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第 80 章
“大人, 我給你挑!”
琳琅眼睛看向糖葫蘆,路邊的光亮照的油潤紅亮,上頭還撒了白芝麻, 光是看着就開始分泌口水。
琳琅咽了咽口水, 她挑中最上頭的兩個。
不過,她個子不夠高, 便扯着蘇子烨的袖子,指着上頭道:“大人, 那兩個看起來好吃, 你幫我取下來。”
就像是要糖吃的小孩, 蘇子烨勾了勾唇。
身高腿長的蘇子烨長臂伸展,輕松的将糖葫蘆取下一個, 遞到她的手裏。
琳琅笑的眼睛彎彎,捏着糖葫蘆的手晃悠了兩下。
“這個瞧着更甜, 給你吃,我……”
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
蘇子烨剛将她挑的另一支糖葫蘆取下來,就見她愣在那不動了。蘇子烨轉身, 看見孟旭升面色陰沉的大步而來。
他身上穿着飛魚服,百姓們自然知道他的身份,糖葫蘆小攤販兩股戰戰, 作勢就要逃。
“不是要請我吃嗎?”青年神色如常的喚她,溫和道:“還沒付錢。”
“哦, 對對, 給你錢。”琳琅回過神來,掏出幾個銅板交給小攤販。那小攤販連聲道謝, 腳底抹油,溜了。
本來熱鬧的街道變得安靜下來, 百姓們大氣不敢出,只有簌簌的風聲。
“蘇、子、烨!”
孟旭升咬牙切齒的叫蘇子烨的名字,眼裏的怒火像是要将他燃燒成灰似的。
琳琅抿着唇,捏着糖葫蘆的手收緊,但面上不顯,只是閉口不言。
蘇子烨橫跨一步,将她擋在身後。看不見孟旭升,那些情緒便淡了一些。
孟旭升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反觀蘇子烨,氣定神閑的笑着道:
“孟大人,是來找我聊天嗎?”
兩個年輕人都相貌俊朗,面對面而站,明明沒說什麽卻有一種劍拔弩張之感。
二人對峙片刻,孟旭升突然笑了。
“蘇大人,你确定嗎?”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隐含着威脅之意,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撫向腰間,繡春刀在寒風裏微晃。
飛揚如臨大敵,趕緊快走幾步,到蘇子烨身側,全身緊繃着,生怕孟旭升動手。
單騰則沒過去,他比飛揚看的明白,就算他孟旭升得聖寵肆意妄為,也不敢當街對着朝廷命官怎麽樣。
再者,蘇大人雖是文人,卻也不是吃素的。兔子極了還咬人,何況是他。
孟旭升不會忘了,他被蘇大人踹一腳的事情吧?
琳琅在蘇子烨身後,看不見二人的表情,自然不知
道其中的暗潮湧動。寒風被蘇子烨寬闊的身軀擋的嚴實,她絲毫不覺得冷。
聽見二人的對話,琳琅猜測出孟旭升不悅了。
琳琅冷冷的笑了一下。
當年怎麽入的侯府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成了孟旭升的護衛,使命便是護他的周全。這些年,她救過他無數次,就算她欠侯府的,也早就用一身血肉還清了!
他還想如何?!
孟旭升正欲說什麽,就見蘇子烨身後轉出一個戴着面紗的少女。她身姿綽約,眼眸靈動,孟旭升一喜。
在宮裏的時候,自己怎麽就沒認出她?明明,明明她就是林良啊!
“林良,我……”
“這位大人,”琳琅上前一步,保證說話的聲音不被百姓們聽見,她神色淡淡的,看向孟旭升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刺的孟旭升心裏一痛。
然而這還不夠,她接下來的話,就像是在他傷口上撒鹽。
“我曾說過,并不認識你,為何大人屢屢糾纏?莫不是——想要對大理寺不利?”
