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貓也會受驚
第50章 大貓也會受驚
風暴來勢兇猛,顧望舒的陣訣也是絲毫未有示弱,鎮得身下竟是風平波息,衆人連發絲搖曳都戛然而止!
當下唯有顧望舒黑袍卷雲翻湧,披風被掀翻在地,像是團欲摧城的烏雲散在空中。
未來得及全身而退的雲即墨這會兒眼睛都瞪大了,口中木木念道:“清虛觀……清虛觀弟子這麽厲害的嗎?”
就說這人雖身高體闊,但看着毫無血色病怏怏的一團,又要一手握傘,掐訣都是不便,只會張口使喚身邊兒的妖上蹿下跳。
他這會兒想起來了些什麽,素聞清虛觀二弟子寒川冷月,是個備受诽議的月人身,而今見了脾氣也沒好哪去,與傳聞別無二致,還極為不妥地帶着個妖橫行——
而今看來原來不是單單帶着。
雲即墨掐着胡子暗忖,面前這瘋了的再不着調也是大妖,凡人不得輕易絞殺壓鎮,多半出于這等避諱,清虛觀才派了他這麽個到萬一發生眼前失控事态時,唯一能壓制得其妖力住的人随行?
不過畢竟大妖本性畢露,雲即墨不敢放松,剛剛被掀翻的他當即一個打挺跻身閃到一衆影門劍客之前準備護法。
兩股力相互撐了許久,沒有一方有示弱的勢頭,
身後一群人擔驚受怕得原地打轉,顧望舒此間竟還頗有餘力的騰出嗓子大罵道:
“你瘋魔了嗎!不是說無論何時都能聽得見我喊你!隔着十裏百裏千裏萬裏地都聽得到!現在給我裝什麽聾子!”
他眼見艾葉将自己困在那風暴中心,妖瞳幽藍,一切充耳不聞,根本喊不醒,只能抽回一只手以單手護結界,重新念一段訣再一掌拍回結界之上。
守心訣瞬間由一點向外擴散染顏色,原本閃銀波濤的訣法逐漸被洇開的紅光覆蓋,好似一場血雨,屠巨鲲于深海,整片天空被染得腥紅,不消片刻将那漫天風雪化解成了霧氣,吞噬進去,沖淡血色!
解構術!
雲即墨再次大驚,這可使被列為上古神術之一的解構大法,可散解對方功法成輕煙一縷。
Advertisement
沒幾個凡人能領悟得了的天機術,他怎在個二十出頭的年紀便……悟成了?
這……這清虛觀內到底藏了多少高人!
雲即墨抽氣道:開眼了開眼了。
艾葉被化解了這一式,并未有所動搖,牙關發狠蹲在地上,含津大喘。
顧望舒怒不可遏,趁機收回結界大步沖過去,揚手對着他就是個實打實的巴掌!
手掌落下一瞬,顧望舒目光驟地停在艾葉臉上。
當下他的狀态好像很是不對,一雙原本晶亮的黑眸泛着藍光溢出眼角,柔軟細膩的白發此刻根根發硬的揚起在兩側,一口虎牙咬的緊,從縫隙中擠出熾熱鼻息,打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呼嚕,甚是類似于咆哮的喘息。
憤然盯着即将落到自己臉上的巴掌。
顧望舒手臂一緊,咫尺下停住力道,只有風撲倒他臉上。
這是……受驚了?
豹雖未見過,可誰都見過入春後路邊公貓為争奪配偶,打架前背毛倒豎,喉嚨裏嗷嗚怪叫,一副四肢緊繃的模樣……不正和他現在一模一樣?
顧望舒的手懸一半,猶豫了幾分,将手掌立起,在艾葉臉前晃了晃。
“艾葉,看得見我嗎。”
雖不知他這個好好活了幾千年的大貓是怎麽突然受驚失控,難不成未經允許被人摸了一下頭就變成這樣了?
……不當如此,那這麽說我豈不是早該死上幾個來回兒了。顧望舒暗道。
他一邊慢慢向前靠着手,一邊小心溫柔的輕聲喚道:
“沒事了,沒事了。”
“乖的,不怕,有我在這。”
“我答應過不會讓你有事,我也不會有事。”
艾葉依舊怒目銳利,一副吃人模樣。
顧望舒壓下情緒嘆了口氣,努力作出溫柔聲道:
“頭發都亂了,不好看。過來,給你順順。”
他緩緩将手靠近艾葉耳邊,貼近才發現艾葉渾身細密地抖得像個篩子。
顧望舒試圖伸手去摸那些支棱起到頭發,想替他把炸起的毛撫平下去,誰知眼看觸到他頸側,艾葉極快一個扭頭,吭哧一口死死咬住他手掌!
雖說人形下的虎牙并非野獸那般利齒,但表面尖銳的狠咬下去也不輕。顧望舒忍痛暗哼一聲,下意識想收手,卻又怕再刺激到他,硬是把溜到了嘴邊的罵聲吞了回去,任憑他就那麽咬着。
血腥味在口中爆開,彌漫着甜腥血氣直沖到鼻腔,升上額頭——
真是香甜的血……
不……不對?!!
