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第 79 章
兩個孩子被飛揚送回府裏,
謝夫人将其安置好,打算找可靠的人家收養他們。
謝夫人問飛揚:“衙門公務忙嗎?他可有按時按晌的用膳?他脾胃不好,可得多注意一些。對了, 我讓人熬了雞湯, 你走的時候帶着。”
本來蘇子烨離府,謝夫人是不願意的。
在府裏起碼人多, 還有不少護院,肯定是安全的。謝夫人才不管什麽錦衣衛不錦衣衛的, 她只知道蘇子烨是她的孩子, 不管怎麽樣, 她都會保護好孩子。
可是,蘇子烨這人外柔內剛, 瞧着溫和順意,實際上心思堅定, 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說到底,他是怕連累了府裏的其他人。
越想,謝夫人就越心疼大兒子, 又吩咐人将早就做好的吃食裝食盒,她囑咐道:
“天氣冷,這些東西能放到明早, 熱一熱便能吃。衙門的夥食不行,明天起我讓人一天三頓的送飯。”
飛揚笑道:“大人已經猜到您會這麽說, 不過大人說了, 有時候他外出不在衙門裏,枉費了美食, 所以大人讓我來回取,若是他出門, 我就不過來了。”
“這孩子,”謝夫人心疼他的懂事,“那先這樣,這些吃食都是熱乎的,他辦公時常到深夜,你便讓他多少吃一些,胃裏有食物夜裏睡覺也暖和。”
“對了,送去的炭可還夠用?不夠的話你一并帶一些。”
飛揚趕忙行禮:“夫人,都是夠用的,您放心吧。”
夫人老爺一直對大少爺很好,從府裏出來,飛揚兩只手都沒空閑,拎着東西快步往衙門去了。
而衙門裏,蘇子烨搖頭,和單騰道:“那幾具屍體都不是大春。”
讓小乞丐說了大春的特征,蘇子烨回憶了一下,年齡特征全都對不上。蘇子烨接着問道:
“今天可有查到什麽消息?”
單騰道:“回大人,派了很多人分散開查探,但是冬日裏乞丐們都躲了起來,沒找到幾個,而且都是一問三不知。”
蘇子烨嗯了一聲,和單騰提大春的事情:“他已經失蹤好幾日了,照理來說,應該不是抛棄孩子們,他應當是遇見了什麽事情。”
“大人,可是我們怎麽能找到乞丐們啊?他們都藏起來了。”
單騰叫苦不疊,天氣冷,乞丐們只有找食物的時候才會出來,而且地點時間都不一定,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
“我有一個辦法,”蘇子烨溫聲道。
……
聽完蘇子烨的話,單騰臉上帶着敬佩:“大人英明!”
這時候,飛揚也回來了,将裝的滿滿登登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蘇子烨讓單騰留下一同用一些,單騰嘴上說着不好意思,實際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眼巴巴的等着。
“都撥出一半送後院去。”
飛揚撇嘴,心道自家大人和單大人吃一半,琳琅自己吃一半。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主子。
但大人的話他不能不聽,只能照做,給琳琅送去了。
。
京城裏之前的流言散了,最近都是在讨論祭典的事情。畢竟皇帝皇後出宮,他們平頭老百姓能一堵聖顏,算是人生一大美談了。
街道上依舊有帶着兵器的士兵巡邏,百姓們見到他們便紛紛避讓開,生怕惹了官爺被抓到衙門裏去。
道路兩旁站着百姓們,既害怕又好奇的看着士兵,空出中間的大路,供士兵通過。
可是,依舊有不長眼的莊稼漢子,不躲不避,目光呆滞的站在那,像是木頭似的。
“喂!”有個士兵呵斥道:“讓開!”
那漢子瞧着壯實,但好像是個傻的,就是不動。就在士兵要拔刀的時候,旁邊竄出來一個老漢,似乎是漢子的爹,趕忙在漢子耳邊說了什麽,将人拽走了。
“若是下次再讓我碰見,哼!”
