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紛飛時

第45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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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在石門外停步, 擡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位裏面請。”

趙安之只是略微點頭，想了想，最後還是出聲道謝：“多謝帶路。”

“不必客氣, 那裏便是二位仙者的房間。”侍衛說着擡手為他們指明了位置。

柳絮與趙安之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位于院中東南方向, 花團錦簇的花架對面，有兩間收拾妥當的寬敞房間, 此刻正敞着門，裏面有微弱的燭光閃爍着。

侍衛離開後, 兩人并排踏上院內乳白石子鋪成的蜿蜒小路, 小路兩旁有山石花草, 以及兩處小池塘，池塘裏零星漂浮着幾片蓮葉，蓮葉上方開出了兩朵挂着水珠的睡蓮。

這時, 有輕微的水聲傳來, 柳絮警惕望去, 卻見一尾小魚輕盈躍起, 複又落回池塘內。

“趙安之，不如你去皇宮認親吧！”柳絮扯了扯趙安之的袖子, 突然目光灼灼, 在暗夜裏亮着光。

趙安之疑惑看她，喉嚨處發出低低的疑問聲：“為何？”

柳絮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 仰頭認真看着趙安之, “你看這氣派的睿安王府, 你都不心動嗎？你若是也成了王爺, 豈不是也可以擁有這樣的府邸。”

趙安之腳步頓住, 打量了幾眼周圍, 這睿安王府就連招待客人的偏院都打理的精致有序，确實比他見過的那些異姓王爺的府邸要氣派的多。

他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戲谑地聲音不高不低傳來：“擁有這樣的宅院有什麽好的？莫非你真的想給我做護院？”

柳絮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曾經說要給他做護院的那些話，她張了張嘴，快步跟上，追問：“你對這些身外之物就沒有一點貪念嗎？”

“當然有！”趙安之承認的坦坦蕩蕩，他擡腳走到檐下，深邃的眸子毫無波瀾，話鋒一轉：“人心在每個階段都會有貪念，但沒必要都要一一實現。”

“那什麽樣的可以實現？什麽樣的又不可以實現？”柳絮也兩步走到了檐下。

趙安之思忖了片刻，才說：“比如，你若是有了想吃糕點的念頭，又剛好手裏有塊銅板，這樣的就可以實現。再比如，你若是看上了一個男子，但男子看不上你，這樣的你就要放棄。”

柳絮不解：“為何？男子不可以用銅板買嗎？”

“你覺得呢？”趙安之說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柳絮跟進去追問：“如果我用銅板買你呢？”

趙安之睃了她一眼，輕哼一聲：“我是無價的，你買不起。”

柳絮覺得自己明白了，買得起的可以實現，買不起的就要放棄。

前院，柳絮與趙安之走後沒多久，管家石邑便趕了回來。

趙平生還穩穩坐在前廳沒有離開，石邑走進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端坐的自家王爺，他腳下步子急切，走着走着便小跑起來。

待到了前廳門外，石邑才俯身擡臂行了一禮：“禀王爺，老奴已經知會了張大人，他表示一定會嚴辦此事。”

趙平生點頭，并未出聲說什麽，面上也沒什麽表情。

因青樓每月都收入十分可觀，遂上交的稅銀一向不少，像這種拐騙女子入青樓的事情以前也時常發生，但府尹張大人每次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罰些錢財便草草了事。

但這次他們膽敢動皇室親屬，趙平生便不能坐視不理，也是時候整頓整頓這雍州城的青樓了。

石邑本想退下，但見自家王爺還筆挺坐在主位上，絲毫沒有起身去歇息的意思，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提醒：“王爺，您已經兩日沒有合眼了，還是先回內院歇息吧！相信花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趙平生瞥了石邑一眼，只是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石邑見自家王爺還是不聽勸，只得低低嘆息一聲，俯身行禮退了下去。

太陽剛升起，石邑便到禦景軒喊柳絮與趙安之。

趙安之直接帶着兩人撚訣去了城郊義莊。

饒是趙平生知道他們是東極來的仙者，但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驚，當然更震驚的還有王府內的那一衆眼睜睜看着自家王爺突然消失的下人。

