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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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佘屹山。”秋滟說:“當年的杜永晟還只是慈安藥鋪的小學徒,那時的他每個月都會有幾天要上山來采藥的,可山路崎岖,總有發生意外的時候… …”
秋滟是佘屹山上的一塊靈石,九百年修煉成人,千百年來一直與她做伴的是山間那顆有着近萬年壽命的藤妖。
藤妖時常給她講人間凡人的故事,講那些人與妖之間凄美的虐戀,漸漸的秋滟耳濡目染,竟然也憧憬起一場和凡人之間的情愛。
在秋滟做人的第五十個年頭,她等來了杜永晟,并期盼着能與他發生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戀。
“我記得特別清楚,當時杜永晟背着一個竹筐,費力的攀爬在佘屹山的山崖峭壁之上,手中那把鐮刀正要割向那株龍膽草,可那龍膽草已經修煉百年早已有了靈性。他非但沒有成功采到草藥,自己還失足摔了下去。我當時恰巧路過那裏,被從天而降的杜永晟砸個正着,我畢竟是石頭之身,被他砸一下也并未受傷,可他自己卻摔得昏迷不醒… … ”
秋滟把杜永晟一路扛回了自己的洞府,學着戲文裏描述的情節,對他日日照料,什麽滋補給他灌什麽。
五日後,杜永晟終于緩緩醒來,第一眼見到容貌驚人的秋滟就紅透了臉,支支吾吾說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秋滟一聽這話,頓時就樂了,她前幾天看的話本裏就是這樣的情節,男主角幽幽醒來被女主角的容貌吸引,于是一見鐘情,并當場就承諾要報答女主角,後來兩人順利的喜結連理,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那時覺得真是上天都眷顧我,冥冥之中真的給我送了一個凡人來,而且那凡人的做派竟然和話本裏如出一轍,于是我也佯裝害羞,扭捏着就答應了随他回城。涼州城裏很繁華,那是我的第一印象,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如此熱鬧,畢竟我一直待在山裏沒有見過世面,無法比較出涼州是不是最繁華的… … ”
杜永晟把秋滟帶回了自己那破舊的茅草屋,那是城北最貧窮的地方,秋滟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當時只覺得茅草屋比自己那冷冰冰的洞府好多了。
杜家父母對秋滟很好,已然把她當做了兒媳來疼,像杜永晟這種窮苦出身,能娶到媳婦已經是燒了高香祖宗顯靈了,所以杜家父母從來不問她的來歷,只把她當做無父無母的窮苦女子。
最初的秋滟在杜家過的很是開心自在,杜永晟每晚自藥鋪回來都會給她帶上一些小吃點心,她作為一塊石頭自是沒吃過那些的,縱使那些食物普通粗劣,但她依然覺得很是美味。
“我在杜家住了小半年,杜永晟緊衣縮食終于攢夠了娶我的銀兩。我記得我與他成親那日是十月初十,天氣已經有些冷了,我穿着杜家母親給我縫制的簡陋嫁衣歡歡喜喜的嫁給了杜永晟。杜家的賓客不是很多,我也是獨自一人沒有親朋好友,所以我們的婚宴就只擺了三桌,請的都是一些和他在同一個藥鋪的學徒,還有一群和杜家一樣窮苦的親戚。”
婚禮雖然很簡陋,但也是熱熱鬧鬧的,一切繁文缛節過後秋滟靜靜坐在婚房中等待着那個能為她揭開蓋頭的人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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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有一本話本裏有描述過成婚的橋段,新郎終于在席間敬完了酒,醉酒的新郎歪歪扭扭一路走回了婚房,因酒而紅透的一張臉在看到榻上端坐的新娘時更加紅了。