士兵比劃了一下手裏的刀,不滿之意溢于言表。
“抱歉官爺,我兒子是個傻的,您別和他計較,我這就帶走他。”老漢說着就拉壯漢退到一旁。
等巡邏的士兵們走過去,有好事之人湊了過來,道:“現在道上都是官兵,莫要讓他一個人出來,免得有什麽危險。”
不用老漢說,光看就知道他兒子頭腦不靈光。
老漢笑呵呵的應聲:“是,我這就帶他回家。”
好心提醒的人看了一眼壯漢,覺得壯漢的瞳孔顏色好似……不太一樣。
“他的眼睛?”
老漢拉着兒子,笑着道:“我帶他回家了,多謝提醒。”
說完,就拽着人走了。
“哎,你方才看見那人的眼睛沒?”這人轉頭問自己的同行之人。
“沒有啊,眼睛怎麽了?”
“好像,顏色不太一樣,感覺有點發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嗐,興許是晚上沒休息好,眼睛裏是紅血絲呢。”
“你說的對。”
小巷子裏,老漢抓着壯漢的手松開,那壯漢便愣在原地不動了,就像是方才一樣站在那如同一個木樁子。
身穿粗布衣裳的老漢皺眉,嘀咕了一句什麽,然後踮起腳尖拿着一個什麽東西在壯漢鼻子下晃了晃。
“現在,跟着我走。”
壯漢愣愣的點頭,跟着前頭的老漢走了。他們一路從小巷子穿行,最後消失不見。
。
今天單騰好生忙活,幸好飛揚過來幫忙,後院的琳琅聽到消息,也帶着面紗出來搭一把手。
“單大人,怎麽突然想起來施粥呢?”
琳琅邊用力的攪拌濃稠的粥,邊拿過一旁的碗。
棚子前頭站了幾個乞丐,在竊竊私語不敢上前,畢竟是衙門門口,誰都害怕官爺。
飛揚是個會來事的,走過去和幾個乞丐說了什麽,就見乞丐們面露喜色的跑了過來,排隊等着喝粥。
剛開始,來領粥的人還不多,但到了下午,門口直接排起了長龍。
琳琅掃了一眼,大多是乞丐,一小部分是附近住的貧苦百姓們。
單騰沒忘了做這事的根本目的,每有一個乞丐領完粥,他都會借機問幾句話。
還別說,真讓他問出了什麽。
“你說大春嗎?我認識,他和撿來的兩個小孩過日子,每天乞讨得來的吃食都可着孩子們先吃,自己連半飽都吃不上。”
說話的是個年邁的乞丐,胡子拉碴不修邊幅,指甲縫裏都是污泥,端着瓷碗大口大口的喝粥。
飛揚嫌棄的離遠了些,單騰強忍着,繼續問道:
“那你近日可曾見過他?”
老乞丐将碗裏的最後一口粥水喝完,皺眉想了一會,搖頭道:
“最近沒見過,怎麽了?”
單騰沒說發生什麽,問了老乞丐不少消息,然後讓飛揚和琳琅幫忙照顧前面,他去和蘇大人複命。
“大人,确實有不少乞丐不見了。”
似乎這個答案在蘇子烨的意料之中,他面無波瀾的點頭,問道:
“失蹤的大致時間可知曉?”
單騰說完,蘇子烨颔首:“看來,他們是同一時間被帶走了。”
“帶走?”單騰不解,“大人,您是什麽意思?”
蘇子烨示意單騰坐下,他溫聲道:
“失蹤一個兩個,可以歸為被凍死或者餓死在哪裏,但現在據我們得到的消息,起碼有二十多的乞丐不見了。”
京城繁華,百姓衆多,乞丐自然也是多的。全城的乞丐沒有百十來數,也差不多了。
修長的手指輕點桌面,蘇子烨繼續自己的猜測:
“之前我便說過,乞丐消失,是最不容易被人知道的,且他們沒有家人,也不會有人尋找。這些消失的乞丐,很有可能和城外茶寮屍體死因有關。”
屋裏寂靜一瞬,單騰覺得頭皮發麻,他瞪大了眼睛道:
“大人,你是說有人陷害他們?可是,陷害乞丐會得到什麽?”