城郊義莊看起來很破舊，簡陋的木門緊閉着，緊挨着木門的右側有一間不大的木屋，趙平生上前輕敲了幾下小屋的木窗，屋內傳來一個蒼老地聲音：“稍等。”

片刻之後，院內傳來木門吱呀作響的聲音，三人透過院門上的寬大縫隙看去，只見小屋的門被人從裏面拉開，走出一位看起來年過六十的老者。

老者披着灰舊的衣衫，佝偻着背向大門的方向走來。

拉開那扇勉強能被稱之為門的門板，老者才看清三人，他渾濁的老眼掃過趙平生，看向後面的柳絮與趙安之，見兩個人均是氣質飄塵，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瞳孔怔了一怔，才問：“幾位這麽早來是為何事？”

“我是睿安王府的人，帶人來查驗王府下人的屍身。”今日的趙平生沒有穿那身錦緞袍子，而是穿了一身十分素淨的衣衫，雖然氣質上還是十分貴氣，但裝扮上已是樸素了許多。

老者側身讓三人進去，嘴裏還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屍體不是被仵作檢驗後才送來義莊的嘛！怎麽還要再來查驗？”

趙平生盡量放平語氣，出聲解釋：“因還有些疑點，故前來麻煩老人家。”

“麻煩倒不至于。”老者說着擡手指向最西面的那扇房門：“你們要查驗的屍身就在那裏面，三位請随意。”他簡單交代之後便轉身回屋了。

柳絮跟在兩人身後向那扇門走去，院內雜草叢生，因天氣已經轉涼，草葉也有了枯萎的趨勢，顯得這放置屍體的地方更加荒涼。

三人很快來到門外，趙平生糾結了一下，舉起手中長劍推開了緊閉的木門。

木門因為破舊而發出刺耳的聲響，門在打開的剎那，上方還有肉眼可見的塵土簌簌飄下。

趙安之擡袖擋住鼻子，施法揮開那些灰塵，率先走了進去。

屋內很狹小，什麽都沒有，但對着門口正中的位置卻有一條向着地下延伸而去的木制階梯，昏暗的階梯盡頭是一堵石門。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柳絮與趙平生也看到了那盡頭的石門。

趙安之餘光掃了兩人一眼，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擡腳向石門走去。

三人很快來到石門前，趙安之施法推開，頃刻間寒氣撲面而來。

柳絮不自在地縮了一下脖子，最後一個走進冰窖。

冰窖裏寒氣缭繞，黑漆漆一片，趙安之掏出火折子點亮才看清放置着的五具屍體。

趙平生主動接過他手裏的火折子，然後轉身一一點亮冰窖內安置的燭火。

趙安之揮手施法把覆蓋着屍體的白布全部掀開，四男一女，四具男屍都是年輕男子，唯一的女屍是中年婦人，想必便是睿安王的乳娘了。

他上前兩步，從中年女屍開始查看，屍身早已被凍得硬邦邦的，皮膚慘白之下透着絲絲烏青，整個肚腹的衣衫塌陷下去，顯得十分突兀。他凝眉微挑手指隔空掀開了那遮住肚腹的布片，映入眼睛的是一片血肉模糊，肚腹像是被什麽利齒撕裂的，內髒都已不複存在，只有破損的腸子還殘留在只剩一張皮的肚腹內。

縱使屍體被凍的發硬，但依然掩不住那上面的腥臭味，趙安之移開目光，胃裏一陣翻湧，他調整內息，這才堪堪壓了下去。

柳絮察覺到趙安之的異常，湊過去也想看一眼屍體，可她還沒看清，眼睛就被捂住了，下一刻她的身體被趙安之轉了一個方向。

“怎麽了？”

“沒什麽好看的。”好聽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柳絮扒開那只手，再轉頭時發現那具女屍已經被白布覆蓋起來，她擡頭看趙安之，“你看到什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趙安之見她臉上的好奇掩都掩不住，挑眉吓唬她：“我看到了… … 腸子外翻，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屍蟲，屍蟲把屍體啃噬的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頭。”