“杜永晟也如同話本裏一樣,一身酒氣的被他那些親朋好友送回了新房,他就那麽直愣愣的站在我面前,我垂眸透過紅蓋頭看到他一雙局促的腳乖乖巧巧的并在了一起。後來還是喜娘出聲提醒,他才反應過來該掀紅蓋頭了,蓋頭終于被掀起,我擡起頭看他,滿臉通紅的他眼睛卻明亮無比,我感覺得到那時的他心裏還是有我的。”
作為一塊石頭,秋滟沒有人族那些世俗的欲望,所以并不在乎吃穿如何,可杜永晟在乎,他那種迫切想要成功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
兩人成婚一年後,杜永晟漸漸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秋滟講述自己心裏的那些宏圖報複。
“和凡人一起生活的久了我才知道他們最為寶貝那些金銀玉器,認為只有擁有了那些東西才算是成功的。我本身是顆靈石,所以早些年修煉了點石成金的法術,當時的我早已忘了藤妖讓我不要在人間使用這個法術地叮囑,我那時眼裏只有杜永晟,無論他想要什麽,我都會雙手奉上。”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把一袋金子遞給杜永晟時,他眼睛都直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他追問她金子的來歷,她那時才想起藤妖曾經的叮囑,可是為時已晚。
她回想着曾看過的衆多話本,最後拼拼湊湊扯出了一個謊,她告訴杜永晟自己原本是山中隐秘部落首領的女兒,金子是家族給她的嫁妝。
秋滟沒想到人心可以那樣的貪婪,得了一袋金子後的杜永晟很快便離開了藥鋪自己開了一家酒樓,生意最初還算紅火,但當大家的新鮮盡頭過去後,還是都喜歡去自己熟悉的酒樓店鋪。
日漸頹敗的杜永晟心裏有了新的盤算,他想要更多的金子,他想要買下城中所有生意好的店鋪,生意好就代表着價格很貴,涼州城生意紅火的店鋪數不勝數,這就意味着需要的金子也會數不勝數。
當時的秋滟剛剛小産,最是虛弱的時候,可她為了滿足杜永晟的野心,獨自回到了佘屹山用點石成金的法術把山中一座小山丘變成了金山。她不知道那座小金山價值幾何,但她知道杜永晟看到一定會很開心。
“當時的杜永晟看見那座金山時眼睛恨不得都瞪出來,我竟然還覺得他那個樣子是可愛,那樣貪婪的目光,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後背發寒。”
秋滟因為施法過度太過虛弱回到杜府後便化為了原型,可等她再次醒來時,她在杜永晟眼裏只看到了害怕,她想他一定是知道她是妖了。
秋滟以為他當初從來不問她的出處是明白她的,可杜永晟那驚恐的眼神讓她知道話本原來都是騙人的,那些人和妖最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話也都是假的。她躊躇了許多日,決定還是親口向他坦白,他們畢竟是夫妻,她想他應該會理解自己的。
“果然,在我坦白之後,他選擇了原諒我,并且還勸我把點石成金的法術教給他,他說是為了我的身體着想,當時的我終究還是太單純了,聽了他那些話還特別感動,毫不猶豫的就把點石成金的法術口訣教給了他。現在想來他當時的鎮定自若原來都是假裝的,心裏害怕的不得了還與我日日相伴,如此強大的內心,我都有點佩服他了。”
杜永晟畢竟是凡人,用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才把點石成金的法術學會,于是剩下來的時間他便花重金瞞着秋滟尋來了一個據說法力高深的雲游道士。
那時的秋滟并不知道作為石頭妖的她是不能為人族孕育子嗣的,所以她再一次小産。
有一日,杜永晟突然給她端去了一碗湯藥,說是自己親手熬得補藥。
“我看着那黑乎乎的湯汁其實并不想喝,我是一塊石頭,治療凡人的那些草藥于我沒有任何用處,可面對杜永晟的灼灼目光,我還是心軟了。”
秋滟突然自嘲一笑:“可誰又能想到那所謂的滋補良藥竟是要命的符咒,我能清楚的感知到我被那道士帶去了一處崖底的瀑布,可被下了禁制之後我無法動彈分毫,只能任由那道士把我封印。”
當時的秋滟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石頭,她被封印在瀑布之下,湍急地流水砸的她骨頭生疼,也砸的她面部全非,她那曾經美的不可方物的一張臉就那樣毀在了流水之中,深可見骨。