按照大人的推測,近來搞事之人都是叛黨,那他們做任何事情該有目的才是,可是帶走乞丐殺死他們,叛黨會獲得什麽?
蘇子烨沒說話,這也是他疑惑的點。¤
近來因着巡邏的士兵增多,和香料鋪子被控制,所以沒再發生極樂香的事情。當然,也很有可能,叛黨的極樂香,不多了。
所以,他們才有了下一步行動。蘇子烨有一種直覺,他們的行動将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不過,到底是想做什麽呢?
就在屋裏倆人沉思的時候,房門被敲響,是琳琅和飛揚回來複命。
“大人,粥已經派發完了,有的人領了兩碗,我說不行,琳琅還一個勁的給他們盛粥。”
飛揚不滿琳琅的做法,覺得每個人一碗就夠了。
琳琅哎呀一聲,為自己辯解道:“我們設棚施粥是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讓貧困之人吃上一口飯。左右來的人不多,且我們也不會讓粥水剩下,不如直接給他們吃完了事。”
飛揚不服:“那之前只吃了一碗的人會怎麽看?”
琳琅聳肩:“怎麽看關我什麽事?給他們粥已經是大人做好事了。”
飛揚被怼的失語。
“那、那你這樣做也不對,反正就是不公平。”
“飛揚啊,世間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情,”琳琅語重心長的拍了飛揚的肩膀一下,一副老成的口氣道:
“路都不平,談什麽公平不公平,只有自己争取才能得來公平。你看城外那些百姓,他們進城困難重重,可他們做錯了什麽?就因為他們住所在城外。你說,這公平嗎?”
“你這是狡辯!”飛揚說不過她,臉都紅了,還要說什麽,被蘇子烨打斷。
“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琳琅笑的狡黠,得意的朝着飛揚挑眉。飛揚氣壞了!大人未免太過偏頗了吧!
每次他和琳琅吵架,大人都不着痕跡的幫琳琅。
“哼!”飛揚甩開琳琅的手,自己走了。
琳琅擡腳也要走,被蘇子烨叫住。
“大人,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祭典是大事,琳琅覺得賢王那夥人會借機做什麽,她正好留下來看能不能遇見那個帶有印記的少年。
她想好了,待祭典結束便離開,所以這些日子若是蘇大人有事,她定然會竭盡全力幫忙。
權當是感謝他的照顧。
今日,琳琅穿了一身碧綠色的衣裙,在領口處圍着一圈白狐圍脖。毛茸茸的領口襯的少女唇紅齒白,粉面桃腮。
此刻,她臉上的面紗已經拿掉了,若含秋水的眸子眨了眨,殷紅的唇一張一合。
單騰看愣了神。
這還是琳琅嗎?怎麽感覺,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在昌州的時候,他們還都以為她是個男人,那時候确實雌雄莫辨。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剛開始的時候琳琅神情帶着冷漠,雖然也愛說愛笑,但不如現在真誠可愛。
現在的琳琅,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好像更加開朗活潑了,而且因着胖了一些,臉頰豐腴,顯得嬌憨不少。
“咳……”旁邊的蘇子烨突然咳嗽,單騰立馬回過神來,視線往自己手上的茶盞轉。
蘇子烨淡淡的掃了單騰一眼,對琳琅說道:
“你先坐下,我問你
一點關于那個大春的事情。”
“哦,”琳琅聽話的坐下,蘇子烨将炭盆撥弄了一下,保證屋裏暖和。
這些小動作琳琅沒注意,倒是讓單騰看個正着。他腦子轉的快,在瞧見蘇子烨給琳琅倒茶水之後,他更加肯定了心裏的想法。
只是……
單騰假裝不經意的掃過二人,外貌氣質倒是相配,前提是琳琅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沒殺過人,不是雙手沾滿鮮血。
蘇大人如圭如璋,風姿綽約,這樣的天子驕子,不應當和污血染上關系。
單騰輕微搖頭,覺得二人定然是不可能的。
再看琳琅的表現,一竅不通的模樣……唉,單騰在心裏為自家大人嘆氣。
“早上倒是去了那處地方,房門都是鎖着的,他們應當是從後面圍牆狗洞處進去的吧?”
