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俞夕探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發現真的沒什麽異常了,才放心地坐了回去。
顧北陸一直到帶着俞夕回到家,都沒怎麽說話,他怕一說話俞夕又聽出他的鼻音了。
他不是沒有受過皮肉傷,自己受傷和見到別人受傷時,他都無感。唯獨俞夕受傷會讓他覺得疼,切膚的疼。
俞夕越說不疼、不要緊,他就越覺得他沒有保護好俞夕,讓俞夕委屈了。
平時他去拉俞夕的手,手勁稍微大一點,俞夕就喊疼了。這次怎麽可能不疼?
他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那麽多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他太自我,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一早上只顧着追問誰夢見了俞夕,而把最應該在意的事情忽略了。
他最應該在意的是他一大早就把俞夕吓到了。如果他能早一點去找俞夕道歉,俞夕就不會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都是他的錯。天底下哪裏有他這樣好朋友?哪有這樣的哥哥?他不配俞夕叫他的那一聲哥哥。
不僅顧北陸這麽想,母子連心,顧母也有一樣的想法。
早上管家就告訴顧母,少爺和俞小少爺好像鬧別扭了,兩人出門時是一前一後走的,誰都沒說話。
顧母一聽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如果是自己兒子惹俞夕生氣,肯定不把人哄好就不會出這個門。難道是俞夕惹顧北陸生氣了?不可能,她兒子會生全世界的氣都不會生俞夕的氣。
這些年,顧北陸在俞夕的影響下,脾氣變好了不少,這點顧家的人都知道。因為俞夕,他們顧家才能其樂融融那麽多年。
本準備晚上好好問問怎麽回事,沒想到上午剛過了一半,她就接到電話。
顧北陸在電話裏跟她說自己闖禍了,俞夕受傷了。她十萬火急趕回家,進門看見俞夕手上的繃帶時,心疼死了,這麽個水靈靈的娃娃怎麽受這種罪。
俞夕懂事地安慰她:“阿姨,我沒事的,已經不疼了,你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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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鼻子酸酸的,心裏軟成一片。讓管家安排了一大堆補品後,溫柔地讓俞夕躺着休息,轉頭叫顧北陸到書房去。
“我有話問你。”
書房門一關上,顧母就變了一副面孔,開始審問兒子。
“說吧,夕夕怎麽弄成這個樣子。”她的第六感告訴她,一定跟今天早上的事情有關。
顧北陸低着頭,雙手插兜裏,一臉嚴肅。面對顧母的責問,他沒有心情解釋,他只想陪在俞夕身邊。
“顧北陸,你要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俞夕已經受傷了,你不能什麽都不跟我們說。如果這件事跟你有關,我和你爸要向俞夕和他父母賠罪的,你明白嗎?”
顧母很少直呼他的姓名,除了像今天這樣的時刻。
小孩子打鬧很正常,顧北陸和俞夕平時也相處得很和睦,但如果有一天鬧了矛盾,她堅信顧北陸要負主要責任。俞夕這個小孩脾氣太好,顧北陸又太霸道,她六年以來一直隐隐擔心有一天顧北陸會把人家吓走。
顧母等了又等,發現他還是不願開口,又說:“如果跟你沒有關系,我也希望聽見你親口說出來。”
“跟我有關系。”顧北陸終于擡頭,語氣中帶着跟自己的賭氣。
他把事情的始末快速講了一遍,口袋裏的拳緊捏着,指甲都摳進了皮膚裏也渾然不覺。當然,他省略了做夢的部分。他的生理夢是今天所有混亂的開始,但他羞于啓齒。而且仔細想想,夢見俞夕是一件令他開心的事,他不怪夢,只怪他自己。
“就是這樣,夕夕為了給我買早餐,傷到了手。”
顧母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反問道:“也就是說,你兇了夕夕,他還給你去買早餐……”
她扶了扶額,真想揍死自己這個逆子。這可怎麽跟老俞兩口子交代……
顧北陸依舊低着頭,他還從來沒有在家長面前這麽心虛過。
“我會自己去跟俞夕爸爸媽媽道歉的。”雖然嘴上說得堅定,其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然而顧母不會給他留情面,還是潑了一盆冷水:“你當然應該去,我和你爸也會陪你去,但是原不原諒你,決定權在人家父母手裏。夕夕心軟善良,不跟你計較,但是作為父母的顧慮不一樣,你明白嗎?”
她一直擔心顧北陸因為天資過人,條件又太優越,一直以來過得太順利了,這讓他變得更加自負,這種性格以後在社會上是要吃虧的。
這樣的孩子是得偶爾給潑潑冷水,讓他知道世界并不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人應該有敬畏心。
這句話對顧北陸很有殺傷力,他少見地像個無助的小孩:“他們會不讓夕夕再跟我玩嗎?”