說着,少女搖頭,無奈的笑了一下:“這位大人,朝堂之事,波及到我一個小女子身上,不好吧?言盡于此,還望大人自重。”
女子眼眸平靜,半點依戀都沒有。
孟旭升如遭雷擊,愣在原地。
怎麽可能?孟旭升不信!林良是喜歡他的,她甚至可以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然而,在孟旭升愣神的功夫,琳琅拉過蘇子烨的手,避開人群,往回走了。
她沒回頭。
待走到無人的地方,琳琅才松開手,帶着歉意道:
“給大人添麻煩了。”
若不是她,也不至于引來錦衣衛。如果孟旭升真想找出大理寺的錯處,在皇帝面前說些什麽,恐怕會對蘇大人不利。
琳琅覺得這事是她招惹來的,理應由她處理,所以她接着道:
“大人,一會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再回去。”
方才一直沒言語的蘇子烨終于開口了。
寬大袖子下,他的手很熱,是因着剛被她牽過。瞧着像是小太陽似的一個姑娘,掌心熱的如暖爐。
他攥緊拳頭,面上不動聲色的道:“剛才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琳琅,你現在是琳琅。”
“話雖如此,可是我怕……”
“不必害怕,”蘇子烨溫和的笑了。
身穿青色袍子的青年溫文爾雅,一字一句的道:“一切有我。”
站在琳琅面前的蘇子烨,明明只是個文弱書生罷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就是讓人覺得心安。
他向來說話算話,琳琅信他。
“那好,”琳琅仰着頭看他,笑吟吟的道:“大人,我是琳琅,是你的人。”
青年垂眸,鴉羽似的睫毛擋住他眼中的幽深。凸起的喉結微微滑動,溢出一聲帶着磁性的輕嗯。
“好,你是我的人。”
他重複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顫。
琳琅還當他被風吹到了,于是她拽着他的袖子:“大人,我們快回去吧,外面冷,你身子骨弱受不住。”
蘇子烨薄唇張了張,想要解釋些什麽,但輕嘆一聲,任由她去了。
倆人身後間隔很遠的地方,單騰才慢悠悠的走了過來,飛揚垂頭喪氣的跟着。
“飛揚,既然你都看明白了,就要認清事實。蘇大人是什麽樣的人,你我都知曉。他堅定且不屈不撓,若是被他認定,你覺得他會改變心意嗎?”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飛揚忽地明白了。
是啊,就算他為大人覺得不值,覺得琳琅配不上他,可是大人自己認定了啊!
侍候蘇子烨多年,飛揚最是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堅定如磐石,磐石無轉移。
。
那串糖葫蘆,在回來的路上倆人便吃了。
還未等入睡的時候,蘇子烨捂着腹部,讓飛揚去準備熱水。
“大人!您這是何苦!明知道自己脾胃不好,吃不得那東西,您怎麽還非要吃啊。”
飛揚嘴上這麽說,手腳麻利的給他倒了熱水讓他喝,還弄了湯婆子,這樣放在肚子上也能舒服一些。
熱水入腹,确實好了一些,蘇子烨簡單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将湯婆子放在肚子上。
“大人,還難受嗎?”
蘇子烨道:“好多了。”
飛揚将屋裏收拾一番,出去取炭了。蘇子烨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着。
耳邊聽見腳步聲,蘇子烨閉眼吩咐道:“飛揚,收拾好就早些回去歇着,我睡一會就好了。”
“大人?”
女子的聲音走近,蘇子烨睜開眼睛,對上琳琅擔憂的臉。
“大人,你是不舒服嗎?”
琳琅本來是出來倒水,看見隔壁房門沒關嚴,她才推門進來。卻沒想到,他竟然病了。
躺在榻上的青年面色有些白,許是難受,額上沁了一層薄汗,順着臉頰滴到他鬓邊,将碎發打濕,沾在他凝白的臉上。
平日裏見他都是笑吟吟的,從未見過如此脆弱一面。
琳琅心裏一揪。
蘇子烨的唇瞧着幹巴巴的,他輕聲笑道:“我沒事。”
見她穿着單薄,頭發散着,便知她應當是要睡了。
“快回去休息。”
琳琅沒離開,反倒是拉過凳子坐在床邊,“真沒事嗎?哪裏疼,是不是胃疼?我曾聽人說,胃疼的時候按壓手上的一個穴位會好一些,大人,你伸手。”
她說讓他伸手,但自己卻掀開被子,牽過他的大掌。
女子的手是什麽樣子,蘇子烨不知道。
之前去花樓辦案子,倒是聽那些客人們說過葷話,說什麽柔軟無骨,香凝若玉。
只是,她是不同的。
她的指腹上是一層薄繭,與之相比,蘇子烨的手似乎更加嬌嫩。琳琅不好意思,怕自己掌心的粗糙讓他難受,于是問道:
“大人,你若是不舒服便說。”
蘇子烨沒說話,側過頭看她。她的手其實很漂亮,即便手背上布滿了疤痕,在蘇子烨的眼裏,也是好看的。
纖細的手指捏着他的手,她像是不敢觸碰般,只捏着他手掌邊緣,另外一只手按壓穴位。
琳琅知道自己力氣大,怕将蘇大人按疼了,所以很輕,邊按邊問他:“大人,可否覺得好一些了?”
