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靈仙教吞人
第36章 靈仙教吞人
“什麽什麽什麽,誰降敵?”艾葉一爪捏碎奔到面前的蛇頭,心急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顧望舒懶得分神應答:“先出去要緊!”
艾葉點頭應道:“手給我,帶你飛出去,燒了這鬼洞穴!”
顧望舒正要遞手,面前幌地竄過去個人影。一時以為自己眼花,沒想那坨人影匆匆滾到面前,尖聲叫道:“不要再殺了!”
說是尖聲更像童聲,顧望舒定睛一看,還真是個穿着件極不合身的大紅袍子的小男孩。
男孩身材瘦小,膚色慘白,臉上帶半扇銀制假面,頸上挂着條白骨串成的頸飾,白骨串與過長的衣袖衣擺一并拖垂在地上,張開雙臂将二人擋在蛇群之前。
顧望舒張口急道:“危險”,卻見那發瘋的蛇群似乎安頓下來,蛇鱗在地面摩擦發出嘶嘶聲響,再無一躍過男孩撲向二人。
他不禁心疑:“張府先前被刺客屠盡,且不說你是如何幸免于難,又為何出現在此處,官兵也不當是鼻子上頂了倆打糕的——你從何處來。”
男孩并無膽怯之意,朝顧望舒攏袖一揖,道:“在下奉自家靈仙之名在此護蛇,未曾出過密洞,自然不被外界抓捕。”
“靈仙?”艾葉上前道:“靈仙是個什麽東西,從未聽說過。”
“我也是。”顧望舒并未收劍,将信将疑道:“哪個裝神弄鬼的自封。”
“靈仙大人一心向善,體恤萬生,聞張家公子被家中罪煞纏身瘋病不治,特此造蛇坑為其抵罪醫治,張家欠下七百四十條人命,便要還上七百四十條!”
“天下教派衆多,卻沒聽聞過哪家名門正派要借人命償人命債。”顧望舒踢了腳邊人骨,道:“所以你口中靈仙到底為誰。”
“我……”男孩猶豫片刻,腳下不安挪動時帶着頸上骨圈咔咔作響,忽地嗤笑出聲,眼中剛剛那副清澈渾然陰了下來,歪頭詭谲笑道:“靈仙大人教我殺的都是些大罪之人,清人間渣滓,淨這天地,有何不可,何樂而不為!”
艾葉嫌惡咧嘴,半個身子擠在顧望舒身後,指着男孩道:“是個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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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望舒小聲道:“成日待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兒養蛇,要你不瘋。”
“我沒瘋!”男孩讪笑大叫:“靈仙大人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我等怎知他真相真名?靈仙大人早知張家終将遭報應,怎奈這家人手腳發慢,未能在有限時間內湊齊七百四十位罪人抵罪,便不得不以全家剖心焚香,湊上最後幾數!而你們,愚鈍之人,少多管閑事,還不速速從這兒滾出去!”
紅袍男孩大聲暴吼,腳下群蛇蠢蠢欲動,盤立起半身逼向二人。
剖心焚香湊數。顧望舒想到剛剛石碑上新劃去的正字和香爐中怪異爐灰,心底一抖,餘光側掃向艾葉。
艾葉似是心有靈犀,微點了點頭。
顧望舒耳語道:“這什麽‘靈仙教’着實可疑,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別惹這怪異男孩,全身而退為妙。既然此地沒什麽妖鬼鬧事,我也便沒有應當多管的,殺人放火朝廷自會出馬,我等道人不該摻手,最多出去調查清楚這教派來源。”
艾葉道:“你說行就行。”
顧望舒心中仍覺別扭,認定是這男孩實在神情遭人奪舍似的詭異讓人不适,總之在被那瘋童子和群蛇撲倒身上之前被艾葉帶上洞口,
再觀察片刻,門外官兵早吓得不知所終,也便放心鑽出祭臺。
艾葉蹲下望向深不見底的洞口,道:“那小子再不出來了?洞口這麽高,他一個凡胎肉體的。”
“既然有下去的法子,總能上來。”顧望舒拍着灰道:“江湖流派真是魚龍混雜,竟有這種講求人命償人命的教派,但說以有罪之人的命來抵罪之說——”
“放屁。”艾葉道:“那要這樣我殺人放火不都無所謂了,殺個好人再搭個壞人就是。”
“但說這七百四十人。”顧望舒回頭望向石碑:“到底是什麽來歷——!”
