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Ch58.染血的繃帶
Ch58. 染血的繃帶
《琴酒和波本通感後》
/系田
晚上,景光在琴酒宿舍幫忙縫扣子,同時也說起有關父母的那起兇殺案。
這是他第一次向除哥哥外的旁人吐露案件細節,此前Zero雖然知道,但也只是大概。
或許是因為有了下午和阿渡的經驗,或許是手裏還忙着其他的活,這件事并沒有景光預想的那麽難開口。
琴酒宿舍的門緊閉,偶爾有微風從窗戶的縫隙經過,在景光耳朵裏卻漸漸變成野獸的咆哮,他的思緒回到充滿血腥的那天——
“當時,我和爸媽正在吃晚飯。玄關突然響起了門鈴聲。我爸去開門,不久客廳傳來争執,我媽感覺事态不對,就把我藏進櫥櫃裏,讓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然後……我聞到了非常刺鼻的鐵鏽味。媽媽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沒的,取而代之是一種很尖細,刻意的歌聲。歌詞好像是‘捉迷藏已經結束啦,快點出來吧!’之類的。聽到聲音的我透過櫥櫃的縫隙往外瞥了眼,兇手腳滑了下,摔在我藏的地方。我吓了一跳,趕緊縮回來,只看見對方手臂上有個高腳杯的紋身。”
盡管做了許多心裏建設,景光的臉色依舊随着講述的深入愈發慘白。其實,琴酒對這些細節不感興趣,但既然諸伏景光要講,就讓他講好了。當故事聽也行。
“……後來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從夏令營回來的哥哥在櫥櫃裏找到我。高明哥,你認識的對吧”
『但現在的諸伏高明并不認識他。』
琴酒面不改色“嗯”了聲,又仁慈地給景光幾秒喘息時間,直切重點問: “所以,兇手沒留下指紋”
景光沉默了下,不甘地點頭。
『果然如此。』
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反推。外守一的女兒因盲腸炎去世,景光父親又是他女兒的班主任,這麽大的矛盾,警方不可能沒懷疑過外守。
“而且,當時也沒有DNA鑒定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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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冷嗤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那我不知道你在折騰什麽。既然沒有物證,就算你親眼所見又怎麽樣別告訴我, ‘孤證不能立罪’的規則你不懂。”
聽到這話,景光手裏的針一下紮偏,鮮紅的血珠争先恐後從指尖冒出。他卻不覺疼,猛地擡頭盯着琴酒說: “如果他招供呢!只要被抓到,我總有辦法讓他招供的。”
面前青年言之鑿鑿的模樣幾乎讓琴酒憐愛。
『這家夥怎麽做到身世悲慘的同時,還那麽天真』
琴酒思來想去,可能是諸伏高明把弟弟保護得太好了。
他起身邁開長腿,三兩步走到景光面前,嘴角挂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哄寵物般撫摸對方的頭頂。
景光見狀一怔,直覺琴酒的行為過分暧昧且不合時宜。他正猶豫是順從還是拒絕,突然被用力拽起頭發。
景光的臉被迫揚起,不由倒吸口冷氣。
琴酒溫熱的鼻息噴在皮膚上,狹長的眼裏卻盡是冰冷的笑意。
“現在提問。諸伏警官覺得,今天黑木渡會坦白,是因為你的審訊技巧高超嗎”
景光沒有回答,心裏對琴酒接下來的話已經有了預判。他唇瓣緊抿。
“當然不是,是因為他經歷太少,才好騙。但凡來個在社會上闖蕩過幾年的,你的方法只會淪為笑柄。”
琴酒的語速不緊不慢,甚至沒有刻意嘲諷,但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猶如冰錐直戳景光心房。
黑木招供後,他不是沒有過高興,覺得自己在審訊這科總算取得長足的進步。
“你之前明明誇我做得很好。”
那是景光給琴酒買了發卡之後。
琴酒扭扭脖子,很勉強才想起說過這麽句話。
“啊,那個啊……哄你開心而已。畢竟你給我送禮了。”
這是琴酒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惡劣的一面,難以想象,這個言語殘酷的男人不久前還主動親他。