“手涼,有些難受。”床榻上的人看起來甚是虛弱,聲音也很輕。
琳琅摸了一下,覺得溫度還好,不過比自己涼不少。想了一下,琳琅勾過他的手,變成十指交錯,掌心相對的姿勢。
“那這樣呢?有沒有暖和一些?”
琳琅當男子的時候多,從來沒像其他的嬌女似的用什麽湯婆子,所以一時沒想起來,便用自己去溫暖他。
左右她也不冷。
蘇子烨壓抑着唇角的弧度,一本正經的點頭道:“好像都不那麽疼了。”
琳琅點頭:“看來是有效果的,我再給你按按。”
按了一會,琳琅擡起眼簾,道:“大人,你将右手給我,我幫你緩一緩,這樣夜裏睡着也舒服。”
蘇子烨側過身子,一不小心,被窩裏的湯婆子掉了下來,正好就掉在琳琅的腳下。
“大人,這個是……”
琳琅彎腰作勢就要将東西撿起來,卻不想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飛揚像是風似的奔了進來,将那湯婆子撿走。
“我說大人怎麽越來越不舒服,原來這東西涼了,我這就再重新弄一下,對了,白日裏的雞湯還有,大人要喝一些嗎?”
飛揚動作行雲流水,琳琅當真以為那東西涼了,也沒起疑心。
“我覺得還是別喝了吧,太晚了,喝雞湯能行嗎?”
飛揚點頭:“你說的對,行了,你接着給大人按。”
說完,飛揚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後,屋裏破天荒的寂靜下來。△
蘇子烨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還是琳琅先開口道:
“大人,你有沒有覺得,飛揚哪裏怪怪的?”
蘇子烨垂着眸子,平靜的聲音裏似乎帶了一絲緊張。
“是嗎?”他問。
琳琅點頭,手上的動作沒停,用自己去暖他的手。“以前我進你房裏,飛揚都會不高興,好像我要幹什麽似的,怎麽今天他什麽都沒說?”
屋裏的光有些暗,卻添了別樣的溫暖。手裏的熱度順着胳膊往上,蘇子烨忽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興許,是他累了想去歇着。”沒等蘇子烨回答,琳琅自己猜測道:“他還學會偷懶了。”
殊不知飛揚在自己房裏,虛壓了一下眼角。
“大人啊,”飛揚委委屈屈的,卻又無奈,“我盡力了,單大人說的對,若是您決定的,誰都無法動搖。”
既然如此,他作為蘇子烨的小厮,就合該幫一把,而不是為自家大人抱不平。
不過,飛揚總覺得有種玉白菜被山豬拱了的感覺。
。
在衙門的日子比在謝府裏還無聊,因着衙門沒有花園,琳琅沒地方閑逛。不過也有好處,那便是可以随意的去街上。
之前回過巷子一趟,但大門緊閉,想來汪一則正在家用功讀書。他手裏有錢,幾個孩子也能過個好年。
她就不回去了,怕給孩子們惹來什麽麻煩。
外頭依舊有人在盯梢,琳琅試了試,發現武侯府那夥人不是盯着蘇子烨,而是盯着她的。
剛開始她還以為對方沒法入內,所以就盯着出來的人,但發現每次她出來上街,武侯府的人都會悄悄跟着她。
琳琅有些想不通,自己從未和武侯府有過交集,怎麽就看上她了呢?
這日,琳琅出來的時候,碰巧遇見來送膳食的謝瑩瑩,非要拉着她出去玩。還笑着道:
“一會我們去找楚桃,我和你說啊,她那個堂哥在她府上,廚子也跟來了,說做出來的菜肴格外的不同,我們去試試西國菜,怎麽樣?”
本來琳琅不想去的,聽她這麽說,琳琅誠實的咽了下口水,笑顏如花: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瑩瑩送完東西,便拉着琳琅上了馬車。
謝府的馬車都建造的很是寬敞,尤其是謝瑩瑩的馬車,在車裏還放着小桌子,上頭擺放瓜果點心,甚至還有幾冊話本子。
“琳琅姐姐,你不是愛吃白玉糕嗎?這是早上剛做的,你嘗嘗。”
興許是和蘇子烨呆的時間久了,琳琅覺得自己聰明了不少。她問謝瑩瑩:
“三小姐,這是算準了我會上車?”
謝瑩瑩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拉過琳琅的胳膊撒嬌:“哎呀,琳琅姐姐,我就是想和你多呆呆嘛,要不然你在衙門多無聊啊,我們找楚桃玩,還熱鬧。”
無關大雅的事情,琳琅笑笑就得了。
很快,到了楚桃那,在門口處看見正牽馬而來的顏淮。
“二哥,怎麽你比我先出發,還到的這麽晚啊?”