顧望舒猛地定在原地,從頭皮處迸出的不妙感如電流傳向四肢,手指害地一縮:“不對,不好!”
“什麽不對。”艾葉立刻敏感起來。
“石碑上最後一個正字。”顧望舒顫抖指向石碑:“剛剛分明是沒被劃掉的。”
艾葉回想了會兒:“好像是?”
“此處除了你我再無他人,那這場蛇祭的最後一個人!”
顧望舒一把掀翻祭臺,地面露出通往地下暗洞的洞口。幽暗處見不得光影,他順手将身旁長明燈丢了下去。頓時呆在原地。
艾葉連忙過來擠個腦袋,低頭一刻駭然捂嘴,那洞中哪兒還有男孩身影?只剩下群蛇游走咕湧,地上若隐若現是件空空紅袍,袍下似乎露出一截白骨!
半顆未被食盡的頭顱滾在地上,眼睛早不見蹤影,深深的窟窿裏有被蛇爬過痕跡,令人毛骨悚然的卻是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仍停留着猙獰笑意。
“他……他不是訓蛇之人嗎!”艾葉驚恐得跌坐在地,抓着顧望舒衣角道:“難不成他為了填補最後空缺,命蛇吃了自己?”
顧望舒許久才緩回神,喃喃道:“不對,還是不對。”
“那靈仙教到底出于什麽目的要弄這麽多蛇在此吞食人肉——或說這些蛇正是靈仙教的本體。”
“蛇是本體?”艾葉不解道:“怎麽可能。”
“不,還有一種可能。”顧望舒沉沉道:“分身。”
“分身?”
“曾聞有妖會為避視線将自身修為部分化作獸相,分存于不同地方隐匿,如此一來雖四處脆弱,卻能如眼下吞人的方式緩慢地增長修為且不易被查尋——但我也只是聽說罷了。”
艾葉撓了撓頭:“不知道,你說的這招我不會。”
“我也只是猜測。”顧望舒掏出數張火符徑直抛下洞口,霎那間火光四起,只從洞口噴出濃煙:
“若真如此,便一把火燒幹淨,什麽靈仙教我定要追查到底,揪出随便草芥個幾歲兒童姓名的始作俑者。”
“剛還說不想多管閑事。”艾葉連跌幾下屁股着實遭不住,一瘸一拐揉着嘟囔:“這會兒信誓旦旦的。”
顧望舒怒地一瞪,這妖立馬沒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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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高德一家自入了益州,閑來無事時間過得飛快,一晃三個多月都過去,修繕中的知州府總算在前月竣工,高德可是一刻都不想耽擱的連夜帶家眷搬了進去。
這位年過不惑的大人早受夠總鎮府裏成日雞都還沒鳴就要開始呼號直叫,光着膀子的臭男人練兵聲,遍地黃土連吃個飯都會硌牙,再不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條毒蛇跟你打個照面。
其實說起自己受點苦還好,主要還是擔心養尊處優的女兒高棠棠。曾經皇城出了名的大家閨秀,聰明伶俐招人喜歡,不乏各家大戶在還是個娃娃的時候提親的隊就已經排出幾裏去。
只是自己舍不得,方才從未應過一家。照如今,還是得連累這孩子跟自己一起受苦。
誰知比起自己,棠棠似乎更适應這兒。小少女沒什麽心思,平日裏還會跑到演武場給兵士們遞茶水,送小食,講些皇城見識的,頗深受這群沒怎麽見過姑娘的大男人們歡迎。
而今聽聞父親說終于能搬出去了,竟然有些小不舍,臨走前非要去見馮小将軍送上自己親手繡的荷包以示感謝。
這可惹得高德更加毛骨悚然,生怕他懵懂無知的千金寶貝是對那披着張人皮的惡獸将軍動什麽心思,連夜收拾行李,跟那逃跑的沒什麽差別。
馮漢廣起先并未覺得有什麽特別,不就是如往常般走了一夥兒客卿,誰知當天就覺得有些空虛。
畢竟府上唯一的小丫頭不在了,缺了點唯一的人情味可惜了點,甚至開始盤算着要不要弄些小丫鬟回來。
另一方面,高德回了府就可以交接公事,自己這忽然閑了下來,竟有些無所适從,閑來無事在屋裏盤上腿抛起铠甲光來。