柳絮只覺一陣頭皮發麻，心裏惡心的不行，她雖然沒見過屍蟲，但她卻見過其他蟲子。早在她還是棵樹時，每逢春季，她的樹身上總會偶爾出現一些小青蟲，那種軟而無骨的蟲子爬過她樹幹的時候，她都有一種想要連根跳起來的沖動。

趙安之見她真的被吓到了，心裏又有些後悔，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在乎她的情緒了。

“怎麽樣？可有發現？”趙平生點亮了全部的燭火，這時走過來詢問。

趙安之淡淡睃了趙平生一眼，高挺漂亮的鼻子皺了皺，嗅了嗅那些屍身的氣味，這才開口：“那些屍身上殘留的腥臭味應該是蛇的唾液，他們的內髒是被蛇妖吃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趙平生縱使曾是一位殺伐果斷的将軍，也不免倒吸一口冷氣，“蛇妖？仙者為何會認為是蛇妖，而不是普通的蛇？”

趙安之揮手把另外四具屍體重新用白布蓋好，這才開口回答：“這些屍身上的妖氣還未完全散去。”

聽到這樣的解釋，柳絮用力嗅了嗅，确實還有着淡淡的妖氣，沒想到趙安之晉升半仙之後，嗅覺也靈敏了不少，這殘留的氣息，稍不注意确實察覺不到。

“先出去吧！”趙安之說着揮袖熄滅了所有燭火，冰窖裏再次陷入黑暗，空氣裏只有他鞋底摩擦地面地聲音。

三人走出冰窖，東升的太陽已經有了暖意。

剛才的那位老者正彎腰在草叢邊洗臉，他聽到聲響擡頭看去，臉上的水滴順着那些溝壑緩慢滑下，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衫上。

他拿下肩頭的布巾擦了把臉，問：“這次可查驗清楚了？”

趙平生點頭，從袖袋中掏出一塊銀子，“明日我家王爺會命人前來安葬那些下人，到時可能還要麻煩老人家。”

老者見對方給了銀子，眼睛裏終于有了一絲笑意，語氣也溫和多了：“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馬蹄疾奔地聲音傳來，院內的四個人同時擡眼去看，只見遠處有一位身着侍衛服的人騎馬而來，口中還不時傳來催促馬兒的聲音。

除了老者，三人都看出了那是睿安王府的人。

趙平生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因為他認出了那是他派遣出去尋找花顏的副将。

柳絮趙安之見睿安王一臉嚴肅的快步走出了院子，也都擡腳跟了出去。

距離越來越近，那馬背上的将士看到自家王爺，立刻勒住缰繩，翻身下馬，那一氣呵成的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每一步都十分漂亮。

“京川 ？什麽事這麽急？”趙平生聲音有些急切，他心裏猜測可能是花顏出事了，但他不敢問出口。

京川在趙平生五步之外停下，而後抱拳單膝跪地，“禀王爺，花顏姑娘已平安尋回，現下正在王府等您回去。”

聽到這樣的答案，趙平生眉眼間浮上笑意，他回身對身後的趙安之說：“麻煩仙者快送我回去。”

趙安之也沒廢話，撚訣帶着幾人一馬一起消失了。

院內的老者看到這一幕，不敢置信地揉了揉那雙渾濁的老眼，最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詞的拜了起來。

趙安之帶着三人一馬降落在王府前院，一直守在廳堂門口的管家第一時間看到了幾人，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王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這時，前廳裏跑出一位明媚的少女，圓潤可愛的小臉上洋溢着燦爛地笑容，聲音清脆明亮：“王爺，王爺… … ”少女歡快奔跑的腳步在看到趙安之與柳絮時突然停下了。

趙安之與柳絮也第一時間看出了此少女的真身。

柳絮碰了碰身旁人的胳膊，出聲提醒：“蛇妖。”

“看出來了。”趙安之面無表情盯着對面的花顏，方才降落王府時，他就已經嗅到了妖氣。看來事情跟他猜想的一樣，這個叫花顏的侍女并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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