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顧望舒,我有點不對勁
第51章 顧望舒,我有點不對勁
蘇東衡輕笑一聲,重新抱雙臂在胸前。
他目送顧望舒撈起艾葉胳膊扛在肩上,像是怒其不争的使勁兒給他抹順了頭發,順帶發狠“邦邦”捶了那妖腦殼幾下。
回到清虛觀去,影門一行便交給了顧清池接待。馬跑到山門下按規矩當下馬步行,顧望舒率先跳下去等了半會兒,沒見馬上抱着伏在前頭那個動彈,又容他緩了片刻:
“還要我抱你下來不成了。”
“……不用。”艾葉挪了身子,沒像以往似的敏捷躍下,反而笨哈哈地倒着趴在馬背上拿腳試探着踩。
顧望舒瞧不下去,扶着腿才沒讓那打晃的栽了。
他把艾葉一路扶到院裏去,推門而入時下意識憋了口氣——好在屋裏上次燒的檀香料子味散得差不多了,這妖多版為了散味窗子大開,這寒冬數九的日子,屋裏涼得像是冰窖。
顧望舒摸了把凍硬的褥子,頓了一小下,從肩膀上把艾葉卸下來丢了上去。
而後悶頭就走。
“能別走嗎。”艾葉半靠在床頭,有氣無力道。
耗費元神使力後的氣息十分虛弱,聲音滿是疲乏。
“這兒太冷了,陪陪我。”
顧望舒腳下一滞,适才憤意還沒散盡。他瞳仁茫地擺了幾下,眼神複雜地回頭看了會兒艾葉。
艾葉看不懂他那心思,心慌得就會更厲害,擔驚受怕畏縮着和他對視,連口水都不敢咽。隔了片刻,看顧望舒默聲走到窗前,嘭地摔上窗戶。
“莫要裝模作樣,昆山之巅千裏雪障生養出來的艾葉豹妖,嘴裏說不出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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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定是要走了。”艾葉低頭喃喃道:“見你那久別重逢的蘇大哥去。”
“師父閉關,大師兄遠在千裏外的益州,而今我才是最大。有貴客來訪,怎能全盤推給清池一人。”
艾葉眼巴巴的看着這人無情無義的出去,真就頭也不回,把自己醞釀許久後好不容易道出口的懇請全當過耳風的絕情。
他極時委屈不舍地從顧望舒離去的門上挪開眼,甩了頭發,将一頭及踝濃密如褥子似的披蓋下來,還能略暖和些。實在太過疲倦,連躺下的力氣都沒有,就勢靠倚着閉眼假寐。
剛略微有些困意上湧,外邊腳步聲又響起來。沒等他愕然睜眼,門便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
顧望舒面無表情端着個燒得旺的火盆“咣”地擱在地上,瞥了眼艾葉那別扭姿勢,過去給他把被角掖進褥下,扶正枕頭,再擺弄木樁人似的手法給他按躺在榻上去,掃了眼屋子确定沒再漏風的地,方才登登登出了去。
全程一言未發,滿臉陰沉,看得艾葉直發愣。
艾葉後就這姿勢躺了好久,半睡半醒,胸中蕩着的郁氣不知怎的燥得他忽冷忽熱,閉上眼就是禍亂煩鬧的夢,睜開眼屋子裏空蕩蕩的,不是冷得哆嗦就是熱得渾身是汗。
太難受了。
抓着手邊空落落的床鋪,心裏一股酸意撐得眼眶發濕,使勁兒抽了一下鼻子,翻了個身把自個兒埋進一頭絨毛裏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把半寐着的艾葉吵醒。他猛地直起半個身子豎耳聞見銀鈴聲,當是那人回來了。
艾葉聽着那腳步罡正,踱回了房去,像是在寬衣。心生奇怪着他難道這麽早就要入睡?沒成想那人捯饬了好半天也沒完,想解個衣服應該用不了那麽長時間……
難不成是在更衣?
