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今天開始同居!
第70章 今天開始同居!
“可……”艾葉眼中回轉着不甘與擔憂,盯着他沖出去的破門半天扯不回目光。
夜風順着掀開的房頂灌入,吹得人心亂如麻。
“倒是你。”
顧長卿把艾葉逮到面前,目光如炬,追問道:“一路跟他來了這兒?認真?”
艾葉苦笑避開顧長卿逼迫似的眼神,讪讪道:“不然呢。依你看,我像假的嗎。”
“我看你像真瘋。”
“光這一日就不止你一個說我瘋。”艾葉舔咬着幹巴的下唇,眼中深藏些許從未示人的陰郁,卻又微翹起嘴角:
“我再瘋也比不上您。只不過順從本心,想做就做,想走就走罷了。世事無常,誰又能知道明日是個什麽天,會遇上什麽事,會不會留什麽憾。”
護城河水恬靜淡然的流淌,益州的冬還沒到冰封湖河的程度,水面波瀾不驚的倒映着萬千華彩。
鵲岚橋上行人如潮,來來往往,唯有顧望舒獨自停在人潮之外,伫立在橋邊低頭望着水面。
倒影中背後天燈光河相融,他放空着看得入神到忘記眨眼,直到眼前景物虛化成拉扯的色帶,模糊不清,才眨了眨眼,揚起頭眺望天蒼穹漂的千萬天燈。
“真的有這麽多願望嗎。”
他将裘衣領子豎高,不叫寒風侵襲,輕吐的一口氣化作團白煙,飄渺着散去。
黑衣即便是髒了血也看不見,還要萬幸只是流了鼻血,沒一會兒就止得住。
憑什麽人不能逆天而行,卻要我逆來順受。
憑什麽我悟得了天書,卻又要以陽壽為引才能施用。
“你想放嗎?”
顧望舒聞聲訝地轉頭。
艾葉不知何時起已經站到了旁邊,一并擡頭往天上往。
他總是無聲無息的,能像個鬼魅似的靠到身邊。
“你……”
顧望舒略帶警惕地開口,但見他微擡的側顏描着銀光,嘴角微卷,一雙漆黑桃花目中神采萬般。
顧望舒暗自失笑,搖頭道:“我又沒有心願,放它做什麽。”
“我有。”艾葉笑着轉向顧望舒,說:“你陪我放可好?”
“……好。”
“借你一點點銅板!”
“都給你。”
顧望舒目送他搖着馬尾跑去不遠的小攤上,好一陣交涉才不至于把攤主吓得棄攤而逃。
這次是老老實實給了銅板,從老板顫顫巍巍的手裏換來天燈,隔着老遠,人頭攢動之後,欣喜沖他擺着手中天燈和毛筆。
“你不寫,那我全寫了?”
艾葉抱着個燈随人潮擠到他身邊,把天燈放在地上,蹲下去趴在上面筆杆飛快地專注認真寫了幾行字後,舉到顧望舒面前給他看。
本以為按他的性子寫的心願定是什麽——
希望我能接受他的心意,希望自己少罵點他,望頓頓有兔子吃,
總之全是油嘴滑舌胸無點墨之詞。
卻在對上眼的一瞬躊遲。
那些個字歪曲扭八不太好辨認。
“願人世安平,無災無難,世事祥寧,吉慶有餘,天官賜福……”
“你的願望……是這個?”顧望舒極為疑惑道:“你一個妖祈什麽人間安寧?”