景光氣得渾身發抖,但腦中某個角落不得不承認琴酒說得很對。
黑木本質還是個渴望被父母關注的學生,犯的也是賭博之類的“輕罪”,而外守一殺了他的父母。
一個能眼睛不眨就奪取他人性命的男人真的會那麽容易認罪嗎
景光猛地推開琴酒,琴酒倒低估了他的力氣,腳下踉跄往後退了一步。眼看景光要奪門而出,琴酒掀起眼皮,漫不經心說: “看你幫我縫扣子的份上,給你個忠告。與其瞎忙,不如再等兩周。”
景光身形微滞,握着拳轉過頭問: “為什麽要再等兩周”
“因為兩周後,兇手會再次綁架一個叫由裏的小女孩。這樣的話,你也有理由抓他判刑了吧。”
黑澤的話荒誕又篤定,讓景光不禁頭暈。
“你怎麽那麽肯定”
琴酒勾唇淺笑: “你沒聽到鬼冢說我能預知未來嗎”
“……”
景光死死地盯琴酒幾秒,不置一詞轉身跑了。
等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琴酒拿着警服百無聊賴坐在床上。他用力扯了扯景光縫好的紐扣,居然真拽不下來。
“啧,縫得倒還挺緊。”
不過多虧景光毫無隐瞞,琴酒總算知道了安室透按兵不動的原因——
恐怕也是等外守一再犯,好把人捉拿歸案。
說實話,安室這種“灰色地帶”的做事方法他還挺喜歡的。
否則,人生非黑即白也太無聊了。
*
回到寝室的景光思緒很亂,腦海裏閃現許多和黑澤相處的畫面。
一會兒是對方堅定地選擇自己,一會兒又不遺餘力對他冷嘲熱諷。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黑澤
景光心裏不安定的感覺又湧起來——自從父母慘死,他就開始有這毛病,時不時會突然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鮮血模糊才松口。
『為什麽那天晚上只有我活了下來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能為爸爸媽媽做』
熟悉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神經。不知過了多久,景光的情緒慢慢平複。他松開嘴,面無表情打量手背上的傷,起身去浴室掬冷水洗臉。
片刻,他走回書桌前開了盞臺燈。桌上攤着他剛寫完的警校日志。學校規定每個學生每天都要記錄生活,可以添加自己的感悟,但必須真實。
各班的教官會對日志進行批改,一旦發現添油加醋或者撒謊,學生會立刻被開除。
這是為他們今後做案件記錄做準備, “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是警校生們必須銘記于心的準則。
景光垂眼看自己的日志——
『今天,我第一次真正獨立完成了審訊。一開始,我很不自信,因為黑木這科的成績比我高很多,當所有學過的技巧都無濟于事,我決定用真情來打動對方。我利用了自己擅長的畫像,靜心觀察對面的人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說的話可能是假的,但眼神不會騙人。今後,我還要更加細心觀察,希望能精進審訊的本領,把更多罪犯繩之以法。』
景光握着拳,一滴血順着受傷的手背滑下來,好巧不巧落在那句“說的話可能是假的,但眼神不會騙人”,鮮紅的血在字上暈開,他想起剛才黑澤冷冽如冰的目光,忽然自嘲般笑了,毫不猶豫撕下這頁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他又坐了會兒,才木着臉起身用繃帶包紮好傷口,提筆寫新的日志。
*
翌日,刑法課。
這節課講的是故意傷害罪的罪責認定。
“需要注意是的,只有找到有效的證據鏈,案件才能被成功提交……”
教官的話音剛落,教室裏突然發生一陣騷動。
“诶,那個不是隔壁班的黑木嗎”
不知誰喊了一聲,衆人定睛望去,樓下靠近大門的位置,一向趾高氣昂的黑木駝背背着書包跟在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性身旁。
黑木班的主教官在和那個中年男人說話,沒說兩句,男人一巴掌甩在黑木臉上,聲音之大,連在二樓教室他們的也能聽清。
主教官見狀,一臉欲言又止。沒等勸解,中年男人就領黑木走了。
教室裏的大家面色駭然,唯獨最後一排的琴酒和講課的教官鎮定自若。
“你們應該也聽說賭局的事了,除了黑木,還有一批不肯坦白的學生也已經被退學。希望你們好自為之,搞清楚警校是什麽地方。所有歪門邪道都逃不過老師的眼睛。聽懂了嗎”
“……聽懂了。”
“大點聲!”