姚十三悠悠走到他身側坐下,拾袖砂紙,順帶了句,“将軍該不會是想着高家那個小姑娘。”
馮漢廣悶頭忙活,聽他一問先是一愣,而後将砂紙扔進水盆裏:“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姚十三嗔着笑意道:“高姑娘繡的荷包還在桌上,不是在想他,難不成還是在想我。”
“吃醋了。馮漢廣往旁邊拍了幾下:“若是将軍府迎新人,你姚十三還得給我做媒。”
“犯不上呢。”姚十三欠身坐到身側,傾茶奉上,語氣裏沒有半分急切:“”将軍府總歸該有個夫人。
馮漢廣撐面向他,姚十三那張柔情臉淡得像是清水,素正爾雅,桃目濕潤,連帶愠氣都是波瀾不驚山溫水軟的,視線順帶被他鬓上一朵紅梅奪了去。
“鬓花好看,哪兒來的。”
“早上見別院紅梅開得好看,随手摘的。”姚十三摸摸耳邊鬓花輕聲道,但還聰明地沒叫他把話題轉走:“小将軍剛到底在思慮什麽,那麽入神。”
“梅花又開了。”馮漢廣道。
別院的紅梅還是三年前他帶了姚十三入府時,覺得總鎮府裏光禿,沒東西襯得上他清雅淡麗的品味,特意命人移來種的。
果不其然,入了冬紅梅花期一盛,似火燃雪,成日飛沙走石,到處黃土色的總鎮府仿佛都生了人間靈韻。
他撈過姚十三細軟的腰,久經沙場的的身子精壯寬大,相比之下的文客像是個迎風就倒的贏弱小偶,好像再使點力氣就要折了,戲谑道:
“在想要不要招幾個靈巧點的丫鬟進來。總鎮府裏全是些滿身臭汗,張嘴黃腔的大老爺們,都沒個人能陪你散心聊天的。”
姚十三啧了聲,惱氣使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把馮漢廣推開些,語氣不悅道:“您知道我不想要那些。”
“那這個呢?”馮漢廣笑着任他推搡也是徒勞地紋絲不動,變戲法似的在身後掏出一把小劍。
那小劍也就比一掌長不出多少,做工極其精致華麗,鞘身和劍柄上雕刻着精細的雲紋獸型,還鑲嵌有數顆綠松彩寶,光看着就知價值不菲。
“輕便好上手,拿去護身,适合你。”
姚十三難掩驚訝的接手過來審視一眼,說:“可不是益州或西域的紋樣。奇石異彩,這麽貴重的東西,小将軍從哪兒弄到的?”
“托皇城認識的武器商,按你的手掌尺寸打的。”馮漢廣倒像是說件常事:
“寫信給清虛觀的時拜托了道長順路帶來的。畢竟這一年到頭我也沒幾個從京畿那邊來的熟人,就只能麻煩人家了。”
姚十三面色微醞,将小劍仔細捧在手裏,只肖輕輕一拔就聽得鐵器铮鳴,銀光如月鋒利無比,還真是照着自己尺寸打的,握起來格外合手。
他連忙收進懷裏,平日波瀾不驚青黑晶亮的杏眼眸子裏甚是閃了有些喜悅:“這小東西看起來太貴重,就小将軍你那些俸祿,可惜。”
“傻話。”馮漢廣一掌拍上姚十三額頭,手勁沒什麽輕重害得他一仰,好險是在懷裏,才沒栽下去。
“可惜什麽,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稍微多花些銀子在你身上怎麽了?”
姚十三沒再說什麽,往馮漢廣懷裏窩了幾分,軟腰似水,着實惹人喜歡。
只蹭了小會兒,惹得馮漢廣心裏起火,剛想按他下去,忽見姚十三不識趣地擡餓頭,眨着眼問他:
“臨近冬月,又到了北域的匪患欲動時,周邊關卡的加防部署好了,糧草不能被截,不然營裏不好過。更要小心他們報複燒火。”
“別說這些。”馮漢廣盯着他說話時開合的唇:“不是時候。”
姚十三笑了:“那說洛安山的顧先生,來了也有一段時日了,見他每日都忙得見不到人,就沒什麽我們幫的上的地方?”
馮漢廣把手旁的礙事的甲子推開些,裏衣敞着口銅色胸肌若隐若現,把他往身上坐了坐,說道:“有是有,然妖物實在肮髒,倒不用你管。”
姚十三感到身下有什麽東西硌着難受,頗為無奈地笑笑,稍稍挪了些位置道:“青天白日的這麽心急,就不能等到晚上。”
“不能。”馮漢廣濁音深沉,眼神帶着獵人圍獸時的危險。