顧母嘆了口氣,跟兒子說實話:“我不能保證。”
*
俞家客廳裏,茶幾上放着禮盒裝的各種兒童營養品,沙發上坐着顧家一家三口。
顧父說:“犬子魯莽,是我們大人沒教好,今天夕夕傷成這樣是我們一家三口的責任,小俞你們放心,我們一定負責到底。”
俞父擺了擺手:“事情我們都知道,這不怪Derek,這個年齡的孩子哪有不磕磕絆絆的。真不是什麽大問題。”
俞母看着一桌子的禮盒,也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對啊,你們這大包小包的,太見外了。俞夕天天吃住在你們家,要說失職,那肯定是我們。”
這幾年俞氏夫婦事業正值上升期,照顧俞夕的時間越來越少,也多虧了有鄰居一家幫忙,不然他們真忙不過來。
顧北陸坐在大人們中間,臉上火辣辣的,心裏慚愧得不敢對視。俞夕爸媽如果罵他一頓他都能好受些,這樣客客氣氣的,就是把他當外人了。
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俞母,俞夕跟俞母最像了。在他心裏,俞夕跟他是一家人,這麽說起來俞父俞母也應該跟他是自家人,哪裏有自家小孩犯錯誤家長不教訓的道理。
“一碼歸一碼,夕夕能來我們家我們求之不得。今天我們就是帶着這臭小子來給你們道歉的。”
顧父邊說邊瞥了身旁的兒子一眼,顧北陸難得聽話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着俞父俞母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叔叔阿姨,請你們罵我吧,我沒保護好夕夕。”
俞母趕緊把人拉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說Derek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不需要道歉。
“不,阿姨,不管在什麽情況下,夕夕受傷和不開心就是我的錯。”
他說得十分鄭重又堅定,不留任何駁斥的餘地:“夕夕根本什麽都沒做錯,但是今天早上我莫名其妙地朝他發脾氣……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了。”
俞母望着垂頭喪氣的顧北陸,心中莫名複雜。她仿佛又看見了6歲時因為俞夕走丢而向她道歉的那個小孩。
今天看見俞夕的小胳膊被厚厚的繃帶纏着,說不心疼是假的。但他們倆夫妻只是心疼孩子受傷,絕對沒有責備什麽人的意思。他們知道顧北陸和俞夕是好朋友,但也沒想到俞夕受傷,一個好朋友竟然比他們做父母的還要心急和自責。顧北陸也還是個孩子啊。
“Derek,人又不是神,就是脾氣再好的人,誰能保證一輩子沒有幾次情緒失控的時候呢?”
顧北陸認真想了想,覺得俞母說的有道理,但這道理不适用于他和俞夕:“我不會失控了,阿姨。從今天起,我絕對不在夕夕面前發脾氣了。叔叔阿姨你們放心,以後我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我絕對不會再讓夕夕受這種委屈。”
下午與顧母的談話之後,他就無時不刻在擔心俞父俞母會把俞夕從他這裏帶走,以後不再讓俞夕去他們家了。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一直覺得俞夕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像弟弟一樣,沒有分開的道理。
但是顧母提醒了他,他不是俞夕的監護人,他沒有任何資格跟人家父母講條件。
那一刻開始,他知道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的誠意了。
客廳的氣氛突然就陷入了莫名的尴尬,顧北陸說得過于真誠篤定,準備再罵自己兒子兩句的顧家夫婦反倒接不住了。
最後是俞母半開玩笑地破了冰:“Derek,你沒做錯什麽。不過阿姨發現,你長大了,像個男子漢了。”
顧母接過話頭:“那還是多虧了夕夕的影響,夕夕脾氣好,這臭小子耳濡目染,也乖了些。”
俞父也看着顧北陸,發現這小子的确變化挺大的。小時候跟俞夕差不多,現在俨然是個大小夥了:“看Derek多有擔當啊,女孩子就喜歡這樣的,以後一定能找到一個好老婆。”
顧父眯着眼打量着自家兒子,他十幾年以來第一次見到顧北陸這副真誠的樣子。仔細想起來,他兒子也就跟俞夕在一起會收斂一點,平時臉比包公還黑,對他們都是愛答不理的,怎麽看都看不出來以後會對女孩子好。
他不禁冷笑一聲:“呵,好老婆?我就不知道誰家的閨女能受得了這脾氣。”
顧母點頭表示贊同:“除了夕夕,誰能忍受他?有人能收了他我就謝天謝地了,我絕對把人家姑娘當親閨女。不,當活菩薩供着。”
幾個大人話趕話,顧北陸在中間,臉色越來越差。
他沒想到一個道歉居然扯了這麽遠,這麽離譜!什麽找老婆?為什麽他要找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