艾葉噌地竄了個激靈。
他這一口下去,身後蘇東衡的劍已然出了半個鞘。
艾葉猛地回過神,眼角藍光散去,黑眼仁瞪得溜圓,一臉懵呆,口中還含着顧望舒的手。
顧望舒見他清醒,這才舍得露出痛容,從牙縫裏擠聲道:“您什麽時候吐出來,真打算給我嚼爛吃了不成。”
漫天雪花不停的飄落,映得天地一片花白。艾葉嘴角溢出的鮮血滴落在雪地上,開出朵朵傲骨梅花,依稀冒着熱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做了什麽,緩緩張嘴拔出嵌在顧望舒肉裏的虎牙時,連瞳孔都在像根枯草樣的擺動。
看着津液混着血染得他滿手濕透,上面一排牙印止不住淌血,磕磕巴巴地委屈道:
“我……我沒有,我見他欺負你,我…”
“誰?誰欺負我?蘇盟主?”
顧望舒着一股子無處發洩的火氣終究還是串了上來,沉聲責備道:“他是兒時唯一能與我談心搭話,兄長般的人物,我這一身護身劍法是他啓蒙,一大半的武功都是從當年他教與我的基礎七式中自己改悟而成,并非清虛觀內那些養身驅邪的招式,方才勝得一招半式,無人得再欺壓與我。”
顧望舒倍感荒謬,仰天苦笑一嘆,道:“未明情況,只靠瞎想便把自己氣成這樣,你說他欺負我,可現在咬我的人分明是你。”
顧望舒說的沒錯,影門七式,确實還有另一種用途。
假若使劍之人不夠薄情寡義,駕馭不了其中見血封喉的奧義,那還不如換一種套路。
七式變化多端,可自行通過這七式變換創出不同劍法,雖是要看天賦,但他顧望舒沒什麽別的能耐,就是天賦異禀,所以才能舞得出而今一手變幻莫測,看不出根源,不明來龍去脈的奇異劍法。
反正他也不需要行走江湖什麽的,至少在這清虛觀裏是無人能敵就足夠了。
“我……可是我看你……”
“艾葉,你險些害死人了。”
顧望舒甩手一指,艾葉順着看過去,剛剛兩股力交織相抵的位置上,全是一片狼籍。
樹木折斷,圍牆轟塌,屋瓦散落滿地,連鎮在門外的兩座石像都被掀翻在地。
艾葉吓得不輕。
他不記得了。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感受到的只有一股妖力排山倒海之勢直沖大穴,按壓不住。
我怎會按壓不住自己的妖力啊,就算自己不行,那……
艾葉急忙低頭按住手心,眼睛睜得老大。
他全然疲倦喪失地跌坐在地,耳邊發懵的嗡鳴尚未散去,惶惶然展開手心,垂目見得那顆朱砂痣似乎更鮮明了幾分。
艾葉把自己縮成一團,抱膝怏怏道:“對不起,我錯了……”
顧望舒見這樣心頭發軟,再是怒其不争也道不出什麽狠話,略見緩和道:“虧得師父與顧長卿不在此處,不然你定要被壓入那鎮妖塔下再不得翻身,屆時就不是我能替你求得了情,擔得了罪的了。”
艾葉眼眶裏泛了濕潤,縮在那處悶聲點了點頭。
“回家去。”顧望舒道,再低頭向蘇東衡懇求道:“望舒還請盟主不要将今日見聞傳聲出去,是我不教,驚擾諸位。”
蘇東衡依舊一副肆無忌憚,坦然得根本不像個剛剛經歷生死的人,也不像是看到顧望舒施法後有多詫豔——或許早就知道他會有這般本事一樣,只是眉眼帶笑地點了點頭。
“阿舒啊,”蘇東衡一雙薄唇微啓,露出絲許摻着譏諷的笑:“你養的這玩物可是有些危險。”
艾葉耳朵一抖,把臉往膝中更深地埋了幾分,根本見不到面容了。
顧望舒腳步頓了半下,未置理睬,只摘下自己祭在半空中的傘,抽出扇柄中的細劍幹脆割下一截袖子,利落随意的纏在受傷手上,冷聲對艾葉道:“起來,随我回家去。”
蘇東衡聳聳肩,只将半截出鞘的劍推回去,順帶湊臉到顧望舒耳側,感慨道:
“小阿舒,一來就給蘇大哥表演這麽一出好戲,實在精彩。只是這一路奔波多少乏倦,要不,領大哥回曾經的住所去?你們清虛觀地形複雜,只怕找不明白。”
蘇東衡長嘆道:“十年多沒回來了,還多少有些想念那間寒酸屋子。”
顧望舒一僵。
蘇東衡察覺異樣,問:“怎麽了?”
“住人了,沒位置了。”顧望舒扶起艾葉走出白雲村去,牽了馬,道。
“回觀後自會讓清池為您尋間上好的客房,絕不怠慢蘇盟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