“對,就是從狗洞來回爬,”琳琅點頭,問他:“大人,你還要再去一次嗎?”
聽蘇大人的意思,他好像并沒有入內啊,莫不是不想鑽狗洞?
琳琅腦子裏立馬出現豐神俊逸的蘇子烨爬狗洞的畫面,然後她咧嘴,笑了。
琳琅笑的開懷,見蘇子烨看自己,她趕緊收斂情緒,道:“大人,若是你想進去的話,我有辦法。”
半個時辰後。
單騰詫異的看着地上散落的鐵鏈子,還有被琳琅一腳踹開的房門,道:
“這就是你想的辦法?”
就在方才,琳琅一把将鐵鏈砍斷,力氣大的讓人覺得她會将人的骨頭拍碎。
她粗魯的将門鎖破壞,行徑如同土匪一般。
單騰咽了下口水,眼睛發直。
“不是,你這辦法……讓我們怎麽和屋主交代啊!?”
之前沒進去,自然是不想破壞大門。琳琅未免太冒失了!
“啊?”琳琅正在将短刀放好,“這樣不是比爬狗洞更好嗎?”
單騰還想再說什麽,蘇子烨揮了揮袖子先一步走進去,溫聲道:
“無礙。”
單騰欲哭無淚。
若是讓人知道大理寺破壞門鎖,不請而入,這可如何是好啊!
飛揚面無表情的跟在蘇子烨身後。
他已經習慣了大人不會苛責琳琅,若是總結成一句話,那便是:
他就寵她吧!
走在最後的單騰将地上的鐵鏈和鎖都撿起來,還探頭探腦,發現附近無人走動後放下心來,将房門合上。
院子一看就許久沒人住過了,雜草橫生,破敗不堪。
琳琅環視一圈,最後指着最裏面的屋子道:“大人,他們住的應當就是那裏,因為離狗洞比較近。”
那個小不點剛會爬,不可能爬太遠,而且那間房屋相對來講比其他維持的更好一些,至少窗子和門都是完整的。
蘇子烨颔首,帶着他們走了過去。
飛揚上前,發現房門半開着,琳琅插話道:“可能是小不點往外爬沒關門。”
事實确實如此,地上還有小孩爬過的痕跡。
順着那道木門往裏看,裏面亂糟糟的。
飛揚将房門打開:“大人,沒人。”
幾人進到屋裏,能發現這裏有人生活過的痕跡。不過有些髒亂,床上和桌子上鋪着破爛的被子,還有帶着缺口的碗随意的扔在地上。
地上不少髒污,讓人無從下腳。
琳琅蹙着眉頭,剛要說不讓蘇大人進去,就見那個喜潔的青年擡腳,朝着裏面去了。
屋裏有異味,飛揚和單騰都捂着口鼻,嫌棄的意思溢于言表。而長身玉立的青年面上依舊是溫和的,春水般清澈的眸子仔細的查看線索。
琳琅愣在那,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明明是那樣幹淨愛潔的人,就連袖袍上有褶皺都要捋平。可每次查找線索時,他從來不會因着場地淩亂髒污而不進去。
他性子恭良溫順,對待任何人和事物都是一樣的有耐心,但面對危險和敵人時,他不卑不亢,堅如磐石。
琳琅眸子垂下,她想,蘇大人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男人。
被琳琅在心裏誇贊的青年正認真的查找屋裏的東西,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屋裏的用品很多很雜,一看就是從外面撿回來的。光是從這些東西上看,甚至分辨不出屋裏有幾個人。
單騰見上司都開始查找,他也不好閑着。于是找了一截木枝,用它來翻東西。
翻了一會,單騰瞪大眼睛,全身都僵住了。
