滑過一道暗芒,眉心不動聲色的蹙起。
剛要轉身上樓之際忽而停下,看着她,猶豫片刻:“洗手間門後有吹風機,去把頭發吹幹再睡。”
“已經吹過了,半幹就行。”
她自己在家洗完澡都是這樣,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卻沒想到,喝完水放下杯子上樓時簡席言不知道什麽時候拎着吹風機站在了她門口。
她一愣,磨蹭着走過去,想起自己剛才樓下找的話題:“……你吃飯了?”
“吃的飛機餐。”
光遙“哦”了聲,走到他面前,手背在身後不肯接吹風機:“不用了,我還不怎麽困,一會兒頭發就幹了。”
然後,繼續醞釀着剛才的話題:“簡老師,你現在就睡嗎?”
簡席言垂下手,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
“你要是還不睡的話,要不……我們聊會兒?”
月黑風高的晚上,窗外細雨簌簌,夜聊多好。
光遙沉浸在自己的臆想當中,眼前之人忽然走過來一步推開門順便把她也扯進去。
胳膊被拽着,腳下踉跄了幾步撲通着跟進去,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拽到小沙發上坐下,頭頂“嗡嗡”一聲響,呼呼的熱風撲面而來,頭發吹得全都糊在了臉上。
被突如其來的溫度堵得喘不過氣來,頭頂忽然傳來一股異樣的觸感,隔絕了頭皮之上的熱度,她倏然一怔,全身血液一瞬間凝固住,一秒過後開了閘一樣急劇的流轉,體溫蹭蹭的上升,仿佛天光熹微的時刻,由夢境走進現實的剎那間,身體微不可察的顫了下。
慢慢睜開眼。
過了幾秒鐘,微微擡頭透過擋住眼簾的發絲往上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剛才扯她過來的時候雖然力道生硬,可此時手下的動作卻極其輕柔。
感受到她身體的晃動,停留在頭頂上的手同樣若有似無的頓了下。
持續不斷的“嗡嗡”聲裏,簡席言調小了力度,陡然弱下來的機械聲中,他的聲音像一股出塵不染的清流倏然響起:“不是說要和我聊會兒嗎,想聊什麽?”
恍惚間,低沉悅耳的聲音近在耳邊。
“咔嚓”一下,光遙本來就混沌的腦子直接短路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