“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都在想方設法逃脫那封印,前段時間幸好藤妖來了。”要不得藤妖幫助,秋滟可能到灰飛煙滅也沖不開那道士的禁锢。
秋滟一聲長嘆:“唉… … 現在想來,我當時就不該心軟的,我若是堅決不喝那碗湯藥,也不會被杜永晟那厮害成如今這般模樣,我覺得用農夫與蛇形容我與他再貼切不過了。”
“你們有個詞怎麽說的來着… … ”秋滟皺了皺眉頭。
趙安之開口:“恩将仇報。”
秋滟彎唇一笑:“對,就是這個詞,恩将仇報。”她當初于山崖底下救他杜永晟的命,而他回報她的卻是十五年的封印。”
石凳上的柳絮這時幽幽開口:“這杜老板做人也太不厚道了,真是用狼心狗肺形容他都是侮辱狼和狗了… … ”
趙安之挑眉,“喲,有進步,連狼心狗肺這種成語都會用了。”
柳絮沖他皺皺鼻子,“你什麽意思?”她不敢說自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她記性還是很好的,最近看的書多了,自然就記住狼心狗肺這個成語。
趙安之笑:“就是誇你的意思。”
“… … …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柳絮當然不會信他這些鬼話。
看着兩人,秋滟突然會心一笑,“真好。”自己當初若是遇見的是一個好人,想必也可以活的無憂無慮吧。
柳絮疑惑看向秋滟,不明白她都這麽慘了,還有什麽好的。
趙安之問秋滟:“我想知道你殺那四個仆役又是為了什麽?”
“我活了将近一千年了,還從未殺過人,既然決定了要找杜永晟報仇,不得先找幾個來練練手啊!”
秋滟挑眉,眉骨上的裂痕都跟着蠕動了一下,她當時動手的時候其實是猶豫過的,可一想到他們的主人是杜永晟,她那點猶豫也煙消雲散了。
“殺人為了練手… … 你這理由還真是… … ”柳絮眨巴了幾下眼睛,終于想到了一個形容詞:“真是與衆不同。”
秋滟冷哼:“我要确保自己能一擊即中,不能讓杜永晟有任何逃脫的機會。”就是有點對不住那四個下人了。
柳絮不明白了,既然她的目标一直都是杜永晟,“那為何你還要綁了杜夫人?”
“怪她自己呀!”秋滟無奈瞥了一眼角落的杜夫人,“我昨夜本就是為了去殺杜永晟的,誰知道正巧碰上她夜裏起夜,她看見我之後驚恐之下大叫。”最後沒辦法只能把人先綁回來了。
杜夫人聽了這話,眼中閃過驚愕,她看向秋滟那張可怖的臉,鼓起勇氣問:“你的意思是你原本就沒打算殺我?”問這話時,她緊張到握緊拳頭,指甲刺破了手心。
秋滟陰森一笑:“我可沒這麽說,說不定你哭的我心煩意亂了,我就會忍不住動手的。”
杜夫人被吓得抿緊嘴巴,不敢再發一言。雖然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了解了秋滟的苦衷,可她畢竟是妖,她沒有反駁的勇氣。
趙安之這時開口建議:“不如你讓我們帶走杜夫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再插手你和杜永晟之間的事情。”
他記得師父曾說過禦玄宗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救盡天下一切被妖魔迫害的人,可他卻認為妖魔若是受了人的迫害就要另當別論了。
秋滟垂眸思考了半天,然後擡眼直視趙安之,“不如你們先聽聽我的建議如何?”
趙安之微微颔首,等待她的下文。
“我現在受傷了,一時之間沒有力氣再去杜府找杜永晟,只要你們把他帶到我面前,我可以保證讓杜夫人毫發無損的離開這裏。”秋滟說着揚唇一笑,“如果你們不聽勸執意要帶走杜夫人,我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趙安之點頭答應,“可以。”說着他便撚訣傳音給項憶涼,讓他帶着杜永晟前來。
他可以不在乎杜永晟,但無辜的杜夫人還是要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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