旁邊的飛揚見他不動,走過來想和他說話,卻在看見地上的髒污時幹嘔一聲,拔腿就往門外跑,蹲在外頭樹下吐了。
琳琅瞄了一眼,然後痛苦的閉上眼睛。
估計是那個剛會爬的小不點弄的,哎。
從屋裏出來,蘇子烨掏出帕子邊擦手邊道:“那個叫大春的人,确實很多日沒回來過了,而且他走的時候應當什麽都沒拿,屋裏雖然雜物多,但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家當了。”
單騰适時接話,道:“如此看來,大人的推測是正确的,大春應當是遇見了什麽事情,所以一直沒回來。”
想到那兩個餓的皮包骨的孩子,琳琅輕嘆一聲,道:“希望他別出事。”
“喲,你還有這等善心?”飛揚在一旁陰陽怪氣。
琳琅懶得搭理他,跟在蘇子烨身後查探這個院子。倒是後頭的單騰,好心的拉過飛揚,提點道:
“有時候吧,要将眼光放的長遠一點。比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你将格局放大之後,便會察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飛揚不明所以:“什麽長遠一點?什麽山水”
亂七八糟的,他沒聽懂。
“孺子不可教也。”單騰搖晃着腦袋走了。
飛揚:“說什麽呢,沒頭沒尾的。”
府裏四處都看了,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就剩下一些破爛的桌椅。能看出來那個叫大春的有認真的養孩子,将府裏能用的一切都搜羅到房間裏。
琳琅走到圍牆狗洞旁,看着洞口的大小道:“他們的大春哥哥是個瘦子,具體年齡不知道,但想來應該不大,也就十三四歲吧。”
也只有身材瘦小才能從狗洞爬進爬出。
琳琅回過頭,見蘇子烨眼神怪異。“大人,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蘇子烨搖頭,單騰在心裏哎呀。
這倆人怎麽回事?怎麽還成了謎語人呢?
琳琅也未免太不開竅了,大人分明就是因着她叫“大春哥哥”而不高興了。
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一個外人看的分明,但沒用啊!
單騰似乎忘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覺得琳琅和蘇子烨不合适。這麽會功夫,就開始感慨這些了!
那邊蘇子烨撩開袍子,蹲在狗洞旁探查一番,然後伸手在雜草裏翻着什麽。
“大人,這是什麽?”單騰走了過來,看向蘇子烨找到的東西。
定睛一看,原來是半塊饅頭,不過髒兮兮的,混在雜草和雪土裏,若不仔細還真看不見。
蘇子烨将那半塊饅頭拿起來,看了一會後肯定的道:
“大春是在往洞裏爬的時候被帶走的,所以饅頭才會遺落。”
單騰:“這麽說,能夠确定他并不是無緣無故的失蹤了,是有賊人帶走他,可是下官不明白,帶走乞丐做什麽呢?”
蘇子烨擦了擦手:“別忘了茶寮裏那幾個乞丐的死狀。”
頭骨有損傷,但外表看不出,甚至都沒流血。
單騰皺眉:“總不能是将人抓走,然後就為了打死他們吧?”