果不其然,聽得他再推開門,好像還牽了匹馬出來。馬蹄聲嗒嗒踏在地上,寂靜傍晚時分蕩得格外遠。
艾葉忽然覺得心裏極不是滋味。
這妖咬了咬牙,連外袍都顧不上套,直推門沖了出去。
就見顧望舒眼下換了件缁色交領深衣,外面套着個寬厚大氅,手裏握着馬缰,聞見門開,驀地回頭望了自己。
他還未曾沒見過不穿道袍的顧望舒,于是篤定了這人定是要下山去,可這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艾葉在身後大聲喊道。
顧望舒腳步一緩,語氣平淡地應付道:“與你無關。”
說罷牽起馬往外走。
身後的妖沉默了會兒。
“顧望舒你給我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把那馬的肝肺給挖出來!”
顧望舒眼底泛了絲不耐煩地疑惑,不悅道:“又發的什麽瘋。”
“我問你,我今日那般不正常,你真就沒擔心過半分的嗎!”
艾葉一躍騰空落在顧望舒面前,指尖寒光一現拍掉顧望舒手中缰繩,刺得他針紮似的猛收回手。
顧望舒滿臉困惑,眉眼擰成一團。
艾葉炸了毛似的大聲控訴道:“我央你留下來陪我,我說了我冷,我一個從來不畏寒的妖和你說我冷!你卻連一刻都不舍得陪我坐坐……行,你說你有事,忙的,好,那我等你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了,關心都是奢求,連聲招呼都不打,看都不看我一眼扭頭就走,還是要下山,出遠門!”
艾葉鼻子裏泛出哭腔,抓着人胳膊道:“都這個時辰了,你能去哪兒,外出過夜不成了!”
“……無理取鬧!”顧望舒甩了胳膊,适才被他咬的手背還在隐隐做痛:“說過公事要辦,為何定要粘着我糾纏不放了,且不說我并無事事需與你報備的必要,蘇盟主與我多年未見應邀到花滿樓吃酒,怎麽,你莫非還要跟去鬧事不成?”
“花……”
艾葉心頭大顫,晃地腳軟退出半步:“花滿樓,不是個窯子嗎……也,也對……這深更半夜除了那種地方……”
他再仰頭失聲道:“可你修道之人,怎能去那種花柳肮髒之地!”
“……”顧望舒垂頭扶額半晌,耐心早到了極限,咬牙一字一頓道:“只是,去,吃,酒。我有話定要與蘇盟主相談,求你莫要再鬧了。”
誰道艾葉卻是異于尋常地刁鑽逼人,雙瞳急得帶淚顫顫,氣息不穩,渾身散得全是迫切焦躁,像是聽不進任何話地切齒道:
“他帶你逛窯子,蘇東衡要帶你去那等地界兒,你……你去他娘的花天酒地把我獨自丢這兒,全怪我今日氣走偏差,怪我,怪我……所以把我獨自留這兒!”
艾葉猛地一窒,犬牙交錯磨得咯咯作響,驟然踏前兩步死死捏住顧望舒手腕:“說吧,于你而言我到底算個什麽!”
“你瘋了!”顧望舒驚得下意識連退幾步,掙不開那雙鉗子似的手。
艾葉一雙眼瞪得幾乎迸裂出寒光,陣陣刺人的寒意順着皮膚往下針紮似的麻痛。
“顧望舒,告訴我,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朋友,知己?或說只是你圈養着的一只玩物、禽獸!”
“聽聽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顧望舒頭皮一緊,難以置信道。
“我可都聽見了。”艾葉哧哧搖頭,露出個凄慘自嘲的笑:“那人問你養的玩物為何如此危險,你反駁了嗎?沒有!不過默認罷了!顧望舒,你實話實說,若你這般想我,覺得我只會給你惹麻煩,引不幸,我可以走!反正我本就不要停留在這兒的——三界之大,哪兒還沒有容我的地方了!”