艾葉神秘傲笑,湊到顧望舒跟前攏着他耳朵悄悄道:
“因為只有人間安寧了,你才不用為了他們出生入死,成天走在刀尖火海之上,我便也不用……”
“不用什麽?”顧望舒問。
“不用再擔憂自己的生死,回到以往的生活,也好帶你回家,去看我生長的地方,見我兄長。”
顧望舒思索道:“也有道理。”
“我其實并不想求天官賜福的,誰愛搭理那些個天上的老腐朽啊?”艾葉叉腰道:
“誰讓我現在走的這條路就是在逆天改命,與天數為敵嘞。三界之中沒人賜福于我,甚至處處想置我于死地。”
他略擡眉尾道:
“所以這個心願只有你願聽,只有你能陪我實現——自然這天燈啊,也只能是你陪我放。”
顧望舒茫茫看着他奮力忙活的頭頂。
艾葉劃開火匣,點燃燈芯紅燭,與顧望舒一并扶起四角,舉過頭頂,看着那些濃墨字願在火光下盈盈發亮。
他隔着火光,雙眸晶亮朝向他。
“诶,說到底天官能有什麽用啊,還不如你陪我放個天燈讓人欣悅!”
“……”
微風拂起,兩人同時松手,在拱形雕欄的鵲岚橋中心送天燈緩緩升向墨藍色長空。
無遮攔的越飛越遠,越來越小,直到與無數夙願組成的星河融為一體,難辨其一。
“好。”顧望舒目光遠眺,低聲應他。
“我陪你,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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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更,顧望舒與艾葉随顧長卿進了總鎮府。
總鎮府的小厮說最近府裏來得人多,再怎麽打掃都只剩下一間客室,問他們要麽就将就一起住了,反正那間房不算小。
“再或者也可以給二位到外面尋一間客棧,只不過客棧終歸沒有府裏安全方便,這熟人也都一并住在這兒了,您看……”
艾葉歪個頭笑得有些尴尬:“我是沒問題,他……”
“好。”
顧望舒一腳率先踏進了門去。
艾葉:“???”
再趕忙追上去問:“你不是不喜歡被人擾的?”
“那你出去?”顧望舒放下行囊往桌邊落坐,沏了杯茶暖手。
“我不不不不不不。”艾葉連連擺手,笑得嘴角快咧上耳根,生怕人反悔了似的往地上盤腿一坐:
“我睡地上,反正不怕冷,還免得擠你!”
顧望舒喝茶的動作一滞,上下唇磨道:“我怕。”
“怕什麽,冷?那我去讓下人多燒……”
他“炭”字吐了一半兒,眼睛逐漸睜大瞪圓,咕咚吞了口水,試探道:
“那個,我…睡外邊?萬一打鼾擾了你什麽的,一腳踹我下去就成。”
顧望舒沒應話,脫下道袍貼牆躺到榻上。
不過客室久無人居,熱氣一時半會兒升不上來,褥子跟冰沒什麽區別。
他閉了會兒眼,默默抱膝蜷了身子。
艾葉心裏砰砰直跳,半天沒好意思摸得上榻,半老天才算把丢人的心跳聲撫平,硬邦邦往榻上一躺,睜倆大眼盯着天花板——
“你起來一下。”艾葉沒一會兒推了推閉着眼的顧望舒,道。
“……又是何事。”
“咱倆換個位置。”
“不是你說要睡外邊的。”
“明天再說。”艾葉枕臉咯咯笑道:“我剛把這塊兒暖熱了,讓給你。”
“……”顧望舒微微歪了些臉,角度剛好瞥得見枕臂看向自己的那妖。他猶豫了一下,欲語罷休。
艾葉眼皮一跳,嘻嘻哈哈的神色收了起來。在身側人直勾勾的視線下渾身不自在地平躺回去,兩手揪着被角沖天花板幹眨眼。
“那……就這麽睡吧,你不想換,不換也行。”
過了半晌,艾葉聽着身邊的人一直沒作聲,呼吸欲見平穩,尋思着該是睡着了,方才得活似的吐出一大口氣,準備放松身子入睡。
“你——”
“啊啊?!!!”艾葉吓得險掀被蹦起。
“?”