蘇子烨整理了一下衣袖,擡腿往門口走去:“大抵不是想讓他們死,但不小心死了。”
這倆人說的都什麽和什麽?琳琅不明白,她看向飛揚,瞧飛揚也一臉迷茫,想來他也不知道。
。
案子一時半會沒有進展,乞丐失蹤的數量還在增加。蘇子烨上書禀聖上,但上頭并沒有将這當回事。
乞丐而已,沒人會在乎。°
但蘇子烨堅持,還讓單騰分出人手,将剩下的乞丐暗中保護起來。
小滿回來的路上,便察覺到乞丐變少了,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他心事重重的往侯府趕,最後在書房裏找到了馮睜。
“爺,柳嬷嬷不在了,問她家裏人,說柳嬷嬷在死前一直嘀咕着‘造孽’,似乎對于什麽事情感到遺憾和後悔。”
馮睜捏着書的手收緊,他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柳嬷嬷咽氣前,告訴家人說燒紙錢的時候記得多燒一些。”
後輩們當然會多少紙錢,這毋庸置疑。但柳嬷嬷主動提出此事,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說着,小滿還說帶回來一樣東西。
小滿将懷裏的物件取出來,放在桌子上,道:
“這是柳嬷嬷家人給的,說柳嬷嬷時常會拿出來看一看,不過這好像是小孩子用的東西。”
正是小孩用的長命鎖,瞧着銀中帶黑,想來年頭很久了。
馮睜拿過長命鎖,讓小滿下去歇着了。
“是。”
小滿退了出去。
馮睜捏着長命鎖走出書房,在回房裏的時候,女兒馮明薇也在,馮睜将那長命鎖在袖子裏藏好,沒讓其他人看見。
“爹,今天怎麽回來的這般早?”馮明薇懂事的給父親倒茶,馮睜欣慰的喝了一口,慈愛的道:
“你祖父近日身子不佳,所以回來多照看一番。明薇,你在家的時候多去看看你祖父,他心情好病好的更快。”
馮明薇乖巧的點頭:“知道的,爹爹,我每天都去祖父那請安,而且好多宴席也不去了,就在家陪着祖父。”
馮睜颔首,他明白女兒在宴席上的處境,少去那些貴女雲集的地方,女兒也舒坦一些。
待馮明薇走了後,馮少夫人問他:“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瞧你臉色不好。”
這麽多年的夫妻,馮少夫人自然了解丈夫。馮睜沒言明,只問她要庫房鑰匙。
“要庫房鑰匙做什麽?”話是這麽說,馮少夫人利索的将鑰匙找出來給他。
馮睜道:“有個同僚總請吃酒,打算挑個禮物當謝禮。”
馮少夫人起身道:“那我去挑吧。”
府裏沒有侯夫人,迎來送往的事情都歸馮睜的妻子管,等以後承了爵位,她就是侯夫人。
馮睜擺擺手:“不必,小事而已,你不是近來身子不适嗎?在屋裏吧,外面冷。”
馮少夫人笑了:“那好,你快去快回。”
從主院出來,馮睜便一路朝着庫房去了。到底是侯府,光祖上得來的賞賜就不少了,需要單獨開辟出一個院子來放。
很多貴重的物件放在一間房內,還有別的房間是放雜物的。馮睜打開其中一個小房間,裏面積灰甚多,能看出來平日裏不曾打開。
屋裏只擺放着幾個箱籠,還有一些看起來古樸的小匣子。
馮睜走到桌子旁,眼睛看向一個刻有如意花紋的檀木匣子。上頭已經落了一層灰,他輕輕拂去灰塵,打開匣子。
裏面放着的是小孩子的玩意,有一對銀镯子,還有一個長命鎖。
細看那長命鎖,和小滿帶回來的一模一樣。
。
從爹娘房裏出來,馮明薇便去了祖父的房裏。
老侯爺剛喝過藥,見到馮明薇之後,
老侯爺嚴肅的表情緩了不少。
“明薇啊,快過來坐。”
“祖父,我給您帶了櫻桃果脯,您嘗嘗,是酸甜口的,正好喝完藥吃兩個。”