謝瑩瑩以接琳琅為借口,不讓顏淮坐馬車讓他騎馬,還說讓他先走一步,這樣顏淮先到楚桃那,倆人能單獨相處一會。
好好的如意算盤,怎麽打的不對呢?
顏淮神色嚴肅,瞧着便不好接近。他道:“哪有外男獨自拜訪的道理,我是特意等你。”
謝瑩瑩:……
不
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而且楚桃的母親和自己娘親是最好的閨中密友,兩家親的不能再親了,他算什麽外男?
“二哥啊,”謝瑩瑩小大人似的,語重心長的嘆氣一聲,只覺得無話可說。
三人被迎了進去,還未等入內,便聽見男子爽朗的笑聲。
顏淮眉頭不着痕跡的蹙了一下。
等丫鬟通報完,進到屋裏,才發現方才的笑聲是楚桃的堂兄,那個西國小殿下安可常恒。
安可常恒一看就是異族人,除了膚色更深之外,穿着打扮也格外的不同。他沒像顏淮穿的那般文質彬彬,而是着勁裝,勾勒出修長有力的大腿。
聽見房門響動,安可常恒回過頭,頭上多個小辮子紮的高馬尾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少年爽朗一笑,站了起來。
琳琅還記得當時投壺時他用的手法,回去她試了幾次,果然又省力投的又準,因此她對他很是欣賞。
“淮哥哥!”楚桃誰也沒看見,就看見顏淮了,安可常恒看了她一眼,楚桃才臉色微紅的介紹人。
“這位想必你們認識,是我堂哥,這幾位是謝府的人,顏淮,謝瑩瑩,琳琅。”
幾個人寒暄幾句便落了座,顏淮看了楚桃一眼,見她氣色還算不錯。
他神色漠然,心道她果然是裝病。
安可常恒年十九,幾個人年歲差的不大,相談甚歡。
琳琅察覺到安可常恒的目光時不時的掃過自己,她蹙眉。
看自己做什麽?
她伸手摸了一下耳朵,很好,墜子沒掉。
那他看什麽?
想了一會,她明白了。
安可常恒,是不是想找自己打架?
念頭剛落,那邊安可常恒站起來了,朝着琳琅走過來,說請她外面一敘。
謝瑩瑩都懵了,還好她反應快,說她要陪着一起去。
上次宴會她就發現,琳琅總會看安可常恒。
謝瑩瑩知道大哥的心思,當然不希望琳琅喜歡別人,所以她得看住了才行。
等三人一走,屋裏便剩下顏淮和楚桃相對而坐。
桌子上擺放着精致的糕點,楚桃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顏淮愛吃的牛舌餅。将鑲金邊的小碟往對面推,楚桃笑着道:
“淮哥哥,吃些糕點吧。”
顏淮沒動,脊背挺的筆直,淡聲道:“多謝縣主。”
楚桃嘟着嘴巴:“淮哥哥,我都說過很多遍了,叫我楚桃就好啦。”
顏淮搖頭,聲音清朗分明帶着距離感:“縣主是皇親國戚,與我們普通百姓自然不一樣,不可亂了禮數。”
楚桃心裏不高興,聲音也低落下來:“可是,都這麽些年了啊。”
她都喜歡他這麽久了,就算他不喜歡她,那稱呼改變一下也不行嗎?
顏淮抿唇不語,楚桃垂下眸子,難得的也沒說話,任由場面冷了下來。
屋內屋外,情景完全不同。屋內冷如寒冬,屋外熱火朝天。
謝瑩瑩冷的直跺腳,後悔跟了出來。
誰能想到,安可常恒叫琳琅出來,竟然是為了打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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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着琳琅的人夜裏回去複命:“侯爺,那位姑娘今日和謝三姑娘一同出門,還和西國那位小殿下切磋了武藝。”
老侯爺咳嗽了一會,将染了血的帕子扔到一旁,問道:“之前去查的人可來了消息?”
“正要禀告侯爺,”說着,将飛鴿傳書的紙條雙手奉上。
老侯爺接過,一目十行掃完,皺着眉頭。
看樣子事情進展的很不順利。
“竟然什麽都沒查到。”
叫琳琅的姑娘并不是妻子那一脈的人,她到底是誰,為何會和妻子長的像?
思忱片刻,老侯爺吩咐道:“明日若是她再出門,迅速來報,我親自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