“聽懂了!”
相比其他人很快重新投入課堂,諸伏景光整堂課都魂不守舍。他還記得離開模拟審訊室前,曾鼓勵黑木要改過自新,不讓父母失望。
他以為黑木既然承認了錯誤,就有第二次機會。沒想到……
或許就像黑澤暗示的,自己太過天真。
課後,景光審訊了黑木的消息不胫而走,零星幾個同學過來打探情況,更多的則是在悄悄觀望或者做自己的事。
景光含糊其辭,同學卻半真半假笑道:
“沒想到諸伏的審訊技巧這麽好,看來我得夾緊尾巴好好做人”。
此話一出,附近的松田一腳踹在景光的課桌側面。景光和周圍的同學吓了一跳, “松田,你幹什麽!”
“不是說要好好做人嗎我這是在幫你呢!”
說話間,降谷,萩原和班長也聚了過來,雙方對峙,劍拔弩張。
突然,景光察覺釘在右臉灼人的視線,他沒回頭,也知道這道視線來自黑澤。對方現在是什麽表情
眼裏盛着冷冰冰的笑,等他出醜
他握緊了拳,莫名有種鬥毆的沖動,他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砰”的一拳砸在宣稱“要好好做人”的同學臉上。
對方狼狽倒地,不可置信地緊盯景光,場面安靜,包括降谷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都沒想到那個性情溫和的諸伏景光會突然動粗。
但越是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就越吓人。
正在這時,景光手上的繃帶脫落,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一看就是人為的。這個傷像是顆石子兒,剛才還死氣沉沉的湖水瞬間活泛起來。
大家捂着嘴竊竊私語:
“看上去像咬的”
“該不會是諸伏自己吧有點吓人啊……”
因那一拳生出的痛快散去,沐浴在同學注視中的景光臉色愈發蒼白。
“喂,你們吵吵鬧鬧幹什麽呢”
聽到動靜的鬼冢急匆匆趕來,瞥了眼倒地的男生沒好氣地問。
萩原趕忙扶起對方,若無其事說: “不用擔心鬼冢教官,我們就是讨論下語言的藝術。”
鬼冢眉頭緊蹙: “讨論藝術能讨論到地上去”
話音未落,景光站出來中氣十足的一聲報告: “是我打他了,但他出言不遜在先。”
衆: “……”
鬼冢也一臉不可思議。
這五個小兔崽子喜歡惹禍他知道,不過諸伏景光只是被降谷零帶着跑。
今天怎麽……
他閉了閉眼,咽下口怒氣: “正好我有事找你,還有那個被打趴下的,一起過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個鬥毆的走了,喧嚣過後,教室裏安靜得很詭異。松田,萩原和伊達互相交換個眼神。雖然,他們和景光不比降谷那麽熟,但或多或少發現景光的異常。
思索間,降谷撿起地上染血的繃帶走向最後排的琴酒,不容否定說: “跟我出來下。”
聽到這話,大家心驚膽戰,生怕教室裏再起另一波沖突。萩原密切關注兩人,随時最好攔架的準備。
沒想到,黑澤瞥降谷一眼,乖乖起身跟了出去。
兩人走到無人的廁所隔間,面對着面。
“你對景光做了什麽”
琴酒一臉虛僞的迷惑, “抱歉,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降谷咬了咬牙,把染血的繃帶舉到琴酒眼前,斬釘截鐵說: “這個。景光只要受到刺激的時候才會咬自己。”
“你覺得是我讓他受刺激了”
“對。”
琴酒沉默片刻,忽而想起什麽似地挑唇一笑:
“說起來,我昨天親他了,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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