馮明薇笑盈盈的坐在老侯爺身側,打開油紙包後撚起一顆,要喂給祖父。家裏沒有孫兒,老侯爺雖然遺憾,但也沒冷對孫女,對馮明薇格外的寵愛。
接過果脯吃了下去,果然甜味沖淡了嘴裏的苦澀。老侯爺點頭:
“明薇也吃。”
馮明薇笑了:“這是我專門給祖父買的,您每次吃完藥記得吃兩顆,藥已經夠苦了,我們不吃苦。”
老侯爺哈哈大笑,想起來這是馮明薇小時候吃藥哭唧唧,老侯爺哄她的話。
“一轉眼,我們明薇都長成大姑娘了。”
老侯爺頗為感慨的道:“等年節過了,讓你娘幫你挑一門好親事。”
“祖父~”無論多大的姑娘,提到親事都會害羞,馮明薇紅着臉,不肯讓祖父說了。
老侯爺打量馮明薇,心道,這孩子長相一點都不像英娘。
英娘便是老侯爺的妻子,老侯爺感嘆,還是外孫更像外祖母。
宮裏女兒生下的那個小公主,就和妻子長的很像。
“祖父,明薇幫你擦吧。”
老侯爺心愛的紅纓槍正被好好的放在桌子上,想來他應當是喝完藥想要擦拭的。即便身子不好,老侯爺每日也會練一遍槍法,自然将槍保養的很好。
馮明薇想要拿起紅纓槍,可是她費盡力氣鬧個大紅臉,也沒能挪動半分。
“祖父,”馮明薇不好意思了,站了起來,道:“這個太重了,我拿不動,我就站在這幫您擦吧。”
這杆槍足足有八十八斤重,嬌弱的女兒家拿不起來是正常的,恐怕她爹馮睜都不一定能将其舉起來。
老侯爺爽朗的笑了,誇贊孫女是個懂事乖順的好孩子。
馮明薇被誇的不好意思,摸着生冷的鐵,只覺得似有冷意從手指尖往身上傳。
染過人血,煞氣自然重。
老侯爺将紅纓槍拿到一旁,語重心長的道:“它陪着馮家男兒上過無數次戰場,明薇,若是你能習武就好了。”
小時候其實老侯爺試過,想着兒子不能習武,孫女說不定可以。但是練了幾天,明薇母親舍不得孩子受苦,馮明薇也整日哭嚎,這事兒就罷了。
馮明薇知道祖父是害怕槍法失傳,于是她安撫道:“祖父放心,養好身體,等往後可以教我弟弟。”
老侯爺咳了幾聲,颔首道:“你說的對。”
希望有那麽一天。
。
再有十日,便是祭典,除了宮中侍衛外,還需要錦衣衛配合,保障皇帝和皇後的安全。
屋內燈火通明,長桌上擺放着一副圖,上頭畫的正是祭典附近的情況,甚至街道和住戶都标注好了。
孟旭升目光看着圖紙,思緒卻飛的很遠。
田潤回來禀告,說大理寺卿和侍女相處的很是融洽,蘇子烨出門都會帶着她。
為什麽?
孟旭升不懂。
就算她生氣自己娶妻,可也不該對蘇子烨展露笑顏。
細細想這些年的相處,她似乎很少在他面前笑。尤其是長大之後,她總是垂着頭,稱呼他主子,亦或者指揮使。
那她為何能在蘇子烨面前笑的開懷?
孟旭升下意識的攥緊手裏的東西,好好的一張圖紙,登時就被撕壞一角。
屋裏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互相傳遞了眼神,但都不明白為何指揮使大人心情不虞。
田潤不在,被派去監視人,所以屋裏也沒人敢揣測孟旭升的想法。
半響之後,屋裏的光暗了一些。孟旭升回過神,松開手随意的将紙張扔在一旁,他将燭火撥弄的亮了一些後,淡淡的道:
“目前最大的任務便是在典禮當天保障無事發生,就算有事,也要壓下去,明白嗎?”
賢王寶藏一事斷了線索,遍尋不得。沒完成任務自然是惹的帝王不悅,那便要從其他方面找補。
孟旭升伸出食指在圖紙上比劃,道:“這幾個位置這些日子提前過去盯梢,免得有賊人安置弓弩,小心他們遠程偷襲。”
……
等吩咐完事情,已經天黑如墨了。
其他人都已經離開,偌大的房裏,竟只有孟旭升一個孤家寡人,盡顯寂寥。
孟旭升擡眼看向燭火,他在想,以前她在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來着?