随他語氣越發激動,顧望舒幾乎聽得見自己被他攥着的腕骨裂響。
“可真夠叫人寒心。”顧望舒定定看他,嘆息後沉着道:“你今日到底是怎麽了,竟能問得出這種話來。”
艾葉一愣,頓聲噙了淚,悲怆叫道:“那我與你而言到底算個什麽,為何要避而不答?哦,我什麽都不算,說了那麽多遍喜歡你,你呢?你除了一味避而不談,再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難不成我在你心裏連個玩物都算不上?家裏養的貓貓狗狗生病了主人都還知道抱着安慰再喂些好的,你倒是,連看都不惜看我一眼!”
“艾葉,你我同為男人,談何情愛——”
“是男是女又怎樣了!”艾葉搶了話:“我是妖,你是人,本就不可能結婚生子……哪裏不行!”
顧望舒:“究竟胡說八道些……!”
适才雪大如席涔涔下了整天,這時才停下,白雪皚皚堆銀砌玉似得積了盈尺的雪。
顧望舒踩在雪裏,沒過腳踝,滿地白霜卻像是噬人的泥沼,死死咬住他的腳,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只瞪得一雙被寒風吹熄了火的雙眼,眼中天生的霧氣似乎又濃烈了幾分。
啞然無聲。
良久。
“艾葉,我求你可別再說笑了。”
顧望舒避了他的話,手裏放棄掙紮,扯出生硬苦笑,像是哄孩子般來回撫摸了他的鬓發,喃喃道:
“既然你也說了,你為妖,不懂人間的規矩,又怎能輕易言喜愛一詞。我這人脾氣又臭又硬,長得又奇怪不讨人喜,你不過是在這住久了産生什麽錯覺罷。”
他道:“讓你心生迷亂,是我不對。”
“你又這樣敷衍我!”
“我顧望舒對天言誓,未曾将你當什麽畜生看待過半刻。才剛回來并未看望你是我不對,不過是見那屋昏暗,滿心以為你睡了,怕擾了你,是我不對。”
顧望舒再嘆:“你知我不會關照他人,以為讓你好生休息就是對的,下次不這樣了,我道歉,是我不周,我不懂怎麽體恤人的——沒人教過我。”
顧望舒看他雖喘着粗氣無法立即鎮定,好在捏死在自己腕上的手緩緩松了,這才得揉了揉被他勒得發紫的手腕,重新挽起馬缰。
“好生休息,等我回來。”顧望舒上馬道。
艾葉不再糾纏了。
沒了心氣再去攔他,只能緩緩蹲坐在雪地上,看着他走出去的方向發了好一會兒呆。
馬蹄踩出的印跡深深留在雪中,就像他心頭久久無法平息的灼痕。
他的話不假。艾葉勉強用了所剩無幾的理智想道:“如何讓一個從未得過關心、慰藉的人去給予他人恰當且及時的關懷,他不知該如何做的。”
即便如此——艾葉知道自己當下就是無理取鬧,可身體裏就是燒灼得難受,要他發癫發燥,尋事生非……
他從地上随手抓起兩把雪塞進嘴裏,似乎這樣就能澆滅自己胸中這股無名欲火似的。
再揉了揉胸口——這道燒心的火在向下墜,半身酸脹難受的滋味好像又有幾分熟悉。
艾葉驀地瞪大了眼,驚恐呆了會兒。
“啊?!”
他忽地捂嘴驚叫,坐在雪地裏腳蹬着地胡亂撲騰着向後挪蹭了好幾步,滾了一身的雪,“啪啪”連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愣着神一臉震驚,慌張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
渾身滾燙。
難以置信地扭着音喊了嗓:“不是吧?!!”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不可能啊!
這,這寒冬臘月的!
并非什麽氣走偏差走火入魔,這……這是!
這是發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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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