艾葉連忙撓頭憨笑道:“不不不是,沒事,你還沒睡吶。”
“你不要多想。”顧望舒微垂着玉睫,眸光幽深,道:
“我再沒一瞬想要求死,更沒有那麽容易死——你不要這樣小心翼翼。”
他再道:“也不要委屈自己。”
艾葉像是一下子被人戳中了心思,臉上頓時染了绛色,他默默滑到被子裏去,只留了半只眼睛在外頭。
“我曾夢過一次你因我死了,渾身是血,怎麽擦都擦不幹淨。”艾葉悶在背裏弱聲道:
“是你從後山下來昏迷不醒那段時間,我真的很怕。因為你想啊,無論是後山的生死夢魇,”
“還是前些日子裕陵古村的吊橋,都是因為我才會铤而走險。”
他說着說着,那對兒滴溜轉的黑眼珠已經泛起了水汪,不得不使勁一吸鼻子:
“我有想過,我喜歡你這件事,說不定對你而言或許真不是什麽好事。”
“雖說是我一廂情願,但你到底并非局外之人,定是會煩的,總要受我為難,是我胡攪蠻纏,我自私,只顧自己了——唔!”
艾葉的耳朵遽地現形,繃緊立直,那絨白的耳尖劇烈一抖。
顧望舒在将唇從他額頭移開時,艾葉頭頂已經開始冒白煙了。他像個被蒸鍋蒸熟了的小獸,難以置信瞪大眼睛,手指下的被角都被捏出幾十道褶子。
“我願意。”顧望舒道:“我不煩。”
艾葉眼睛睜得太大,那汪春水攔不住,吧噠吧噠落到枕頭上去。
顧望舒用拇指給他擦了,局促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憋出句:“早些休息。”
艾葉并不像人一樣躺下就能一覺睡到天亮,他總是睡睡醒醒,一陣精神一陣迷糊。
昨天趕了大遠路又忙了通宿,顧望舒又困又累睡得死。
窗外又開始落雪,雪聲潇潇,艾葉朦胧中睜開眼,天已漸明。
人間籠着層雪霧,室外鴉雀無聲,雪雖然下得不大,倒也清淨。
地龍隔了一夜熱氣漸散,艾葉昂首看到顧望舒把自個兒像只蝦米一樣仔仔細細蜷在厚被子裏,外邊只留了個額頭出來。
他爬起身,抖了幾個激靈把自己甩得精神,提氣輕腳出去扒了扒炭添了柴。
再睡不着,就蹲在門口看雪。
總鎮府确實有與這崇山峻嶺到處泥澤異獸的益州城外風景不同,為了方便練兵跑馬,防治刺客,整個府上連樹都沒種上幾棵,
地上黃沙和雪粒随風糾纏在一起,在他腳下打着旋兒。
不遠處馬廄裏強健的戰馬們輪流大聲吹出鼻息,一副邊沙鐵騎的風範。
艾葉知道依顧望舒的習性,等他睡醒估計午時飯點都得過。
現在閑來無事,透着氣吹了會兒風,回身看到昨天自己和小厮讨的黑布此時就放在門前,估計是昨夜人聽吩咐把東西帶到了,但看到屋內燈熄,沒敢再敲門進來。
艾葉是不知道這總鎮府的下人們都有個默認死守的規矩,那就是熄了燈的房絕對不要亂闖,沒人的暗地兒也別随便好奇去瞧,以免看到什麽會丢眼睛的事兒。
他沒想太多,輕盈跳上窗柩,開始往窗子上挂遮光布,好趁顧望舒睡醒之前不至于一時忘了自己是借住他處,才睜眼就被光給他刺到淚流成河。
“睡得可還好?昨夜落了雪,不冷嗎?”
艾葉忙活到一半聽到人喚,回頭一看正是顧長卿背手站在下面看他。
“挺好的,這不還睡得香呢。”艾葉拍拍手上的灰,跳下來答:
“冷大約是有些冷的。這總鎮府空蕩,風捎得緊,我看他睡到清晨都快把自己卷成了熟蝦球兒,好在我醒得早,填了炭,無礙。”
顧長卿咯噔一噎,黑着臉負手道:“我是問你,提那個硌眼的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