十年如一日,他早就習慣了林良在他身邊,若是他辦公到深夜,她也會陪着。
原本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胸口也像被壓了大石頭似的,悶的他難受。
她在的時候,他不覺得有什麽,等失去了才發覺,他原來很喜歡她。
林良啊……孟旭升沉着臉,捏的手指咔咔作響。
一定是蘇子烨,他想拿捏住林良,進而來威脅錦衣衛。
若說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仇怨,便是之前一次行動裏,将蘇子烨的師父吓的病重。孟旭升完全不在意,事後給送了補品過去,這事就算了結了。
怎麽?莫不是他知道林良對自己重要,才故意如此?
越想,孟旭升越覺得事情就是如此,臉色越發的難看。
寒風吹的門窗作響,過了會,有輕輕的敲門聲。
“指揮使,是我。”
田潤的聲音。
“進。”
外頭的田潤一聽聲音,便知道孟旭升心情不虞,他硬着頭皮走近屋裏,照例彙報情況。
“他們回了大理寺之後沒過多久又出來了,現下正在街上閑逛,屬下讓另一人盯着,趕緊回來禀告大人。”
“閑逛?”孟旭升眯着眼睛,聲音冷的讓田潤覺得外面更暖和。“怎麽個閑逛法?”
以前也曾有盯梢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孟旭升聽見消息後這麽不高興的時候。
田潤緊張的手指握拳,他現在已經十分肯定,孟旭升是觊觎蘇大人的侍女。堂堂的指揮使,竟然……
不過這話他不敢說,只能如實禀告道:“眼看着年節将至,不少小攤販擺了夜市來招攬客人,屬下看見他們好似去吃東西。”
話音剛落,孟旭升猛的站了起來,渾身都散發着陰郁的氣息,吓的田潤忍不住後退半步。
“哪條街?!”他冷聲問。
。
京城每到節日裏,都準許舉辦夜市。
繁華街道上商鋪都亮着燈,盞盞燈籠映如白日。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琳琅從來沒逛過夜市,所以看什麽都覺得新奇有意思。
她換了碧青色雲煙水漾紋的衣裙,被風吹動衣袂飄飄,顯出她姣好的身段。烏黑的發梳着近雲鬓,還帶着一朵絹花,更顯嬌俏。
雖然她面覆薄紗,可露出的那雙眸子,璀璨若星。
蘇子烨走在她身後,靜靜的看着她的背影,萬千燈火,那人驀然回首,帶着欣喜的眼眸和他對視。
萬物寂靜,唯有眼前的少女提着裙擺,眼眸彎彎的朝着他跑過來。
“大人。”
咚咚——
蘇子烨耳膜震動,是他的心跳聲。
快的如同鼓捶,讓他壓制不住。
幸好,街上百姓衆多,談天說地的聲音朝着他湧來,蘇子烨盡力的維持,勾着唇角聽她說話。
“大人,我上次給你買的糖畫吃了嗎?是不是還挺好吃的?這回有賣糖葫蘆的,我請你吃!”
她說的十分豪爽,得意洋洋的樣子像是一只小狐貍。
蘇子烨忍不住答應了。
後頭和他們一起的飛揚嘴巴張的能塞進去一顆雞蛋!
他家大人因着脾胃虛弱,從來不吃糖葫蘆的!
“不行,大人不能吃糖葫蘆,否則夜裏定然是要胃疼。”說着飛揚上前似要阻止,被單騰一把攔住。
“單大人?”
單騰拉着飛揚的袖子,小聲的道:“大人向來有分寸,他又如何不知自己的胃病?”
“單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就別管大人和琳琅的事了,這不是你該管的。”
飛揚急了:“可是大人若是夜裏難受怎麽辦?”
單騰翹起唇角笑而不語。
你怎麽就知道,大人不是故意為之呢?
糖葫蘆攤子旁,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青年身姿挺拔若松,面容俊逸,而旁邊只到他肩膀的姑娘清秀可人,仰着頭看他。
任誰看,這都是一對璧人。
可這幅畫面刺痛了孟旭升的眼睛,痛感從眼睛一路到心髒,似乎有一雙大手在抓着他的心,使勁的揉捏。
尤其是在看見蘇子烨神色溫柔的看着林良後,孟旭升怒從心來,氣勢洶洶的奔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